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一看,那两名外门弟子也注意到了少年,眼睛就转不动了,跟他搭话。 “听说这次试炼结束,摘得七夜花的弟子都能进入一涧松香,听受掌门的教诲。” 视线下移,看到少年手中的《玉清仙首除魔录》,眼神更是一热,“你应该跟我们一样,都很想趁此机会一观仙首的风采吧?” 又有弟子从洼地处出来,身侧人影路过。 南鹊察觉周围安静了几分,才意识到对方是在跟他这个“仙首那无耻又没用的凡人道侣”对话,他抬头,笑了一下,道: “不想。” 这两字恰好落入身侧人影耳中,那人身形微微一顿。 …… 苏兀卿循着线索,到了北泽之地却失了北狱魔物的踪迹,又收到阁中常年观测天机石弟子的传讯。 向来后辈安危为首要,何况魔物消失得蹊跷,二者之间是否存有关联尚不能妄下结论。 一番思索后,苏兀卿随手捏了个诀,再出现时,已经化为一个走过人群也毫不起眼的普通道者。 北狱魔物虽为四大魔之一,但被羽阙仙阁禁锢多年,还不足以令天机石示警。 可疑的是七夜花结界。 看似无异动,实则表面之象,不想正要前去探查的路上,忽而听见阁中弟子的议论。 若是寻常言语,纵使跟他有关,苏兀卿也不会理会,不说眼下尚有要事,天时也不值得在此浪费,只是这一句,却使得他微微侧目看了过去。 那是个年纪很轻的少年,乌发垂落在襟前,衬得他肤色几乎与霜白融为一体,唇边带着些许笑意,无端晃眼。 苏兀卿分明听到那道“不想”之后,还跟了一句。 【那个人啊,估计已经快死了吧。】 搭话的弟子呆住,望着少年的笑,好一会儿才想起疑惑问:“……为何?” 进了羽阙仙阁的人,哪个不是以年少就瞩目仙界的苏兀卿为目标,不想着奋发图强有朝一日得见仙首? 这少年好大的口气,态度也……虽算不上无礼,但说这样的话本就是一种不敬。 南鹊有一幅好样貌,尤其一双眼似月光皎皎,田婴点水,看着就叫人多了几分听他辩解的耐心,他道:“仙首肩负除魔大任,若是出现在此,多半是此地有妖魔出入。” “如此我们的试炼任务又会再加几层难度,能不能完成都还得另说。” 那人添上后半句,目光重新热络起来,“日后就更别想入内门,得仙首指导了。” 他的同伴也一幅恍然神色:“我竟没想到……不错,这样说来,仙首的确还是不要来此地为好。” 这两人对南鹊的话深信不疑,还将一向崇敬的苏兀卿都撂到边上去了,瞧得小书生险些噗嗤出声。 他却不知,这番憋笑神态全然落进了三尺开外的某道视线里。 包括,那表面正经,实则笑意盎然的促狭少年。 苏兀卿眸微敛,如他这般修为,绝无可能听错。 可怪就怪在,方才并无人开口说话。 那他听到的是什么?
第2章 (修) 南鹊自是不觉有人在打量他,应付完那两名弟子后,也没去细听周围其他处关于“妖兽”、“结界”的揣测和讨论。 那点讯息远不及他掌握得多,包括方才争执的两名内门弟子。 或者说,他记得的,书上这么写的。 七夜花任务并非表面看到的风平浪静,别说前来历练的内门弟子困难重重,就是羽阙仙阁内有资历的掌事,铩羽而归也不稀奇。 可南鹊必须拿到。 这仙界的灵草最是讲究天时地气,七夜花顾名思义,只开七夜,七夜一过,则叶衰花败,什么用处都没了。 今夜,是七夜花盛放的第三夜。 思揣间,手指不自觉地摩挲握起的书页。 南鹊的手指细长,骨节匀巧,月光覆上一层细腻的白,有些文气但不羸弱,任人一看就知晓是位俊秀的小公子。 养出来的贵气,但不张扬。 倒是十分养眼。 一旁那两名弟子还未挪开目光,又忽地化为狂热:“你拿的……可是除魔录的第六册 ?” “!” 另一人登时震惊失声,“当真是镜花月所撰的正版,每一册我都翻了不下于百次,决不会认错,何时出了最新册?” 镜花月,《玉清仙首除魔录》系列的撰写者。 仙界杂市亦流行话本,有名有姓的仙人都是各家书馆的墨上卿,声名愈盛,话本愈多,尤其与苏兀卿相关的说书、册子,更是数不胜数。 约莫两年前,镜花月这个撰写名横空出世,之所以能在众多撰写者中脱颖而出,除了文笔流利,情节引人入胜外,最关键在于,《玉清仙首除魔录》里面的细节格外仔细逼真,仿佛撰写者身临其境,亲眼目睹一般。 例如仙界皆知,苏兀卿有把从不离身的佩剑,名曰“提月”,可却从未有人见过这把剑是何模样。 《玉清仙首除魔录》二册中,就有过对此剑的详细描述—— 北狱魔头身量八尺,体宽如斗深,撕裂了伪装正欲在人群中大开杀戒,忽地被一道几近无声的遒劲风刃擦胸而过,大骇不已。 那是一柄通体晶莹的长剑,剑尖散发着耀眼的白色光芒,约莫三指宽,剑柄处雕刻着复杂繁复的纹路,簇拥一颗蕴含天地灵气的碧玉宝石,末端形成一个半环,恰似一轮明月弯钩。 再比如,市面上多流行各路仙人的风月本,然而在镜花月的笔下,苏兀卿对于向他有任何示好苗头的修者,或者各类美艳魅惑的女妖,依然是不动如风,照斩无误。 这可让一众怀揣着旖旎心思的男修女修碎了心,本来就没甚指望,现在就连看个本子都不能达成所愿,但也正因如此,《玉清仙首除魔录》系列出乎预料地风靡仙界。 太真实了。 极少有人见过苏兀卿的真容,可无数修道之人却满怀激昂地相信,他们崇敬的仙首就是这般模样。 “刚出不久。” 眼前的两名外门弟子显然是其中之二,南鹊态度和气地回答了他们。 “杂市上还未售卖。” 两人如出一辙的眼热:“可否借我们一观?” “抱歉,我能得到这一本十分不易。” 两人有些失望,但却一点没觉得对方的拒绝过了分。 他们要是有一本最新册的仙首除魔录,还不得拿最好的香案供起来呢,眼前的秀丽少年果真如他们猜想那般,是哪个底蕴深厚的门派出来的小公子吧? 虽然这少年衣着普通,周身灵力微不可察,但仙界也不乏这样出身好,修为低的仙门后代,有家族的庇护,入羽阙仙阁的外门也不算难事。 事实上坊间早有传闻,镜花月必是仙阁内门之人,且地位崇高,甚至极有可能是仙首苏兀卿身边亲近的人,这少年能在话本上市之前拿到最新册,可想身份多不简单。 若有心怀不轨的宵小,连强抢都得掂量掂量。 少年估计深谙其理,就这么大咧咧地把册子现于人前,不带掩饰地翻读。 甚至看了会儿,把册子随手一揣,似乎是准备休息。 小书生压低了嗓音:“这样能行吗?” “试试就知道了。”南鹊回他。 修道之人大多刻苦,一些高阶的仙人可以依靠打坐入定养精蓄锐,而修为不高的普通道者仍然需要睡眠,维持肉身的活力。 修为愈高,对休憩的需求程度愈轻。 仙界的时间流速和凡间也没有太大不同,区别在于消息散播得格外迅速。 一更不到,南鹊忽地有了寒意,有种不好预感的他睁眼,顿时与一柄冒着银光的刀尖对上。 旁边的小书生依旧在呼呼大睡。 是个小范围的结界。 “识相点,把东西交出来,饶你不死!” 仙门内禁止斗殴厮杀没错,但仙界中最不缺的就是掩护手段,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逝去,就像掉进湖里的小石子,一点浪花都激不起,又有谁注意到来为他主持公道? 南鹊没等来想要的,反而先等到一心不劳而获的歹徒。 夜色中一片模糊,对方有意掩护身形,南鹊能看到的只有黑乎乎的一团。 但也足够了。 他的手迅速摸上芥子袋,在对方刺过来之前掏出来一张朱红色画迹的纸张。 定身符。 可以短暂地定住修道者。 但显然这种相对劣质的,连法器都算不上的纸张作用效果并不好,南鹊有了一丝喘息之机,却对着结界犯了难。 他没有灵力,破不开结界。 瞬息之间,那团黑乎乎的影子已经来到了跟前,同时用沙哑的声音咒骂一声: “不识抬举!” 南鹊根本来不及躲,只能故技重施,但这次黑影有了防备,被定了两次后开始恼羞成怒。 闪着寒芒的剑尖直取少年咽喉,南鹊似乎能看见剑身上映着自己愈见清晰的脸,心跳几乎停滞,就在这时,耳边忽地响起清脆的一声“叮”。 一股劲道震得黑影握剑的腕部,连同整条手臂都在打颤,随风跌落的,是一粒棱角并不平整的……石子。 好强的灵力! 附近有修为深厚的高人! 黑影一惊,下意识地四处搜寻,可那股灵力转瞬即逝,他也只看到一个灰衣黑发的漠然男子。 衣着普通、相貌普通的、一个普通道者而已。 但这不是重点。 那颗石子破开了结界的一丝缝隙,南鹊抓准时机准备跑出来。 “救命!” 这点缝隙不足以让他的声音传出去,但南鹊嘴唇一张一合的动作却很明显。 而这无疑惹恼了那团黑影,判断失误的他升起了把这两人一块儿送走的念头。 苏兀卿本是在原地打坐,那道突兀又莫名的声音之后没再响起,不足以阻碍他查看七夜花结界的脚步,但少年接下来的举动却让他改变了主意。 话……本? 又是与他相关的书册。 尽管如此,在剑尖快要逼到少年脖颈时,苏兀卿还是没怎么停顿地选择了出手。 羽阙仙阁禁止同门斗殴,在他眼皮子底下,更不允许有弟子忤逆门规。 原本只是警示。 这名弟子却会错了意。 眼见少年又被困,苏兀卿眸微顿,以他现在的身份,似乎不宜动用方才那般的灵力,尽管他压制了七八分。 结界渐渐合上,显然那黑影准备先解决南鹊,然而南鹊却不愿坐以待毙,他飞快地又从芥子袋里摸出了什么,结界碰上后神奇地不动了。 待黑影看清那张朱红色的纸张后,险些一晕。 这玩意儿对结界也有用? 结界没再合拢,而且隐隐有融化的趋势,南鹊见状迅速从缺口处逃出,方向……自然是那名在场唯一清醒着的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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