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二郎刚出门准备上工,听到喊声,马上跑到庞家。 庞品夫妻脸色大变地跑到门口,看到赵二郎后,当即一把抓住他,指了指房后。 赵二郎奔到房后去看一眼,也吓了一跳。 在北墙根下面,厚厚的白梨花覆盖包裹着一个茧形,走近几步,看到部分裸露的发髻和双脚,方惊觉梨花下包裹两个人。 一动不动,根本不像是活人,诡异得很! 难怪庞大郎夫妻会吓成那样子。 “我去报官,你们守在这,记住不要让任何人靠近,保护好现场。”
第2章 大清早,京兆府得了报案,捕快们打着哈欠去通知大理寺,告诉他们来案子了。 这事要从昨日朝堂上大理寺卿与京兆尹唇枪舌战说起。 双方本来就治水人选一事持不同意见,没争论出输赢后,吵得面红耳赤的俩人,竟从别的事上开始互相攻讦。 大理寺卿骂京兆尹除了样貌好外,一无是处,京兆府自他接手之后,狱讼案件处理远不如从前。 京兆尹骂大理寺卿人丑又不作为,为官之道就是不担责也不负责,一把年纪了,蹲在大理寺的位置上十年不挪动,竟毫无建树。 皇帝听得来了兴趣,大手一挥,让大理寺卿与京兆尹互换职权一月,他倒要看他们彼此在对方位置上能干得有多好。 于是,就有了今天京兆府的案子改送到大理寺处理的情况。 “小玉啊,这是咱们大理寺接手京兆府那边的第一个案子,你可得给我查得漂亮了,必须开门红,啪啪打京兆府那帮孙子的脸!” 大理寺卿郑成梁抖着花白胡子,慷慨激昂地嘱咐宋祁韫千万别给他丢脸。 宋祁韫情绪平静,“稚瑾。” “什么?” “稚瑾。” “小小年纪,跟上级犟什么。老夫问你,稚是不是小的意思?瑾是不是玉的意思?那老夫叫你小玉有什么问题?” 宋祁韫敛眸,“听闻京兆尹英俊潇洒,十分惜才,从不会叫错下属的字——” “哈哈哈哈,老夫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只要你把案子查得漂漂亮亮,别说叫稚瑾,让老夫叫你祖宗都行!” 郑成梁可不想在一个月后在朝堂上丢尽老脸,宋祁韫是他最看好也最器重的属下,绝不能便宜了沈玉章那孙子。 郑成梁寄予厚望地拍拍宋祁韫的肩膀。 “你是我看中的人,那自是非同凡响。去吧!让京兆府那些阿猫阿狗们,好好见识一下我们大理寺的厉害!” 宋祁韫淡然作揖告辞。 这郑老叟每日若少说百句话,倒也勉强算是个可爱之人。 宋祁韫带人抵达榆林巷凶案现场的时候,巷内已经挤满了人。 巡城军最早抵达,保护了现场。 大理寺司直白开霁、陆阳已经率先赶到现场,对现场情况做了初步了解和记录。 陆阳:“这户人家姓庞,一共六口,在榆林巷住了有三十年,死者有两名,在后院梨花树……” 宋祁韫突然抬首,一眼锁定了围观人群里的一名白衣少年。 他在这群穿着麻布衣裳的百姓中,如鹤立鸡群般地存在,肤白如纸,容色殊丽,人单薄得好像树上的白梨花,风一吹就能摇摇欲坠地落地。 伴随着两声咳嗽,少年吐了两口血。 对此他似乎习以为常,趁人不注意,用白帕淡定擦干净嘴角的血后,便目无焦距地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怪人。 宋祁韫下意识地在心里评价后,就将此人抛之脑后,一边专注观察案发现场,一边继续听陆阳继续介绍情况。 庞家后院有三棵大梨树,在最北面的第三棵梨树下,两具交叠的尸体被梨花厚厚地覆盖住了。 昨夜暴雨时起的东风,风向北吹,加之院墙的阻挡,大量落梨花才会被吹得堆积在尸体身上。 梨花被雨水打湿,一层层覆盖在死者的脸上及身上,在没有弄掉梨花之前,目前还无法确认死者是谁。但从轮廓和少量未被覆盖的发髻和衣鞋可以分辨出,死者为一男一女,女在上,男在下。 后院很多地方都堆积着木料,有完整的木材,也有制成一半的家具。 大部分做好的和做一半的木制品,都被安置在依着房后墙搭建的木棚子下存放。一些弃之不用的木料,堆放在墙根墙角到处都是。只有两把没做完的椅子,歪倒在木料旁,被暴雨洗刷过了。 “……陈氏早上起来做早饭,想到房后捡些没用的木块烧火,忽然看到了被梨花埋着的两具尸体,就吓得大叫,引来她丈夫庞品来瞧。俩人都胆小,不敢靠近,就喊来了邻居赵大郎帮忙报案。” 庞家一共有六口人,老母亲张氏,长子庞品夫妻以及他们三岁的儿子,次子庞升夫妻。 庞品是木匠,后院就是他干活的地方。 庞升是书生,今年二十,现在在城郊的三麓书院读书,与妻子柳氏成婚两年,除年节外不回家。 “现如今张氏失踪了,庞品说昨晚睡前,她娘人还在。” 尉迟枫拨开了覆盖在尸身表层的梨花瓣,看似相拥的两具尸体便完全袒露出来。女人年纪大些,身子紧紧地压住了下面年轻男子的头部及身躯。 “这咋像是张大娘?她咋搂个男人死在梨树下?” “哎呦,一把年纪了,造孽哦。” …… 庞家北面的院墙只有半丈高,百姓们站在墙外面,都能看到墙里面的情况。 看热闹是人的天性,尤其是涉及命案,人越聚越多。 衙役们举杖设置隔离区域,呵斥他们离远些,却也没大用,有的甚者爬到房顶上张望。 尉迟枫轻微翻动上面妇人的身体,发现有一道箭矢贯穿男子的喉部后,又刺入了妇人的胸口。 尉迟枫用帕子按住伤口,与衙役配合,小心移动上面的尸体,终于将两具相叠的尸体分开。 宋祁韫观察到男死者鞋底有苔藓的痕迹,去查看墙头,最终在北墙头上找到了苔藓损坏的痕迹。 “咳咳,这不是庞兄弟吗?” 少年容貌出众,连咳嗽声都很悦耳。他甫一出言,立即就引来众人的瞩目。 好漂亮的小郎君,哪儿来的?他们居然才发现! 宋祁韫也看向少年,双眸里带着审视。 凭着断案者天生的敏锐性,他初来时就察觉到这少年的怪异,想不到这才没过多久,他就出声了。 “你是?” 沈惟慕正欲回话,忽然咳嗽起来,他马上用帕子捂嘴。 白帕子再拿下来的时候,上面染着一块鲜红的血。 “吐、吐血了!?” “这位公子,你没事吧?” 围观的百姓们原本挺喧嚣的,被他这出吓得瞬间安静了,然后是稀稀疏疏地唏嘘声,一句接着一句的关心。 沈惟慕虚弱地笑了笑,对大家摇头,表示没事。 “我这点病算什么,庞兄弟人死不能复生才是真惨。” “是啊。”百姓们跟着唏嘘。 “我昨日刚见过庞兄弟,他穿的就是这身衣裳。” 沈惟慕对着尸体连连叹气。 “庞兄弟不容易啊,他昨天特意跟书院先生请假,回家捉奸。说是他娘在信里说了,青色汗巾子就是他媳妇勾搭野男人的证据。” 一阵安静。 接着,百姓们骤然哄闹起来,叽叽喳喳讨论。 “庞家二媳妇儿看起来乖乖巧巧的,做事这么放浪吗!” “那庞二郎回家捉奸,咋跟他母亲死在后院了?” …… 舆情混乱,吵得人头疼。 宋祁韫命陆阳将沈惟慕带到他跟前来。 柳氏听闻有人诬陷她,冲过来便与沈惟慕理论。 “你胡说!妾清清白白,自嫁到庞家来,谨守本分,从不与外男来往,你休要诬妾清白!” 大嫂陈氏忙拦住柳氏,柳氏挣扎不肯。 沈惟慕避嫌地退了一步,接着咳嗽起来,又呕了一口血。 本来在激烈挣扎的柳氏吓得愣住了,她不挣扎了,连退三步跟沈惟慕拉开距离,似是很怕沈惟慕咳死了赖上自己。 沈惟慕:“柳娘子莫急,我只是如实阐述庞兄弟那边的情况,并没说柳娘子不清白。” “这有什么区别!”柳氏委屈地垂泪。 宋祁韫走过来问沈惟慕:“你叫什么?怎会如此清楚庞升的情况?” “在下沈二三,京城人士,与庞兄弟是挚交好友。昨日在城郊我遇到急于回京的庞兄弟,与他聊了几句,便得知了这些情况。今日本打算来请庞兄弟吃酒解愁,哪曾想碰到他遇害了。” 宋祁韫边听边不禁再次打量眼前这少年。 身量颀长,纤瘦单薄,一身白衣站在满地零落的白梨花之上,颇有几分遗出尘脱俗之感。 他身子很虚,频频吐血,说起来话来却洋洋盈耳,字字清晰。前后两者有些矛盾,话也颇有疑点。 宋祁韫看沈惟慕的眼神略带审视意味:“你们竟挚交到,他可把家中出这等丑闻,都愿尽数透露给你?” 沈惟慕失笑:“宋少卿不曾有过知己吧,所以才完全无法理解这种‘伯牙遇子期’的感受?” 宋祁韫蹙了下眉,随即恢复素日冷淡的情绪状态。 白开霁不巧看到这一幕,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能把风轻云淡高才善辩的宋祁韫驳得变了脸色。 好看!还要看! “证人都问完,供词都记录在案了?”宋祁韫一句质问,直接让白开霁夹着尾巴走了。 宋祁韫转即嘱咐沈惟慕:“且等候片刻,有问题还会再问你。” 沈惟慕淡淡点头。 “你们昨夜可听到什么异常动静?”白开霁询问庞家人。 庞品摇头,“草民一个干粗活的,粘枕头就睡,内人说草民睡着了就像个死人一样,昨晚什么都没听到。” 陈氏也摇头,表示她昨夜只听到雷声风雨声,没听到别的声音。 柳氏也一样,表示没听到。 白开霁随后得知庞品夫妻住在东厢房,柳氏平日住在抱厦,只有庞升回来的时候二房才能住正房。 白开霁有几分惊讶,因为这抱厦并非传统人家的那种抱厦,而是在正房北后方的位置,后搭建的“窝棚”。他刚来现场的时候就看到了,还以为是用来存物的库房,没想到那阴森又狭小的简陋之所居然是二儿媳柳氏的住处。 庞品:“母亲说二弟读书最重要,住朝阳大房才容易及第高升。弟妹成婚两年,肚子一直没动静,母亲说她没福气,一个人的时候便不配住那么好的房间。” “你与婆母素日就积怨颇多?”白开霁问柳氏。 从被非议清白后,柳氏一直在哭,此刻哭得更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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