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道在亭子里用过早膳,孟祥便带着郎中到了。 谢琅亲自在旁边压阵,让郎中给卫瑾瑜重新检查了一下伤处,换药包扎。 谢琅盯着每一个过程,也终于看清,那腕上是一道平整的割痕,从伤口形状看,多半出自剑、短匕或短刀之类的东西。 郎中处理伤口的间隙,谢琅目光一定,再次看到那隐在宽袖间,若隐若现的一点朱红。 大约是有日光照耀的缘故,那一点朱红小痣,颜色格外妖冶夺目。 换好药,谢琅又让郎中开了些便于养伤的食谱,让孟祥连食谱和忌口之物一并仔细记下。 卫瑾瑜整理好袖口,叹道:“大早上的,我又不是娇滴滴的大姑娘,一道小伤,弄出这么大阵仗,倒令我过意不去了。” 雍临已牵了马过来。 毕竟是违规回来的,谢琅无法在城中久留,吩咐完一应事,方走过去,道:“不用过意不去,我问过郎中,只要忌酒忌口,这伤口最迟十日就能愈合,等下回回来,我要检查的。要是给我发现你没好好养伤,后果你知道。” 卫瑾瑜不免抬头打量着这人。 他不过给他几分面子而已,这人还真管他管上瘾了。 管他一时,又管不了他一辈子。 不过看在这人昨夜给他当人形垫子的确辛苦了的份上,卫瑾瑜还是很给面子地没有反驳。 ** 文怀良坐在轿中闭目养神。 心里回味着昨夜那瓶奇药的神奇效果,虽坐在轿中,竟有坐在轻软云端的感觉,整个人都要飘扬起来。 正心旌摇曳之际,轿身冷不防被狠狠撞了下。 文怀良身体不受控制砸在一侧轿壁上,脑门生疼,当即怒道:“停!” 随行管事忙叫轿夫停轿。 文怀良捂着额从轿中出来,怒道:“你们怎么抬的轿子,想磕死本官么!” 一个胆大点的轿夫道:“文大人,不怪我们,是刚刚过去的那群兵太凶了。” “兵?” 文怀良捂着头往前一望,果见一列骑兵气势汹汹地往城门口方向去了,四周皆是马蹄扬起的烟尘。 文怀良也被扬了满脸的土,跺脚要骂,被文府管家及时捂住了嘴。 “公子,那人可不兴惹。” 文怀良仿佛听到笑话。 在这上京城里,除了卫氏、裴氏、姚氏三家和那些勋贵重臣,他还没听过他们文家不能惹的人。 管家道:“刚过去的,不是旁人,正是那位以嚣张跋扈著称的北境世子,听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连赵王雍王都惧他三分,公子何苦惹他。” “是此人?!” 文怀良果然露出些忌惮之色。 接着道:“真是奇怪,不都说此人去京南大营了么,这个时辰,怎么会出现在上京。” 文府管事道:“这便是此子嚣张跋扈之处啊,听说他嫌京南大营太苦,只要寻着机会,就擅离职守,跑回上京饮酒作乐,根本不将军法军纪放在眼里。定渊侯在前方为国苦战,朝廷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样的疯子,杀起人来可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公子且记着,以后遇着这人就远远避开便是。” 文怀良最是惜命。 听了这话竟生出些侥幸与后怕,当下也顾不上额头疼了,钻回轿中,催促着轿夫快行。 到了礼部衙门,一进大门,文怀良就被一群同僚给围了起来。 “文侍郎早。” “文侍郎可用膳了?下官那里有现成的茶水和点心,侍郎大人若不嫌弃,请移步用些。” 显然,礼部上下已经得到了文怀良即将接任礼部尚书的消息,不仅低级官员,连和文怀良同品级的其他两个侍郎也特意走过来,一个说近来新得了几盆绿梅,文怀良若感兴趣,他可着人送两盆到府上,一个说家中夫人十分喜欢文侍郎的放牛图,问文怀良近来是否还有新作问世。 人逢喜事精神爽,文怀良今日精神又格外爽,一双向来平坦泛青的鱼泡眼里焕发着奕奕神采。 自然不止得益于即将高升的喜讯,更是因为昨夜新得的那瓶奇药。 文怀良第一次见识这样高明的药,助他和两个娇妾酣战了一夜,第二日还能精神焕发,丝毫不感疲惫。 衙门里一应琐事,自然劳烦不到文怀良。 文怀良日常上值,不过是走个过场,顺便听亲爹文尚书耳提面命几句。 到了尚书值房外,就见廊下跪着个人,身上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青衫,胡子拉碴的,两个司吏一左一右站着,一个在抽那人耳光,一个问知不知错。 来往官员对此显然司空见惯,都装作看不见,偶尔几个在心里生出恻隐之心的,也不敢表露在面上。 文怀良进了值房,直接大剌剌往椅子里一坐,翘着脚问:“爹,那梁音又犯什么错了?” 礼部尚书文尚坐在案后,道:“等爹致仕后,他就是你的马夫了。你且记住,驾驭这种人,只有用鞭子抽,用棍子打,将他狠狠踩在脚下,踩烂他那一身贱骨头,让他知晓尊卑贵贱,再无翻身机会,绝不能有任何心慈手软。” 文怀良忍不住问:“这人到底怎么得罪过爹?” 文尚目中现出深沉恨意。 “此事你不需要知道。” 文怀良嘻嘻笑道:“爹,你既然连自己的马夫都给孩儿了,索性连另一样东西也给了呗。” “什么东西?” “就爹身边的那个丫头梅香嘛。” 文尚大怒,捞起案上茶盏便砸了过去。 文怀良吓得跳脚躲开。 碎瓷片溅了满地,文尚气得面色酱红,指着文怀良鼻子骂道:“混账东西,以后你都是要当礼部尚书的人了,竟满脑子只装着这些淫皮贱货,你要把我气死是不是!等将来你有了权势,成了文氏家主,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 文怀良忙凑过去讨饶:“爹,息怒,息怒,孩儿说个玩笑话而已,您还当真了。” 文怀良出了名的嘴甜会撒娇,几句话就将文尚书哄得服服帖帖,文尚书喝了口文怀良递来的茶水,道:“马上就是祭地神,我想好了,此次祭典,便由你出面主持,正好,也让陛下和百官瞧瞧你的本事。” 文怀良一喜:“爹此话当真?” 地神祭是大渊四大祭典之一,礼仪隆重,圣上、太后、后妃、百官都要参与,如果能在祭典上露露脸,自然是无上荣耀。 文尚颔首:“爹老了,以后文氏一族荣辱,便都系在你身上了。” “这一回,你须好好替文氏争一口气,让上京诸世家都瞧瞧文氏的底气。” “这几日,你也别外出鬼混了,跟着礼官好好熟悉一下祭典流程。” 文怀良满口应下。 到了中午下值时间,文怀良没有坐轿,而是另让人备了马车,正要登车时,忽瞧见一个穿着件破旧麻衣的老妇人正拄着杖在墙边摸索。 见着文怀良,老妇立刻跌跌撞撞激动过来:“大人,这是礼部吧。” 文怀良嫌弃掩住鼻。 随从立刻将老妇推开。 “大胆刁民,也敢冲撞大人!” 老妇哀求:“大人,帮老妇找找儿子吧。” 随从便问:“你儿子叫什么名字?” 老妇:“老身儿名张避寒。” 听到这个名字,文怀良微微变色,立刻吩咐:“还不快将这贱民赶走!” “大人放心,已经赶出去了,以后,她都别想再进上京。” 随从禀报完,文怀良方骂了声晦气,登上车,道:“去天仙楼。” 天仙楼,既长乐赌坊对面那间酒楼。 文怀良屏退左右,独自到了约定的地方,临窗的雅厢里,果然已经站着一个少年郎。 “金公子!” 文怀良两目一亮,立刻迎了上去。 金公子,即卫瑾瑜转过身,抱拳见礼:“文大人。” “昨日的药,不知文大人用得如何?” “神药!简直是神药,妙不可言!” 文怀良今日急急赶来就是为了此事,来的路上,还生怕对方失约,如今果真见了人,文怀良忙问:“金公子,那剩下的药……” 少年笑道:“文大人放心,工部两位侍郎大人听说是文大人要用,各愿意让出三瓶给文大人,药我已带来。” 说着,少年便从取出一个匣子,打开,里面果然放着一溜儿黑色瓷瓶。 文怀良大喜。 “金公子,你可真是文某的亲生兄弟啊!”
第069章 金杯饮(十七) 文怀良即将出任礼部尚书并主持地神祭的消息也迅速在各部间传开。 “一个毫无建树的纨绔子弟竟然要位列七卿,担任一部长官,这不是胡闹么?” “有什么奇怪的也不看看人家爹是谁。听闻那文尚书近来四处奔走,就是为了把这个儿子推到尚书位上。本朝初建时,文氏可是上京城内唯一能和江左顾氏齐名的大世家只因后来族中子弟凋敝才被卫氏、裴氏、姚氏这些后起之秀追赶了上去。可到底遗风犹在,先帝当年为今上选太傅,满京世家大儒,一共选了两位,一位是如今的首辅大人另一位就是这文氏家主文尚。后来先帝崩逝明睿长公主建凤阁选宰执定下‘两名出自世家,两名出自寒门’的规矩世家宰执第一个定的就是文尚。听说陛下如今私下里见到文尚,依旧执弟子礼可见对这昔日老太傅的敬重。” “文尚这一去职六部核心部门便再无文氏嫡系子弟了身为文氏家主文尚岂能甘心把礼部这个香饽饽丢掉。陛下和凤阁默认此事,大约也是给这老尚书一个面子吧。毕竟凤阁三位座主里除了首辅卫悯,其他两位在文尚面前还算是后辈。” “而且,说句更直白现实的话,文怀良再不成器,毕竟也是实打实的世家大族子弟。上京这些世家大族,平日斗得你死我活,真到涉及世家利益的关键事上,还是同气连枝的。这礼部尚书的位置,落到文怀良身上,也总比落到寒门官员身上强,前阵子的户部尚书虞庆不就是个例子么。” 世家这边议论纷纷,寒门学生和举子则怒不可遏。 “一想到今后科举大事,我等寒窗苦读十几载甚至几十载的命运前程就要由这种人来审判决定,这书读得还有什么意思!” “没错!六部是朝廷的六部,又不是某些人的私有物,凭什么老子致仕,就要由他儿子来接替位置,朝廷竟无人可用到这等地步了么!” “走,咱们也到礼部衙门前问问去!那文怀良若真敢接任尚书位,咱们便用唾沫星子把他淹死!” “不可不可啊。”一个年长的拦住一群学生。 “昨日有学生去礼部衙门前闹事,直接被兵马司的人抓进了狱中,至今都没有放出来,你们如今过去就是找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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