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怀良大为失望。 他久混风月场的,自然知道,这种好物是奇货可居,可遇不可求的,错过了这村,恐怕连买的地儿都没有。 焦灼之际,就闻对面少年接着道:“不如这样,今日这一瓶,就当在下免费送给文侍郎试用,文大人若用得好,又实在喜欢,在下再设法给文大人匀一些货出来,那两位大人,想来一下也用不完那么多瓶,在下多费些口舌,尽力从中周旋一下便是。想来若知道是文侍郎要用,那两位大人也不会不通融。” 文怀良喜出望外。 “这,这一瓶可三百金呢,这怎么合适?” 金公子道:“听说文侍郎马上就要继任尚书位了,能和未来的尚书大人交上朋友,只是区区一瓶药,何足挂齿。” 少年郎举止潇洒豪爽。 文怀良满腔感动:“金公子放心,你如此待文某,文某绝不亏待你,以后这上京城里只要有我文某一席之地,就有你金公子一杯羹。” “来,咱们共饮此杯!” 二人又喝了几盏酒,便起身作别。 文怀良如揣珍宝一般将瓷瓶小心收入袖中,便急急离开了,显然是迫不及待要去试验药的效果的。 酒案后,少年盯着文怀良背影,嘴角笑意慢慢消失,眸底一片冷意。 少年自然也不是别人,而是卫瑾瑜。 卫瑾瑜随后出了酒楼。 从楼里出来,方才那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再度走了过来,只身上穿的不再是锦袍,而是一身乞丐服,搓着手,呵呵笑道:“公子,小的方才演的您可还满意?” “不错。” 卫瑾瑜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丢到了对方手里。 “谢谢公子!” 乞丐拿了银子,用力咬了咬,确定是真货,咧嘴一笑,千恩万谢地退下了,很快消失在人流里。 明棠驾车等在不远处巷口,见卫瑾瑜出来,立刻跳下车走了过来,低声道:“后面总共有两条尾巴跟着公子,可要属下去将他们解决了?” 卫瑾瑜沉吟片刻,却道:“不用。” “公子知道他们是何人所派?” 卫瑾瑜冷冷一笑:“他不过是要知道我的行踪罢了,无妨,眼下先不必理会。” “是。” 上了马车,明棠听到车厢里传来的咳声,担忧问:“公子还好么?” “没事,直接回去吧。” 回了谢府,东跨院灯火通明,寝房里也亮着灯,孟祥笑着迎上来,道:“浴汤已经备好,小厨房也温着晚膳,公子是先沐浴还是先用饭?” 卫瑾瑜望着那间亮着灯的寝房,直接进了屋,环顾一圈,见并没有人,默立片刻,方同还在外头等着的孟祥道:“晚饭我已经吃过,先沐浴吧。” “如果有醒酒汤,劳烦给我端一碗过来。” “是,公子稍待。” 孟祥立刻让人准备去了。 卫瑾瑜也懒得换衣服,先坐到榻上,揉了揉额。 想,他真是喝酒喝傻了。 喝了醒酒汤,又简单沐过浴,卫瑾瑜照旧看了一小会儿书,就熄灯睡下了。 他咳疾尚未完全好,今日又吃了许多冷酒,便是睡梦中,也头疼得厉害,睡得不是很安稳。到了后半夜,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一双臂伸了过来,将他抱进了怀里。 后背紧接着抵上一方滚热的胸膛,那胸膛散发的温度,犹如小火炉一般将他包裹着,透过衣料,将骨头里的冷意都给他融没了。卫瑾瑜只沉溺了一小会儿,便惊醒了,回头一看,果然对上一双暗夜里散发着灼亮光芒的眼睛,和一个再也不可能出现在此处的人。 “你怎么又回来了?” “想你了还不成么。” 谢琅把人搂得更紧了些。 卫瑾瑜半是讽刺半是奚落挑起嘴角:“闭门思过期间,偷潜回京可是大罪,谢将军,你这将军是不想当了么?” 谢琅丝毫不惧。 道:“瑾瑜,亏得你还是在朝为官的,我如今这将军,是越守规矩越难当,要是不守规矩,多被人捏到些无伤大雅的错处,说不准还能当得长久一些。” “昨日北境又传捷报,李淳阳的左翼军又被我爹和我三叔逼退了数里,这种时候,我自然要更玩忽职守一些,更混账不堪一些。” 他嘴上如此说,眼底却没多少喜色。 卫瑾瑜再明白不过。 上一世,这份战绩里,应当有此人一份功劳的。 如今堂堂的北境军少统帅,只能困在京南这个土匪窝里,和一个熊晖和一群土匪玩心眼,自然憋屈。 卫瑾瑜把玩着对方衣襟,忽笑道:“玩忽职守也有玩忽职守的好处,听闻前几日,兵部新制的一批兵器,在押往京营途中,被一股凭空冒出的悍匪给截了去,那群悍匪来无影去无踪,个个武艺高强,兵部至今都没能抓到人,也没能把兵器抢回来。眼下兵部主事官员,正急得焦头烂额呢。” “说来也怪,这批兵器押送路线是绝密,寻常悍匪,怎么会知道呢。” 夹着浅淡酒气的好闻气息隔着散开的衣襟熏在肌肤上,又热又痒,谢琅后背出了些汗,抓住那只不老实的手,低眸道:“户部粮仓里数百万石的公粮,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被人盗走,区区一批兵器,被人抢了又有什么稀奇。” “倒是你,这么大的酒气,又同谁喝酒去了?” “愿意同我喝酒的人多了去了,怎么,你要挨个盘问么?” 卫瑾瑜说着,忽道:“你抱我抱得太紧了。” 谢琅自然知道他指什么。 夏衫单薄,寝袍也轻薄,那隔着衣料的触碰与磨蹭是那般清晰,暗夜里,一切触感皆被翻倍放大。 滚烫在两人之间弥漫。 一点火星,仿佛能将帐子都烧了。 谢琅一动不动,眸光愈深,道:“松不了,你就忍一忍吧。” 他一寸寸捏着那纤瘦如玉的腕,不经意却捏到一根缠着的类似绷带的东西,神色稍稍一变,问:“这是什么?”
第068章 金杯饮(十六) 这样的细布缠在这样的位置,只能是包扎伤口。 卫瑾瑜打了个哈欠,说没事想把手抽回来。 自然没能抽动。 因对面人不肯松手,捏得更紧了。 卫瑾瑜只能道:“你捏疼我了。” 下一刻,谢琅不由分说拉开帐子起身拨亮了灯烛。他长长的影子在床帐间晃动卫瑾瑜再度羡慕了下那优越的身量。 “手伸来。” 谢琅转过身眉眼凝着冷光,不容置喙道。 大约刚从军营里回来的缘故,他身上漫着沉沉的刀兵戾气,这般沐浴在昏暗的烛光里,带着不容违逆的威势。 卫瑾瑜看他片刻闭上眼便真将手伸了过去。 谢琅将灯烛移近卷开绸袍袖口果见那纤瘦雪白的腕上,缠着几圈白叠布。 “怎么回事?” 他问。 卫瑾瑜依旧闭着眼烛火一摇眼睫在面上投下一小圈扇形阴影,道:“不小心割伤的。” “好端端的怎么会割伤手腕?” 卫瑾瑜笑了笑道:“谢将军你这人可真是有趣不小心划伤手是很奇怪的事情么?大半夜的问这种无聊问题,是要给我重新包扎伤口么?” 谢琅当真伸手去解打在一侧的结。 卫瑾瑜终于也睁开眼睛偏头,蹙眉道:“你又发什么疯?我这伤口处理得很好,不需要你重新处理。” 卫瑾瑜不想陪他玩儿了,要把手抽回去。 谢琅自然不会放。 片刻功夫,已钳着那只手,将结打开。 白叠布一层层散开,到了最后一层时遇到了阻碍,因干凝的血迹将布和伤口粘到了一起。但从血迹面积,几乎已经可以判断出伤口的深度与长度。 “怎么会这么严重?” 谢琅脸色终于难看起来。 带着这么一道伤,竟然还与人喝酒喝到大半夜才回来。 卫瑾瑜没回答,而是道:“早说不让你白费力气了,帮我缠好吧,我缠一次不易。” 果然是自己包的。 谢琅问:“怎么不叫郎中?” “一点小伤而已,不用。” 谢琅道:“瑾瑜,我只是在想,我们何时才能真正坦诚相见。” “坦诚相见?” 卫瑾瑜品嚼着这个词,在心里冷漠想,下辈子吧。 面上笑意不减,道:“我们如今还不够坦诚相见么?” 谢琅:“差远了。” “以后一见面,就彼此先脱光了,那才叫‘坦诚相见’。” 确定伤口已上过药,谢琅捡起细布,重新把伤处包好,最后不松不紧打了个结。 卫瑾瑜抬起臂,就着照进来的烛光欣赏了一下新打的结。 称赞道:“谢将军手艺不错。” “别贫嘴了。” 谢琅站着,沉下眉道:“最近一段时间,都不许再到外面喝酒,冷饮也不许碰,每日晚膳,我会让孟祥按着郎中开的食谱,提前备好,若遇到夜里需要当值无法回府也无妨,他们会直接把饭食给你送到督查院。卫瑾瑜,你要是再敢到外面胡闹,休怪我不客气。” 他仿佛下达军令一般,一条一条说着。 自从双亲亡故,卫瑾瑜就很少有被人管的经历,他早就习惯了所有大事小事,自己一个人做主。 可这个人,却总是喜欢管他。 便故意挑衅问:“你要如何不客气?” 谢琅直接熄灭灯烛,躺下,把人重新捞到怀里,仰面,带着些狠厉味道道:“你可以试试。” 卫瑾瑜继续把玩他衣襟。 热气漾在他耳畔:“谢将军,我好怕啊。” 好不容易熄灭的火星再度迸溅起来。 谢琅更紧把人搂住,警告道:“好好睡,不许找事了。” 虽是警告,语气到底是低缓的,仿若哄劝。 卫瑾瑜睁着眼睛,于黑暗中盯着那张脸,片刻后,便真的心安理得枕在对方结实有力的臂上,闭上了眼。 第二日谢琅醒来,先问孟祥要了一桶冷水冲澡,只因怀里人有恃无恐,故意使坏,一晚上都在不老实地动来动去。 说了几次也不管用,仿佛故意和他对着干似的。 他精力旺盛,体力充沛,即使一夜没睡,也显露不出什么端倪,冲完澡,就披衣出来吩咐孟祥:“找个妥帖的郎中去。” 他家世子无病无灾,这郎中只能是给里面的卫三公子找的。 孟祥自打上回挨了训,凡是涉及到卫瑾瑜的事,都不敢怠慢丝毫,忙亲自去办。 谢琅转身回屋,卫瑾瑜也已穿衣起来了。 也不知是不是在这人怀里暖了一夜的缘故,头疼症状算是彻底消失了,咳嗽也轻了很多,卫瑾瑜难得生出些神清气爽的感觉,甚至还有些留恋被那一身蓬勃热气包拢着的优质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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