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年纪尚幼,少年人嘛,谁还没有玩过几个娈宠……等他年长一点就好了。”魏国公心里亦犯起怵。 “他不是玩玩而已。”贺知意冷声道,“在江山、你我与季清川之间,他会毫不犹豫选择季清川。” “他已经不是当年我认识的那个太子殿下了。” “知意,你……” “父亲,答应您的事女儿都做了,可惜天不遂人愿。太子被人拿捏,败相已露,父亲好自珍重,这趟浑水我不会再蹚。我要走了,从此天高海阔任我意,我有我的万里山河。” 贺知意说着,褪下腕上那支太后亲赐的镯子,褪下那身繁重惹眼的华服,通通掷在地上。 “请恕女儿不肖,就此别过了。他日父亲若有难,可到岭南寻我。走!” 一声令下,隐藏于侍女中的几名女将悄无声息地放倒几个禁军,夺过武器,跟随贺知意,消失于殿宇的光晕中。 魏国公长叹一声,开弓没有回头箭,天底下没有造反造一半撤回的理。魏国公转身大声道:“太子殿下要寻嫡皇子,当找裴公公要人。” 裴寻芳正被一群饿狼似的鞑靼私兵围住撕咬,那些人看着他的项上人头,如同看着一尊纯金做的菩萨,砍下这颗头,下半辈子就不愁吃穿了。 随身的几名锦衣卫早已被乱刀砍死,裴寻芳手里的刀已是残缺不全,他立于那群杀红了眼的恶狼之中,满身都是伤,墨黑蟒袍已是血淋淋一片。 “废物!这么多人杀一个人都杀不了”李长薄摸到一把长刀,亲自冲了过去。 “殿下!”太子党们魂都要吓飞了,“此人太狡诈,不可近身啊!” 李长薄恨不得亲手将裴寻芳千刀万剐。 裴寻芳被攻击得连连后退,他满身的伤,却在笑。 李长薄招招致命,怒吼道:“你将他藏哪了!” 裴寻芳仍旧只是笑。 他越是笑,李长薄越是怒:“为什么要跟我抢!” 十余个回合后,裴寻芳的残刀只剩下半截。 李长薄看似咄咄逼人,却渐渐没了章法,只顾一顿胡砍乱砍。裴寻芳虽招招防守,却逐渐在无形中掌控了节奏。 “为什么要和我抢清川!为什么要和我抢!”李长薄目呲欲裂,“将他交出来,否则我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裴寻芳仍旧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李长薄:“李长薄,你当真以为你杀得了咱家吗?” “裴寻芳,你以为你还是只手遮天的司礼监掌印吗?变天了!你的主子死了,你这条狗将被我踩入万丈深渊!我要叫你永世不得翻身!从今以后,我便是这大庸国唯一的主人!” “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守着清川吗?做梦吧!将清川交出来,将他还给我,我给留个全尸。” 裴寻芳仍在笑,嫣红的血,染着他挑飞的眼尾,冷森森地妖冶着。 “李长薄,如果咱家告诉你,他不是季清川,你认错人了,你当如何?” “什么……”李长薄的脸唰的一下僵住了。 “看来,你早就察觉到了,只是不愿承认罢了。他不是季清川,你的季清川早就不在了,你永远、永远也见不到他了。” 李长薄已是面如死灰。 “没有季清川了。梦该醒了,李长薄。”裴寻芳的声音带着蛊惑一般。 “骗子。骗子。”李长薄额角狂跳着,心口涌动的情感如同几欲喷薄的熔岩,叫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在他内心至深处,那最惧怕的一点,被人无情地揭露出来。 清川不在了。 这世间早已没有清川。 李长薄冷笑一声,强撑着握紧刀柄,而后大笑起来。 “该醒的是你!”李长薄疯了般笑道,“他生而便属于我,季清川与李长薄天生便是绑在一起的,生生世世,生死不相离!姓裴的,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凭什么抢走他!” “李长薄,何必自欺欺人。”裴寻芳的话,凌迟一般,一刀一刀割在李长薄心口。 “你认错人了。” “他不是季清川。” “他是清川!他是!他对我有反应,我感觉得到……哨子呢,我送他的哨子呢!我的哨子呢,他为什么不吹哨子,哨子呢,你是不是拿走了他的哨子!” 裴寻芳冷漠地望着他:“李长薄,没有人会再为你吹响哨子了。” “我杀了你!”李长薄举刀砍向裴寻芳。 这一次,裴寻芳没有防守。 他紧了紧指上的臣韘,以手中断刀,迎向那疯了般乱了心智的对手。 裴寻芳这辈子打过许多架,杀过许多人,无数次刀口舔血九死一生,而今日,他尤为珍惜这条命,因为他知道,这世上有一个他无比珍爱的人在等他。 他想与他长相厮守。 他只能赢不能输。 鞑靼兵都看傻了,敢情这姓裴的方才一直在隐藏实力啊,好在没有与此人单打独斗,否则那一万赏金和自己这颗脑袋,指不定哪一个先没了。 电光火石间,白刃相接,刀声铮鸣,众人亦吓得连连后退,就连亲兵也无法靠近。 不过两个回合,但听“嗡”的一声长鸣,李长薄的刀被斩飞,直直扎进了一人粗的梁木中。 “擒贼先擒王,李长薄,你觉得你还能赢吗?”裴寻芳嘴角的笑意变了颜色,他横刀于眼前,刀面冰寒的光影,映照着他狭长锋利的凤眸,叫人望而生寒。 他是大庸最狠辣的刀,无人出其左右。 他冷声道:“大庸是变天了。很遗憾,新主不是你。” 李长薄的右手已经失去了知觉。 他右手全是血,整条手臂抖得厉害,右手手筋已被生生砍断,这支手算是废了。 李长薄死死盯着裴寻芳的刀,步步后退。 焦急的亲兵围上来,试图围攻擒住裴寻芳。 弓弩手亦紧张地瞄准裴寻芳。 可裴寻芳没有给他们机会,他出刀既快又狠,能一刀毙命绝不会用第二刀。 就在裴寻芳挥刀斩来的最后一瞬,李长薄旋身一转,以手臂绞住裴寻芳的脖子,拖住裴寻芳,摔进了那涌动的池水中。 刹那间,池水没顶。 华鹤池中的水震得三尺高,白鹤四下惊飞。 混乱中,只听到魏国公最后的嘶喊:“殿下——”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永寿宫的园子里,不知情的贺知风正找人找得焦头烂额。 永寿宫太大了,内部错综复杂,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忽听一人急急来报:“老大,不好了。” “何事?” “你快去水戏的大龙船上看看吧。” “父亲有令,水戏诸人系裴贼一党,就地诛杀,一个不留。”贺知风道。 “出大事了!你快去看看吧。”那人表情慌张道。 贺知风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从高高的阙楼上望下去,那艘雕龙饰金的大龙船像一个庞大的、用金玉堆砌的玩具,在日头下熠熠生辉。 宽阔的湖面上无波无澜,太平静了 平静得有点出奇。 贺知风转身下楼,木楼梯吱呀作响,他走得身上闷热,天气越来越热了,枝丫间有蝉在鸣叫,一如他灼热焦躁的心。 绕过一角翠亭,忽看到亭角的一处湖面上有几股翻涌的白沫,几个泉眼汩汩地往外冒,形似几朵水生白莲。 他未多留意,快步朝大龙船走去。 “怎么回事?”贺知风问。 “人、人都不见了。” “啥?” 诺大一艘船,除了甲板上几个舞刀弄枪装样子的小子,其余人都不见了! 这艘船上明明有三百七十六名水兵,都是水师调来的精英,个个都有名有姓,再有云韶部近二百余小太监,共计近六百人。 人呢? “青天白日的,几百号人能凭空消失不成,你们不是一直在盯着吗?” 贺知风怒道:“破舱!” “是。” 重锤砸破舱门,却被满舱的水逼退了出来。 那空荡荡的舱内哪里还有人,只有几尾大鲤鱼在欢快地蹦跶着。 “见鬼了。”一人咒骂道,“这些人都做了水鬼不成?” “你们被耍了。”贺知风道,“这些人全是水师里精挑细选的‘水鬼’,他们算准了时间,往船舱里灌了水,泅水跑了,留下几人在甲板装模做样,从外头看,船的吃水线没变,不留意根本发现不了。” “真是活见鬼了。” 贺知风又问道:“这湖水可是活水,通向何处?” “这湖名涌莲湖,因为湖中有几股天然活泉,喷涌千年不息,叫莲花涌泉,至于通向何处,源头在何处,实在不知啊。” 贺知风皱眉,用刀挑起一个水兵的脸:“他们都去了哪?” “呸!”那水兵啐了他一脸,“吃着皇粮造反的狗,也敢问你爷爷!” 贺知风心中有怒,他自认为支持太子乃正义之举,可被这么一个小喽啰指着鼻子骂,他竟无可反驳。 “老大,我没记错的话,永寿宫这一片原叫香积山,香积山中原本有几道古溶洞,洞中暗河密布,听老人说,古书里曾记载过,香积山的洞子连着城外的仙栖洞,后来被落石堵了。” “估摸着,那华鹤池的水,与这涌莲湖的水,以及仙栖洞乃一脉之源。” 贺知风越听越不妙,他似乎在哪看过“泅水暗渡”的招式,可这里是戒备森严的皇宫,那些水道又堵了…… 这、这不可能。 可他脑中不受控制地闪过湖中那几股翻涌的泉眼,还有华鹤池内那股热腾腾的泉水。 他此番出来找嫡皇子,为保速战速决,带走了最得力的一队人马。 现如今永寿宫前后宫门均被封锁,可主殿内却是兵力虚空的,且留下的都是些刚刚归顺、军心不稳的墙头草。 那些禁军,吓唬吓唬那些大臣还行,真打起来,实不堪用。 贺知风眼皮跳得厉害,若此时真有人突然杀进主殿,后果不堪设想。 他忽而转头望向永寿宫那巍峨的殿顶,冷汗已从后颈淌下。 不会这么巧的。 这过于邪门了。 而此时,主殿内。 一大群人跟着跳进了华鹤池。 可那池水咕噜咕噜涌动着,只见人跳进去,不见活人跳出来。 “池水、池水有异!”有人害怕起来,“池子里有吃人的怪物,快射箭!” “不许射箭!”魏国公制止道,“太子殿下还在池中。伤了殿下,谁来负责!” “救人!快入池去救人!” 更多无知的小肥鸭扑通扑通跳进了“煮沸的大锅。” 渐渐的,池水的颜色变了。 人依旧有去无回。 众人心里越来越毛。 忽然间,池水大作,喊杀声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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