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吵得没什么营养,估摸不过片刻就能停,承安帝有了数,百无聊赖去看看别的臣子反应,然后就看到了频频回头的楚昭。 他当然知道楚昭在看谁:怎么着,就一刻也分不开,楚昭这么迷恋沈子衿? 虽然对他来说是好事,但朝堂上,皇室子弟怎能如此不自持,承安帝在心底冷哼一声,抬眼往沈子衿那边一扫。 皇帝愣住了。 沈子衿垂着头,一点一点,身体也晃了晃,不是错觉,是真的在晃,看起来一副随时能晕倒的模样。 承安帝:! 不是,你生着病干嘛非得来上朝,这回可没人招你啊,要真晕了那也是你自找的! 可见沈子衿宫门口那回碰瓷非常成功,看把承安帝吓的。 楚昭可不管是否有损形象,反正他在皇帝的抹黑里也没剩多少形象,不如就放肆点又能怎么着。 他看到白君行站在沈子衿身边,也满脸担心,手已经抬起,随时做好了扶住沈子衿的准备。 让白大人去扶沈子衿……不了吧,沈世子可能刚把白大人放下呢,要是再勾起他遗憾,多不合适。 嗯,绝对不是我想扶,楚昭笃定。 朝上还在打嘴仗。 “薛大人说我们没办好事,那薛大人自己呢,分明——” 楚昭遽然出声:“劳驾,暂停一下。” 正在例行拉踩的两个人顿时噤声。 两人惊疑不定:他们普普通通吵个嘴,为什么楚昭会突然介入? 两人慌忙把方才的话过了一遍,并没发现有什么沾染秦王的地方。 秦王怎么个意思? 其余所有人也都把视线集中在楚昭身上,一时间,他成为了朝堂的焦点。 吵嘴的两个当事人悬着心,捏紧笏板,打起十二分精神等着楚昭开口。 在落针可闻的静默中,就见楚昭随意一拱手:“陛下,容臣换个位置,多谢。” 说罢,不等皇帝点头,抬脚就往沈子衿那边走。 屏息凝神等着他高谈论阔的众人:??? 裤子脱了就这!? 尤其是两个吵架的当事人险些砸了笏板:有你这么大喘气吓人的吗! 沈子衿在游神打盹儿,拿吵架的背景音当催眠曲,朝堂一时骤然安静,还怪不习惯的,他好像听到了楚昭的声音?没太听清。 沈子衿从梦中分出一丢丢精神,掀开一点点眼皮:让我康康怎么回事。 然后他就看到楚昭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站定了。 白君行很识趣地退一步让出位置,当然,他一退后面的人也得跟着退,哒哒挪坑。 很好,现在全场焦点有两个了,沈子衿和楚昭。 沈子衿:? 他睡眼惺忪,眼神只能流出一点点,但不妨碍他无声跟楚昭交流:怎么过来了啊? 楚昭也用眼神跟他说话:没事,你睡你的。 沈子衿:嗷……总觉得现在有点儿难睡了。 他先前揣着手把笏板夹在了胳膊里,歪歪斜斜,此刻悄悄咪咪挪正了一点。 楚昭站好了,朝吵架的两人一点头:“二位大人继续。” 两位大人:“……” 您还怪客气的。 承安帝坐在龙椅上,深吸了口气,楚昭不等他首肯扭头就走的态度让他不悦,况且在朝堂上沈子衿和楚昭眉来眼去,像什么话! 但他话先冲着沈子衿去了,毕竟楚昭行动也跟他有关。 “沈学士,”承安帝语气沉沉,“朕许你养病,既然身体未好在家待着便是,不用急着上朝。” 来干嘛,晕倒在早朝上好蹭宫里的御医吗? 沈子衿把一个困倦的呵欠忍了下去,轻声轻语:“回陛下,我、臣心系大齐,一心想为陛下效力,承蒙圣恩,不敢荒废时间,但凡有……呼,有点力气,便想入堂、见天颜,时刻警醒自己,应为陛下分忧。” 沈子衿忍着呵欠,说得有气无力,但这样的语气反而效果极佳,听听,一个抱病臣子挣扎的真心,多么不容易! 感动大齐好官员! 他话里全然向着承安帝,这让皇帝脸色好了不少,二皇子也开口:“沈大人一心为国为民,纵使抱病也不坠志气,得此良臣,实乃大齐之幸。” 承安帝眼睛微微眯起,抓住了他的重点:“喔?瑞王与沈学士关系很好?” 沈子衿和白大人去过瑞王府的事皇帝必然知道,却还有此一说,楚照玉从容不迫:“回陛下,沈大人颇懂诗书文章,臣休沐之时无他事可做,便想与一些文人学士谈谈诗词,聊以慰藉。” 无事可做几个字说得好啊,承安帝看了看他残废的双腿,捻了捻手里的佛珠:“嗯,沈学士文章是不错。” 其余人听得承安帝松口亲自夸赞,便也一言一句附和起来,承安帝不再管楚昭坏规矩乱站的事,反正楚昭这样孟浪,只会让言官们暗搓搓记一笔,在合适的时候参他。 这架也不用吵了,没一会儿,今日便下朝散去。 沈子衿回到秦王府马车上,终于能揉揉眼,打个呵欠了。 “哈……朝堂上大人们说的都是什么车轱辘废话。” 楚昭好笑:“你居然听进去了?” “嗯……”沈子衿单手撑着脸,懒懒靠在车厢,“早朝开始后,脑袋就清醒不少,听到的话十句有七句能在脑子里留个影了。” 楚昭扬眉:“头次早朝,感想如何?” 沈子衿闭目养神,懒耷耷锐评:“感觉要完。” 楚昭忍不住笑出了声。 可不是吗,整个大齐再继续放任下去,迟早要完。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其余人哪怕知道,也不敢明讲,也就沈子衿在他面前什么都敢说。 楚昭觉得自己又想捏捏沈子衿的脸了。 他手都不由自主伸出去了,但在看到沈子衿阖着的双眼时,顿了顿,改为拨弄了下他的额发。 额前微痒,沈子衿疑惑地略微睁开眼:“嗯?” “你回府补觉吧,”楚昭收回手,“我去大营了。” 沈子衿唔了一声:“嗯,我们晚些时候见,等你回家吃饭。” 等你回家吃饭……只是句寻常不过的话,却莫名戳中楚昭心口,他默念一遍,只觉滚烫熨帖。 楚昭勾起嘴角:“好。” 沈子衿准备继续打盹,楚昭刚要下马车,黑鹰就凑到窗户边低声道:“王爷,世子。” “我看殷南侯好像朝着我们走过来了。” 殷南侯? 连沈子衿都清醒了两分,他来做什么?
第37章 黑鹰没有判断错,殷南侯径直朝秦王府的马车走了过来。 他在两步远处站定,按规矩行礼:“下官拜见秦王……秦王妃。” 马车帘子动了动,楚昭下了车,翻身上马,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瞧着殷南侯:“殷南侯有何贵干?” 帘子落下,车内没有别的动静,殷南侯咬咬牙:“下官可否与王妃说说家常话?” “家常。”楚昭玩味地念着这两个字,马鞭在手里敲了敲,“王妃如今与我才是一家,和殷南侯哪儿来的家常话说。” 楚昭的话一方面是在讽刺殷南侯,一方面也是心情真的好,方才沈子衿那句等他回家吃饭,能让他今天单方面原谅很多蠢事和蠢人。 黑鹰没忍住悄悄瞅了瞅楚昭。 怎么感觉王爷方才话里有炫耀的意味,错觉? 这时候,马车里才隔着帘子闷闷飘来一句话:“王爷先去大营吧,别为不值得的人误了时间。” 楚昭拉着马头转身,走到车厢边,凑近了隔着窗户说:“好,你也不用跟他费事,你休息更为紧要。” 楚昭说完,拉过缰绳:“走了,驾!” 楚昭的几个护卫跟着他一道离开,秦王府马车边的人减少了,但对殷南侯的压力一点儿没变。 毕竟还有别的护卫在,各个身强体壮,哦,除了那个白头发的小子。 但白头发已经够扎眼了。 殷南侯看向车厢,心情复杂。 他今日本来觉得时候差不多,皇帝对秦王的那点新婚优待该过去了,于是准备上疏提起侯府世子换人的事。 但好巧不巧,沈子衿来上朝了。 不仅如此,一个带病上朝,惹得皇帝和众人都开始夸赞,他要是此时再上奏,纯属把自己架到火上烤,脚都没地儿站。 他从前怎么不知道病秧子还有做官的本事? 如果殷南侯有正常脑回路,就该开始心生忌惮,或者后悔,干脆直接不要脸,转过头来讨好沈子衿。 但他显然不是。 不仅目光短浅,如今还仍然以长辈自居,觉得生出来的儿子就是自己附属品,这是典型的没把人当人,但他自己不觉得有问题。 隔着车厢,沈子衿只把窗户掀开了一点点缝:“我与你没什么好说,如果真要说,去给你发妻上柱香吧,你对不起她,也对不起她儿子。” 殷南侯蹙眉:“你我终究是血缘父子,父为子纲,你别以为得了皇上几句夸,就能这般和父亲说话,你已经在朝为官,也不怕别人说你不孝!” 沈子衿笑了。 “没得谁的夸,我也这么跟你讲话,第一天认识我?” 还当他是那个只能被侯府困在后宅里肆意欺压的无力世子呢? “你也别拿孝道压我,别人怕,我不怕。”孝与不孝,那不也得看对象吗,殷南侯当爹当成这样,若儿子是个墨守成规的古人,或许再痛苦也得忍着他,但很遗憾,沈子衿不惯着。 沈子衿抬手,把剩下的那一点儿窗户缝也给落下关严实了。 他打了个呵欠,听起来在车内又要睡:“走吧。” 殷南侯急忙上前:“你等等!” “殷南侯请止步!”带刀侍卫上前逼退他,“王妃既不招待您,便改日再续,还请别让我等为难。” 白枭手已经搭在刀上,他是小孩儿,嗓音清越:“哥哥们若为难,我来就是,反正我的职责就是保护主子,别的都可以不管。” 殷南侯惊得后退两步:“你、你们——” 趁他后退,侍卫们打着呼哨,马车夫一抖鞭子就架着马离开,徒留殷南侯面色铁青留在原地。 其余下朝的官员们目睹这一幕,窃窃私语传来,殷南侯惊醒,脸一阵红一阵白,甩袖而去。 沈子衿在马车上阖眼,睡着前淡淡的想,再过几天侯府就要易主,他本想着眼不见为净了,殷南侯偏偏还要亲自凑上来讨骂。 真棒。 来都来了,不刺他两句都显得沈子衿待客不周。 秦王府的马车载着浅眠的王妃,悠悠回了府。 连着几天,沈子衿都努力上朝,第一回看新鲜,一天两天后,众人也就习惯了,无视了他,在朝堂上该怎样就怎样。 这就是沈子衿想要的效果,这样,等之后大理寺朝三部发难,就没人会揣测到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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