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风终究是慢了一拍,他以断刀去抵,却仍被那可怕的力道掀飞数米。 他的刀掉了,系在腰间的香囊也断了。 贺知风狼狈地跌在泥土里,他从未如此落败过,他素爱与人切磋,却不知道在大庸竟然还隐藏着如此高手! 裴寻芳稳稳落地,他闲适地转了下手腕,随后将长刀背于身后,侧过身子看向苏陌。 他眼中没什么情绪,冰冷而锐利,像个真正的杀手。 那一瞬,苏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若是有一天裴寻芳想杀他,他应该是必死无疑的吧。 “殿下想逃去哪?”梦里裴寻芳那尖细病态的嗓音再次出现在苏陌耳边,他眸光破碎,声音里噙着无边疯狂,“除非殿下亲手杀了咱家,否则殿下永远别想丢下我……” “杀了我,殿下自由了,我也自由了……” 苏陌的心仿若被人套上了枷锁,一边残忍地凌虐着,一边温柔地亲吻着。 苏陌隔空望着裴寻芳,还是这双眸子,还是这个人,可却又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梦里的那个裴寻芳,究竟为何会与苏陌纠缠至此? 苏陌绝不会允许自己与裴寻芳的关系走到那个境地。 梦里的事情,苏陌改变不了。 可至少,苏陌可以改变当下。 穿进这本书里,苏陌一次又一次将自己陷入困境。 作为“穿书人”,苏陌要受到所谓天道的威胁,作为“季清川”,苏陌要受到阴谋幕后人的疯狂报复。 苏陌腹背受敌。 既然如此,今日索性就用一场狩猎,让这些幺蛾子一起碰碰面。 或明或暗,或敌或友,拉出来遛遛自然见分晓。 李长薄骑着马冲过来了。 他的侍卫也折而复返。 裴寻芳的人迎了上去,与他们杀成一片。 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目光,也逐渐火热起来,蠢蠢欲动。 数不清的人影在四周跳动着,他们就像是狂欢夜里跳跃的篝火,苏陌看不见他们,只紧紧盯着裴寻芳的眼,再次用唇语说道:“杀我!” 裴寻芳立刻接收到了讯息。 他几乎毫无迟疑,扬起长刀,黑色长靴在尘土里踏出漩涡,裴寻芳如黑色猎豹一般,卷着疾风再次冲向苏陌。 十米,九米,八米,七米…… 苏陌数着距离。 忽然,苏陌腹部被重重一撞,整个人被带着往后冲出数米,只觉腰间一紧,脚登时离了地面,而后天旋地转。 苏陌被人拦腰扛在了肩上。 这是一个光头僧人,就像人群中最不起眼的一个,苏陌看不见他的脸。他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扛着苏陌,撒腿就跑。 “清川!” 混乱间,苏陌看到李长薄惨白而惊恐的脸。 可很快,他的脸被一群新出现的刺客遮挡住了。 那是苏陌在等的另一波人,真正的刺客。 数十名黑衣刺客从暗处涌出来,再次搅动这浓黑的夜。这批新来的刺客目标更明确,他们没有同李长薄的侍卫纠缠,甚至不与裴寻芳的人恋战,而是齐刷刷提刀向扛着苏陌的僧人追去。 一道闪电照亮天地间。 猎物出现了,终于不用再束手束脚的裴寻芳发出命令:“给我杀!” 苏陌被那僧人扛在肩上狂奔。 这根本不是正常人的速度,他跑得像一阵风,连最快的烈马都追不上。 “阁下终于现身了。”苏陌有气无力道。 “公子玩这么大,不现身不行呀。”那僧人道。 苏陌心中哂笑,躲在暗处窥伺,随时准备附着在任何一个工具人身上出现,他可以是胡大夫、是卖许愿铃的老妇人、是天宁寺的任何一个僧人,他也可以,是那个曾被斩了脑袋的玄衣人。 杀不死的“玄衣人”,真正的刺客,很好,两条蛇都引出洞了。 苏陌今晚的狩猎,收获颇丰。 让李长薄再次感受到失去季清川的恐惧,让他直面那些要杀季清川的刺客,逼他去认清这场阴谋背后的秘密,从而激起他的反抗。 君臣?父子? 呵。撕开那阴谋的遮羞布,让他们去自相残杀吧。 可苏陌为什么这么难受? 属于季清川的这颗心脏再次抽疼起来。 刚刚被撞的那一下,五脏六腑都快被震翻了,在急速的奔跑与颠簸中,苏陌满嘴血腥,几欲呕吐。 这该死的病弱之躯。 苏陌强撑着抬起头,想在那一群追上来的人中寻找裴寻芳的身影。 可不知怎的,他视线越来越模糊。 忽的呕出一口闷血,苏陌晕了过去。 - 再次醒来时,苏陌躺在一堆凌乱的经书中。 满屋子都是整齐排列的书架,地上扔满了泛黄的书籍,空气中都是陈年墨渍与书页的味道。 这里应该是藏经阁的某一个房间。 苏陌一个人在这房间里。 “公子终于醒了。”这声音清朗如山钟,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苏陌捂着发疼的心口强撑着坐起。 落地烛台里,十五支烛火闪烁着,苏陌终于看清,他面前放着一叠纸,还有笔墨,身后的墙上空荡荡的,一幅巨型卷轴从顶部悬挂下来,烛光将他的身影投在那幅卷轴上,清隽如竹。 那幅卷轴是空的,空无一字,亦无点墨,只有苏陌的影子。 “阁下是谁?”苏陌转过头,那影子也跟着转过头来,完美的侧颜投在那卷轴上,望之悦目。 “这也是我要问公子的问题。”那声音似乎挺愉悦,问道,“公子,是谁?” 这声音不像来自于任何一个方向,他充盈于整个房间,就像存在于每一本书里,或者每一个文字里。 苏陌细细打量着那些从底到天的落地书架,说道:“阁下既然不知道我是谁,又为何要救我?” “季清川不该这样死去,公子乱了规矩。”那声音认真道。 “哦?”苏陌心中的猜测渐渐明了,道,“那季清川应该怎样死去,请阁下教教我。” “公子当真不知,还是明知故问?”那声音道,“公子今日举动,分明是在挑衅。” “我只是想见见阁下。”苏陌说道。 苏陌说的是实话,弁钗礼临近,他即将踏进那场他亲手编织的风暴中,可苏陌还有许多的不确定,接二连三的变故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计划,最大的不确定便是那位玄衣人。 苏陌之前怀疑与吉空有关,可明显不是,吉空只是一个参悟天道的笔下高僧罢了。 苏陌需要找到这个“不确定”,弄明白它是怎么回事。 很明显,这次找对了。 “见我?”那声音不悦道,“初次见面时,公子就送了我一份大礼,公子出手狠绝,‘掉脑袋’这种事情,有一次就够了。” 苏陌道:“那日在不夜宫,是我的不对,让阁下受委屈了,在此向阁下道歉。” “那公子愿意割下头颅,偿还我吗?”那声音道。 摇动的烛火突然齐刷刷向苏陌倾斜,苏陌感觉到了空气中的怒意,他不动声色道:“季清川不应当如此死去。” 俄顷,那声音笑了,而后又说道:“公子可知,自你出现后,一切都乱套了,这可给我添了不少麻烦。” 苏陌问道:“阁下此话何意?” “这天地间,各人自有各人的宿命,季清川也一样。季清川是这个世界的主线,牵一发而动全身,公子屡屡越界,当真以为可以逆天改命么?”那声音说道,“小槛的事,还不足以提醒公子么?” 苏陌脸色一变。 那声音似乎很满意苏陌的反应,又道:“公子不来见我,我也是要去见公子的。” 苏陌道:“阁下难道不是一直都躲在暗中吗?” 那声音笑了:“被公子发现了,公子聪慧。” “我可以看透这世间所有人心中所想,李长薄、裴寻芳,甚至那个贺知风,我看到了他们对公子的欲。” 苏陌攥紧手指,这个人居然有此等技能! “可我却唯独看不透公子的。”那声音道,“公子对我来说就像一片空白。公子不是季清川,公子究竟是谁?” “阁下那么好奇,就自己来寻找答案啊。”苏陌道。 “请公子告诉我,公子为何要联合裴寻芳对付李长薄?公子诸多行为,皆扰乱了世界主线,有违天道……” 苏陌打断他的话:“请问阁下,何为天道?” 那声音停了一瞬,说道:“造物者创造这个世界时制定的规则,便是天道。” 苏陌的心“噗通”跳动了一下,他追问道:“那么请问,造物者是谁?” 那声音似有不悦:“造物者岂是你我能妄议的!” 苏陌笑了。 他忽而起身,踢翻了地上的笔墨,墨汁洒了一地,也沾上他的衣摆,他冲进那满屋子林立的书架中,数不清的书籍,数不清的文字,每一个都重新充满着力量。 苏陌脑中那封闭已久的金色字网再次张开,遮天蔽日,笼罩一切。 天道?哈哈。 苏陌兴奋地穿梭于那高高的书架间,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射在那巨幅卷轴上。 他就像,跃然于纸上肆意泼洒的墨。 苏陌朝着那虚无的声音张开手臂,说道:“来跟我做个交易吧,阁下最想要什么?” - 苏陌被那僧人扛着进了这间藏经阁后,便如鱼儿滑进了大海,消失得无踪无迹。 裴寻芳心急如焚。 一切如计划的那样,李长薄被刺激到了,开始反抗了,苏陌也成功引出了真正的刺客,现在外头三波人正打得不可开交。 李长薄只要不傻,便很快能发现,那些真正的刺客身上都被种了蛊,正是嘉延帝阴养了十余年的死士。 可是,苏陌没有将计划的另一部分告诉裴寻芳。 那个突然出现的僧人是怎么回事? 他带走苏陌究竟想做什么? 裴寻芳越找越心慌,他觉得自己被骗了。 这座藏经阁太大了,一共九层,每层有十来间房间,错综复杂,裴寻芳一层一层、一间一间地找过去,却依然没有找到苏陌的影子。 裴寻芳眼皮跳得厉害。 好端端的人,总不能凭空消失吧? 而苏陌所在的那间房间里,地上的书本与纸张忽的被一阵风刮起,狂乱地翻动着。 那声音含着愠怒,在苏陌面前现出人形,正是苏陌最初见过的玄衣人模样。 巨幅卷轴上,两个人影重叠在一起。 “其实我很好奇……”玄衣人用戴着乌金色手套的手,托起苏陌的下巴,“那些人对公子的欲,究竟是什么?” “可公子若问我最想要什么?” “我要你……消失。”
第42章 赌徒 这无疑让苏陌在书中世界里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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