掌门涂孤洵肃然而立,视线全在天陇长老的身上。 另外两位长老各占一方,呈现包夹之势。 忽地,周围气流产生些许波动,一道天水色身影霎时现于眼前。 南鹊想,难怪当时苏兀卿会同意他走。
第16章 天陇长老有没有抵抗,南鹊记不太清了,或者说他也没多余的心思去留意。 隔着一层朦胧的雨幕,南鹊眼前看不真切,视线又有些晃,只依稀辨清那是苏兀卿的模样。 对方似是方才赶来,神色不清,只是似乎,一眼便将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手臂上传来一阵刺痛,而后,南鹊便彻底记不清了。 “师兄为何不先问过我,便私自做出这番举动?” “事关仙阁内帷奸细,如此才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 “所以不惜谎称魔源有异,让我前去探查?” “……此事瞒你,的确是我这个做师兄的有亏,但若是告知你,我便知道你不会同意。” 涂孤洵凝眉沉思,声音却不复往日的威重,不可冒犯。 他对这位师弟的性子再清楚不过,此时已然有些退让之意。 “何况,我知晓你命仙鹤赠羽一事,那上面有你留下的仙力,可保他性命无虞……” …… 不知过了多久。 “……寒气入体,待我开几贴驱寒药服下即可。” “至于手臂上的这道伤,伤口不深,我已为他包扎……” “……昏倒大概是因为他体内的余毒,加上动用仙力导致体内气息紊乱,一时疲乏所致。” 南鹊隐隐约约听到几道低低的交谈声,听上去有些上了年纪。 “去煎药吧。” 药童应声后,便出门去了。 屋内就只剩下细微的窸窣声,似乎在收拾药箱之类的东西。 南鹊很久没听过这样的声音了。 记忆里,还是跟随着师父住在殊云山的时候。 他因为中毒的缘故,体质向来不太好,幼时便时常生病,师父便是这样为他写方子、抓药,往往到深夜还在照料他。 直到他稍微长大一些,又经师父长年累月地调理,身体才渐渐好些,不必让师父为他熬夜操劳。 南鹊也曾体会过彻夜不休地照顾人,那滋味其实并不好受。 而那人,是他外出采药,无意间救回来的一个年轻男子。 南鹊那时并不知道他是苏兀卿,毕竟谁会将一个受重伤昏迷的年轻人跟这个世界仙道第一的修道者扯上关系,他想都没能想到。 年轻人醒来后,师父自然是问过他的名字,对方也只是略停顿一瞬,然后说了两个与“苏兀卿”三个毫无干系的字。 此后,他就以这个名字在殊云山养伤。 其实也没养太久,南鹊无意间发现,自从对方醒来后,身上的伤势就好得极快,原本看着奄奄一息,没过几天外表就与常人无异。 为此,他还挺疑惑。 师父那时坐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眯眼捋着胡须道:“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南鹊一想,深感赞同,毕竟他何尝不是呢,便止了好奇心。 只在后来的某一天,那天清晨,天空还是黑沉沉的,南鹊一起来就见师父坐在院子里,比他往日起床的时辰还要早得多。 师父望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南鹊在他身边陪坐了好一会儿,直到鸡鸣破晓,天际亮出第一缕白光,才忽地听他问:“小南鹊觉得那个年轻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南鹊没听懂,直到师父点明:“我的意思是,此人样貌品性皆为上等,倘若与你结契的话,你应当不讨厌他吧?” 闻言,南鹊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凡间也有男子结契的说法,他自然懂得这是什么意思。 可师父的神情却很正经认真:“他非常人也,或许可以改变你的命数。” “我看你也不讨厌他。” 见南鹊憋红了脸,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师父又笑了。 他一笑,南鹊就感觉脸更火辣辣的,但好歹出了声,细细的: “可我也不知道,他讨不讨厌我啊?” 师父看他这样笑得更有数了:“我替你试探一番。” 南鹊不知道师父是怎样去说的,总之没过多久,他从师父那里得到的回音是:“他同意了,不日你们便可成亲。” 师父似乎不想多耽搁时间,这样的大事决定都做得有些匆忙。 后来南鹊才知,师父已算到他大限将至,而南国此时正逢内乱,皇宫他必然回不去了。 …… 南鹊醒来的时候,周身已经感觉不到寒意,反而觉得有些暖和。 脑子里残存的感知,让他迷糊回想起还没有修好的房顶,所以睡着会有些漏风。还是说,他又被送回到了石室里? 手臂上传来的隐痛感,随着意识的苏醒逐渐清晰,使得南鹊睁开眼后不由地蹙了下眉。 眼前映入一张带着喜色的脸,语气也同样关切:“你醒了,怎么样,还冷不冷?” 见到这小药童,南鹊便明了,这里是料峭春寒。 他睡着时喊的几声呓语,也被这药童听了去。 “……咳咳……” 南鹊刚一张口,喉咙就涌上一股痒意,像被堵住了似的难受。 见状,小药童立刻去把半掩的窗关严实了。 “你的体质有些差,半个时辰前才给你喂过药,竟还是咳成这样。” 南鹊缓了缓气息,只问:“……我睡了有多久?” “大概有七八个时辰。” 药童回答完,南鹊便没再说话了。 他这次回料峭春寒,话变得少了些,尽管之前也不多。 药童等了一会儿,发现他并没有睡意,视线落在空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便又道:“是仙首带你回来的,当时他神情有些沉意,我见了他都被吓了一跳。” 因他素日见过的苏兀卿,几乎是一成不变的清寂,看不出来有什么表情,更别提情绪外露了。 南鹊依旧没有出声,甚至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在听,直到后面一句。 “你们是不是闹别扭了?” 南鹊神情动了动,看向他。 药童没读懂他的眼神,但他是仙首特意从药堂挑来的,又在这里照料了一段时间南鹊,从仙首的举止,或者掌门的态度,难免察觉了出来。 南鹊是仙首传闻中的道侣。 但据他所观察,南鹊跟仙首之间的关系,好似又和其他道侣不太一样,相较于他见过那些。 药童毕竟年纪小,性子又有些絮叨,想到这些,又道:“你不要一个人去住了,不如就留在料峭春寒,那样你也不会受伤了。” 后面两句,南鹊没怎么去听,前面一句,却不小心入了耳。 那其实是他跟苏兀卿结契后没多久,师父便在某日独自离去了。 南鹊很是难过不舍,可也明白,师父这是不想让他送别,才谁也没相告。 但明白归明白,情感上却难以接受,一连几天都吃不下饭,脸色郁郁,一双明眸都灰暗。 苏兀卿少见地主动开口说话:“你还有我,日后,我会照顾你。” “我不用你照顾。” 本来是没心情说话的,但听到这句南鹊没忍住抬眸,“我能照顾好自己,就算有,也只是偶尔几天需要你帮一下忙。” 特指毒发那两日。 说着又想到以往每月都会替他压制毒素的师父,眼眸又垂下:“你陪着我就好了。” 苏兀卿没说话,但的确一直陪着他。 哪怕后来要走,也将他带上了,这一去,就到了仙界。 对于南鹊来说,是“到”,而对于苏兀卿来说,是“回”。 苏兀卿一回仙界,便将南鹊带着去见了掌门涂孤洵。 仙门掌门积威深重,不可轻易直视,南鹊甚至都没有看清他的脸。 他们说的话南鹊也听不懂,干脆就退去了外面,看看周围宛如仙境的美景,不,应该说这里本来就是仙境。 又过了会儿,苏兀卿也出来了,却是道:“我现在有件紧要的事需要去处理,师兄会安置你,你一切照办,等我回来即可。” 他的师兄便是那威严的掌门。 南鹊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又道:“那你注意保护好自己。” 等苏兀卿走后,仙门中又有人前来请求通传,会见掌门。 涂孤洵忙了许久,似是在后面才想起,还有个南鹊,便招来下属。 他跟着那名下属走,被带到了一处小院,对方说这里清静,适合他住。 小院有些简陋,南鹊倒不怎么在意,只是在那座小院里等了许久,一个人独自生活着,没人来打扰他,也没人回来找他。 后来,他才知道那人便是苏兀卿。 小药童还在说个不停,南鹊终于开口:“昨晚的那几个人……” 药童:“你说的天陇长老和他的下属?他们已经被掌门亲自擒下了,这时人已在刑罚堂,接受审讯。” 是么?那就好。 南鹊就没再说话了。 药童一看,发现他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屋内没有小药童,而是多了一道清寂身影。 南鹊一睁眼,便对上了苏兀卿看过来的眼神,莫名想到了前夜对方在雨中看他的眼神。 湿漉漉,茫然无措,狼狈至极。 便又把眼垂下。 见他表现出明显的抗拒,苏兀卿顿了一下,道:“此次的事,我并不知情。” 南鹊眼微微动了动,听到这样的话,却没疑虑。 苏兀卿从不说谎,唯一食言的,大概就只是那一句话。 但南鹊这三年也不止一次地想过,当年师父去找苏兀卿说了些什么话。 无非是他对苏兀卿的救命之恩,凡人看重恩情,师父提及此,多半让苏兀卿无法拒绝,才半推半就,勉为其难。 但南鹊想,如果当年苏兀卿言辞拒绝,或者只需说个“不”字,他也不会纠缠他。 说完那句,苏兀卿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该来的总要来。 无非就是解契罢了,此后他们一别两宽,再无干系。 苏兀卿主动提,比他提总归要好一些。 就在南鹊等得有些诧异的时候,终于,苏兀卿再次开口了: “等你养好伤以后,便去内门,与萧起鹤他们一道修行学习,会有人教导你。” “?” 突如其来的话,让南鹊倏然抬头。 “入了内门,便要重新排论屋舍,我会让内门掌事为你换一处房屋,位置上也会更近一些……” 苏兀卿的声音还在继续,南鹊却听懵了。 …… 南鹊此次伤得并不算重,不过一两日,身体就养得和往日无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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