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精很不喜欢那里,作为精怪,它的嗅觉和听觉要比人类更敏锐。 南鹊听着它抱怨念叨半天,想到对方缠在他脚上那么久也不动弹一下,也是很能忍耐了。 “以后你不会再去那里。” 南鹊并没有忽视地回着它,他在干活,有只精怪在旁边絮絮叨叨的,感觉也不错。 很长一段时间,南鹊都是独自一个人生活。 后来有了小书生,羽阙仙阁戒备森严,就连外门也是,山门的守卫不能对小书生放行。 但南鹊每次写好书稿,下山去交稿时,总会见到他,一来二去也就熟了。 小书生待人处事都很上道,人又热络,有好几次,在南鹊被人找麻烦的时候挺身而出,南鹊也因此放下戒心跟他相交,在今年的外门入选上,小书生兴高采烈地找到他说也想进羽阙仙阁,到时候他们可以结伴修行。 南鹊自然是乐意的,却也担心小书生会选不上,因为羽阙仙阁的外门弟子,也多少要有点过人之处。 至于南鹊,他当初是情况特殊。 没成想,小书生还真就被选上了,据他所说,是跟外门掌事座下的心腹攀成了交情。 这厢刚想到小书生,南鹊就在收拾东西的时候,找到了一支狼毫笔。 “这是那个臭书生的?” 藤精弯着整根藤瞅见了,它不知道南鹊也有这种笔,只以为是小书生的。 不过,这支笔还真是。 见南鹊不语,它便默认了。 “他骗了你这么久,还害你下大狱,要是我,就把这些东西扔得远远的,再也看不见才好!” 精怪的喜好和憎恨都是分明的,又因为黎七夜的关系,尤其讨厌这种“背叛”“反水”之人。 哦不,是魔头。 然而南鹊并没有扔。 这支笔是当初他用过,后来才被小书生要去了一段时间,当初花了些灵石才买到的。 他留下焱火的东西,这个举动也被隐身的几位长老视为不寻常,遂将那只笔探查起来。 实际上,早在这之前,长老们就已经运用灵识将整座小院粗略扫了一遍。 并无魔气,也没有明显的端倪。 少年许久未归,东西收拾起来也很利索,没多久就将那些坏掉的木头屑清理完毕,平时就很注意整洁的缘故,其他地方倒不乱,就只是有一层薄灰。 灰也没了,小小的屋子被他打理得焕然一新。 就是屋顶有好几处都在漏雨,窗户也被吹开了几条缝,冷风灌进来有点冷。 “这个外门弟子……” 眉须长老又忍不住了,只不过这次声音压小了许多,近似于嘀咕,“他该不会连避寒术也不会吧?” 可这点,在修为高深的几人敏锐耳中,又怎会捕捉不清。 因着苏兀卿的关系,涂孤洵直到现今仍未对他们说清南鹊的身份。 眉须长老性情如他那两道不羁的长眉,粗犷暴躁,虽觉得感应不出这名少年多少灵力,却从未往其他方向想过。 毕竟外门弟子,大多灵力低微,到了他们这样的修为境界,有一点灵力,和无限接近于无,如果不刻意去细细感知的话,实在区别不大。 符卜子则不同,他性格温煦细腻,擅于洞察细微,从涂孤行的态度中,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 “师兄,此处并无异样。” 是苏兀卿略淡的声音。 涂孤洵知晓他话中之意,略一思索,再看看那正在裁纸糊窗户的少年,一点头。 随即几人凭空消失。 雨一直没停。 南鹊终于裁好了纸,把窗户糊了好几层,但从灶房屋顶吹下来的风依旧寒冷,这下他也没法了。 忙完这些,他困得不行,趴在窗户边不知不觉地睡去。 眼皮睁不开,睡前只朦朦胧胧地感觉到冷,可睡了一会儿,又渐渐被自己的体温暖起来了,好似有什么东西隔绝了那风。 …… 入夜。 下了几个时辰的雨不仅没停,还起了一层薄薄的雾,夜晚几座仙峰亮起了明灯,整个羽阙仙阁映照得影影绰绰,美轮美奂。 一缕树叶被雨点打落,又随风卷进了半开的窗里。 随着香案缭缭,那片落叶霎时化作人形。 屋内那人负手而立,像是早已等候多时。 嗓音徐徐而出:“要你今日去打探的情况如何?” 人形行了一礼,十分恭敬地道:“那个外门少年果真从料峭春寒而归,且完好无损。” “是么……” 屋内人露出了然一笑,“果然与我猜测的一样。” “师尊所猜如何?” 人形不解,但语气依旧恭谨。 屋内人淡淡道:“传闻苏兀卿有一个凡人道侣,我一直当它只是个传闻,如今看来却是真,连几大长老都不知情……涂孤洵瞒得真好。” 人形一惊:“师尊的意思,莫非那个外门少年便是……” “多半是。” 人形露出些许思索:“那无尘之心,会不会已经被那个外门少年交给苏兀卿了?不然苏兀卿为何能放他回来?” “不无这种可能,但无论如何,总有人要一试。” 雨雾连绵,屋内人面容模糊不清,依稀可见其莫测神色,“想当年,绿衣在无妄三千筹谋数年,才成功离间了垣珩和黎七夜,有了今日的魔源。” 又岂能容他们这般轻易将其净化? “师尊一番苦心,断不能白费。” …… 南鹊这一觉睡得很熟。 他中途醒来一次,发现天都黑了,便又不想动弹地继续睡了,大约是喝过药容易困倦的缘故。 迷迷糊糊间,南鹊骤然感觉到一股凉意,从后背蔓延,笼罩全身,比雨中的冷风还要让人不由地打颤。 那是一种逼命的寒意。 南鹊倏地被惊醒,只听一道格外嘶哑的声音说道:“别紧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你会性命无虞。” 果然,他还是被盯上了。 南鹊眼睫毛轻轻抖动:“你想知道什么?” “上道。” 那个嘶哑声说,“我问你,无尘之心在哪儿?” “无尘之心……的确在我身上。” 南鹊说出这句话,明显感觉到嘶哑声有些激动之色,落在他身上的禁锢也跟着抖了抖。 “接着说——” “但是,现下已被苏兀卿取走。” 南鹊的语速有些慢,像是因为害怕,本就偏白的肤色看上去更没血色。 嘶哑声激动的神色消逝,像是在沉思。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 他陡然变卦,“听说无尘之心若入他体,须得杀死那人方可得,如此说来,我便只能……” 可就在这时,南鹊的手中却不知何时多了一物。 因着南鹊醒来后惜命又态度配合,或者这突然出现的嘶哑声人太过自信,笃定南鹊毫无反抗之力,根本没过多留意南鹊的动作。 “什么玩意儿?” 等看清那张画着红色字迹的符纸后,嘶哑声惊讶的表情陡然变得古怪。 “你是在羞辱我?” 这种程度的定身符也敢挥舞到他脸上,简直把人看轻了使人分外生气。 嘶哑声怒不可遏,五指成爪,朝着少年纤细的脖颈而来。 忽地,一道绿影从眼前飞速腾起,缠住他的利爪,使得其未曾沾染少年分毫。 养藤一日,用在一时。 南鹊也适时从屋内飞快跑出。 此刻也顾不上下没下雨了,保命要紧。 不远处,暗自注视着这一幕的道袍身影阴冷道:“真是没用,连个外门弟子都对付不了。” 与他同行的另一人道:“不如让我去……” “不必。” 道袍身影冷寒道,“你且在这里静观其变,若有任何响动,及时想法子通知我们。” 说罢,道袍身影原地消失不见。 南鹊正往前跑,他虽住得偏,但附近也不是没有羽阙仙阁的弟子,毕竟此处靠近内门,外门处和内门处皆有人巡逻,只要跑到内门分界处就行。 但有人比他更快。 道袍身影一个闪身,就到了南鹊的前方。 “哪里逃?” 是张南鹊未曾见过的面孔,眼底划过一丝志在必得的暗光。 他一出手,南鹊根本没有反应之力。 比之方才的有着一口嘶哑声的人影,修为更高。 南鹊便没了再跑的打算,只道:“我说过了,无尘之心不在我身上。” “哼,那你也休想离开。” 他尚不能确认南鹊所说是否真实,更何况,少年已经看清了他的脸,绝不能留。 霎时,一股浓重威压朝着南鹊发起,压得他几乎难以动弹。 然而,就在道袍身影夺命招式袭来之际,竟像是遇到了一道浑厚的仙力,将他阻碍一般。 “这是……” 他瞪大了眼,看到南鹊拿在手上的东西。 是仙鹤的羽毛。 赠于南鹊的时候,仙鹤便提过一句:它的羽毛有抵抗攻击之效,关键时刻能救命。 道袍身影自然也感应得出来,那是来自何处的力量。 他眼露歹意:“如此,更加留你不得!” 接下来的招式,南鹊再不能闪避。 仙鹤羽毛余下的仙力,只能勉强护住他的要害,并且每挡一次,力量也会随之减弱。 最后一次,仙鹤的羽毛也从他手中掉落,变得黯淡无光。 南鹊胸口剧烈起伏,眼睁睁看着道袍身影抬起手,眼睫忍不住地颤动,他还不想死。 就在这时,忽来另一道雄厚灵力将其击退数丈之外。 “天陇长老,你为何深夜来此处,又因何故追杀一名外门弟子?” 掌门涂孤洵威然现身。 突如其来的质问声,天陇长老的名号无所遁形,脸色登时大变。 就在这时,与他同谋的嘶哑声和另一名下属,也被其他两位长老一并擒来。 “你们……” 天陇长老脸色变幻,终是挤出一丝笑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只是想要对这少年加以审问,迫不得已才动了几下手,何谈追杀?” 涂孤洵无动于衷:“有什么话,去刑罚堂说罢。” 天陇长老并不想束手就擒,灵识迅速扫去,发现除了涂孤洵,还有两位长老,而且,还有一股最让他憎恨的气息在逐渐逼近。 现在若是动手,脱身不了,就更加坐实他的不轨之心了。 南鹊从一开始终于见到羽阙仙阁中人的放松,到后来发现是掌门涂孤洵的怔然,再是现在,手指陷进雨水里,感觉泛起明显的潮湿。 他怎么也看出来了,这是羽阙仙阁为抓内奸而设下的一个局。 而他,便是这个局中的诱饵。 那做局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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