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寻芳神色微恙。 安喆可不想夹在中间当火药桶,悄悄躬身后退:“卑职还有事,先行告退。” “生气了?”裴寻芳挨到苏陌身侧。 苏陌转身冲到床榻上,拽过衾被,蒙头一盖,隔着被窝喊话:“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裴寻芳心头一紧。 后悔留下来了不成? “我后悔让你住进重华宫了。”苏陌的声音从里头传来,闷闷的,“你不许时时刻刻在我身边绕,不许时时刻刻监视着我,还有,不许跟我睡一间屋子,以后我们要分房睡……” 正说着,有什么东西从脚边的被角里钻进来,像只蠕动的小动物。 苏陌拱了拱,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腿,继而是他的腰,直到裴寻芳的脸出现在苏陌面前。 蒙着衾被,黑呼呼的,裴寻芳的眸子特别的亮。 “殿下觉得受束缚了?” “我从小就非常!极其!讨厌被管束!”苏陌气呼呼道。 “是咱家疏忽了。咱家答应你,以后在确保殿下安全的前提下,会给你尽量多的自由。” “但是,”他斩钉截铁道,“分房睡,不成!” “那就分床睡!” “分床也不成!殿下最好尽早打消这个念头。” “你……你别靠近我……”苏陌一把拨开他的脸,朝另一头滚去,哪知“咚”的一下,连人带被滚下了床。 苏陌摔得头晕目眩,却被裴寻芳一整个打包扛起。 “你做什么!” “或许,殿下只是不喜欢在床上。”裴寻芳将苏陌扔在书案上。 哗啦啦啦,那些他精心为苏陌从各处搜寻来的名贵物件掉了一地。 裴寻芳伏上来,将苏陌的小脑袋从被子里头剥出来:“殿下如此抗拒,是咱家做得不够好吗?殿下不喜欢?” “我……”苏陌当即飞红了脸。 “是咱家生疏了,没把握好分寸?还是说……”他眼神有些受伤,“殿下更喜欢用道具?” “不、不是的!” “那是什么?殿下在窗台的时候,咬得我那么紧,分明喜欢得不得了……” “你别说了。”苏陌推他。 “是怕疼吗?原是不会疼的,殿下多试试,便知此中窍门,自有佳境。” 苏陌真不知他还会说出什么浑话,忙用手捂住他的嘴:“我只是体弱……禁不住……” 裴寻芳眸光动了动。 “这可怎么办,我家卿卿是个碰不得、亲不得的绣花枕头。”他哭笑不得地捏了捏苏陌的脸。 “可还能怎么办呢?见着他就想抱他、亲他、弄哭他……”裴寻芳将苏陌揽进怀里,亲了又亲,愈抱愈紧,“只能慢慢哄、慢慢养了。” - 安喆一路躬身退出来,临走前还不忘带走他那个新发明的奇怪玩意儿。 迎头撞见了傅荣,安喆拽住他:“正忙呢,没空见你。” 傅荣好奇道:“安太医,你这是什么东西?” “这个呀……”安喆得意地托着那个细绳纸片小玩意儿,“它可是个了不起的东西。” “你们这个世界的人都爱打打杀杀,天灾人祸,避无可避。听说,浙闵沿海最近地震海啸频发,还闹了时疫。” “我这个简易纸片离心机,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将血液根据成分离心分层,准确地检测病原体,在这种资源匮乏的地方,它可是个宝贝。” 傅荣听得迷糊:“离心分层?病原体?那是什么?” 安喆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对牛弹琴,他拍拍傅荣的肩:“等我完成后,你就知道它的用处了。” “安太医,你真厉害。”傅荣追上去,“你一定在做很厉害的事情。” 安喆下巴一扬:“那可不。” 才走至庭院里,便听外头乱哄哄的,安喆拉住一个小太监,问什么事。 小太监道:“太后穿着一身白,带着一群披麻戴孝的妃嫔杀过来了,张公公正在周旋,快要拦不住了。” “真不让人消停一刻。”安喆皱眉道。 “我去会会他们。”傅荣道。 “你别去。”安喆拉住他,这事他本不该管,他知道苏陌无意留在皇宫,但那位掌印大人的想法,便猜不透了。 当一个人的权力膨胀到如此地步,还能轻易放手吗? 安喆道:“后宫这帮人八百个心眼子,你去了反而会被当作靶子,重华宫里里外外都是掌印的人,高手如云,出不了乱子。” “也对。”傅荣挠挠头。 安喆又想,裴寻芳故意晾着这帮人定是有原因的,帝城的这些纷纷扰扰安喆并不想参与,他不想卷入其中,也不想再看着苏陌被困在这里。 他知道苏陌生性自由不爱约束,皇权于他而言,只会是牢笼。 - 恍惚中,苏陌听到了不少女人的哭喊声。 “是谁在吵?”苏陌呼出一口气,游离的神识这才慢慢回拢,他只不过稍稍回应了裴寻芳一下,不知怎的又变成了这样。 “是太后那些人,不必理。”裴寻芳含着一口甜甜的蜜浆正在喂他,“殿下方才差点晕过去了。” 苏陌咽下,微微睁开点眸子,这才惊觉自己是怎么个羞人模样。 他仍躺在书案之上,衣袍已不知去了哪里,衾被垫在身下,双腿被握住,悬在半空。 满室烛火摇曳着,殿中之物都如虚无缥缈的天宫,在光火中起伏着,震颤着。 裴寻芳没有打算放过他。 恍恍惚惚中,苏陌仿若沉入久远的梦魇中,他又听见了风雪中,左安门外的叫骂声。 “……奸宦当道,皇权旁落,天灾人祸,国之将亡矣……” “……伶人入明堂,乱了天道……巍巍宫墙,会要了卿卿性命……” “……阉宦爬了龙床,祸乱宫闱……” 苏陌战栗着,用手遮住脸:“他们在说什么?” “什么?什么都没有。殿下听错了。” 苏陌摸了许久,才摸到裴寻芳的脸,他带着哭腔道:“我想离开帝城。” “好。咱家带殿下离开帝城。”裴寻芳吻掉他眼角的泪,“但不是现在。” “还……还要等多久?”苏陌受不住了。 “这世间吃人的豺狼太多,咱家只有变得更强,才能为我们谋一条长久之路,进可攻,退可守。” “咱家以后便是殿下的山,是殿下的海,咱家要护殿下一世无忧。” “裴寻芳,我害怕。” “不怕了。”裴寻芳抱紧颤栗的人,“那些事再也不会发生了。再不会了,有我在。” 忽而,殿顶琉璃瓦松动作响。 影卫们警觉拔刀。 “什么人!” 一只玄色大鸟趁着夜色,飞向了皇宫的西南角。
第123章 野狗 苏陌再次醒来时, 已是明月如霜。 身上香馥馥的,定是裴寻芳为他沐浴过了,与裴寻芳肌肤相贴的地方微微沁着汗,整个人被他有力的臂膀和心跳声包裹着, 十分安心。 古老的月光照着庭院, 夜蝉在吱吱鸣响,荷叶上滚着水珠, 鱼儿“啪唧”一下跃出水面。 裴寻芳似乎感受到了苏陌的目光, 微微睁开点眼:“醒了?” 他的眼头特别尖细,扇形的眼尾上扬着, 眼底至眼尾拖着一条狭长黑影, 显得特别阴翳又狠辣。可眼下就这么似醒非醒的耷拉着,却是慵懒又妖孽。 苏陌突然有一种极强的不真实感。他突然记起,自己曾无意中走进一家娃娃店, 满墙精心投射的光影中,苏陌一眼便看到了正中央那个身穿墨色蟒袍的娃娃。 那娃娃一双凤眸,左眼一道刀疤,沉沉郁郁地盯着他,似会认人一样。 苏陌心头一跳, 捏住裴寻芳的指尖:“蝉在鸣叫, 鱼在跳水, 我睡不着。” “睡不着怎么不叫醒我?”裴寻芳捞过苏陌,双腿将他缠住, 半眯着眼,声线迷离道, “雄蝉鸣叫是在求偶,雌鱼跳水是在产卵……盛夏将至, 动物都有交欢的本能。” 热辣辣的呼吸喷洒在颈间,真实得叫人全身酥麻。 苏陌身上的余韵还未退,不自觉扭动了一下。 裴寻芳贴着他的耳:“殿下若是雌鱼,咱家能叫殿下日日夜夜不停地产卵。” 苏陌怔愣一瞬,随即炸毛:“你说谁是雌鱼!” 裴寻芳被他撞了一下,算是真的醒了,他睁开眼,又那么沉沉郁郁地望着苏陌。 苏陌这下不敢动了。 “殿下不是雌鱼……”裴寻芳的眼尾又漾起了红,“可咱家是欲求不满的雄蝉。” 他盯着苏陌,眸光越来越深。 苏陌心里发毛。曾经身为阉人的裴寻芳已是欲望强到变态,如今成为了一个完整的男人,还不得将苏陌玩坏。 烛火“哔啵”炸响了一下。 苏陌往后一缩。 裴寻芳擒住苏陌两只腕子,反推到头顶。 “殿下写下裴寻芳这个角色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被这个人压在身下,弄得哭哭唧唧庄重全无?” “裴寻芳!”苏陌惊呼,“你不能这样……这样索求无度!我们要约法三章!” “贪婪成性,心狠手辣,这不正是殿下亲手写下的我吗?”他欺身上去,“自已写的,就得自己受着。” “裴寻芳!你!……呜呜呜掌、掌印大人……呜呜呜顾四爷呜呜呜……” “殿下这样,只会叫咱家更想欺负你。乖,放松。” 什么写书人,什么不靠谱的精神力控制术,在此刻全都用不上了,苏陌毫无信服力地威胁道:“裴寻芳……我会叫你后悔的!” “嗯,咱家随时恭候……亡国小侯爷,流亡野狗,阴鸷太监,殿下辛辛苦苦写下我的一生,我该拿什么还你呢?” “这双一笔定乾坤的手……”裴寻芳扣住苏陌的手,十指交缠,“这漂亮的小脑瓜……这光怪陆离的书中世界……殿下与我,谁是庄周,谁是蝴蝶?” 苏陌哪里还分得清。 裴寻芳满意极了:“此身得似偷香蝶,游戏花丛日几回。” 苏陌的脑子一开始还是清醒的,后来索性丢了,丢了又如何?浑浑又噩噩又如何? 这颗心是胀满的,身体也是胀满的,鲜活又满足。 除了间歇性的睡眠,余下皆是朝雨夕燕,究欢愉之极。 色令智昏,当真是色令智昏呐。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 苏陌也不知自己这三日怎么过的,没有白天黑夜,没有晨昏暮晓,裴寻芳似要将这一世、上一世、生生世世的不满意都撒在他身上。 可怜娇姿未惯风和雨,苏陌快被折腾坏了。 到了后来,这具身体仿若被他重置了,调教透了,叫他记住了他的温度,他的触感,叫他记住了那深深植入骨血里、身体与灵魂共舞的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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