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迎接黎梦娇,黎星川特意回了趟家,祖孙三人吃过饭,一下午都在研究如何装修。 可他们仨都没经验,外公还在的时候外婆就没管过这事,黎星川年纪还小,黎梦娇有房子,但她直接买的精装修二手房。 黎梦娇拍板:“行啦,你们都不懂,交给我吧。” 黎星川根本不能放心。 “……我们还是再看看吧。” - 黎星川离开后,宿舍只剩下季望澄一个人。 没过多久,几天不见的李玄知鬼魅般出现在门口,关上门,冲着季望澄的方向开口。 “可以谈谈吗?”他说。 季望澄毫无反应。 李玄知:“是关于黎星川的事。” 说完,他也不接着讲下去,耐心等待回应。 开学那么久,这是他第一次和‘天灾’主动对话,此前也从未亮明身份。 但双方对此心知肚明。 半分钟后,只听一声恹恹的回答:“说。“ 李玄知平铺直叙:“由于这场台风,黎星川的住处需要重新翻修,预算要十五到二十万。” 两人也都知道,黎星川和外婆相依为命。 但他的家庭条件并不差,有存款,外婆退休金丰厚,在准一线城市完全称得上小康。 李玄知在赌。 他在赌季望澄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更在意黎星川。 雨是停了,目前的情况不容乐观。 “天灾”的磁场无意间影响着周边的一草一木,当然也包括人类。 普通人会变得暴躁、易怒,失去理智;在这样的情况下,和另一个同样情绪激动的青年发生冲突,后果可大可小,严重起来可能是一条人命。 尽管有他坐镇,局面到现在尚且能够掌控。但在人口密度如此大的学校里,生怕影响到其他普通学生,相关设备和能力难以展开使用,因此只能人为调解。 李玄知隐隐感到力不从心。 季望澄坐起身,居高临下地审视他,瞳仁在琥珀色的眼珠中渐渐收缩一条竖线,投来的目光笔直而冰冷。 “你想说什么?”他问。 “我们以合理的名目资助黎星川,帮他支付这方面的费用。” “你搬出宿舍,以后住到我们安排的住处,并邀请黎星川和你同居。我代表整个组织向你保证,没有人会影响他的正常生活。” 李玄知用平稳的语气开出条件,仿佛正在和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进行谈判。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对方的注视中,掌心渐渐沁出了汗,光是控制语调稳定不颤抖,都非常困难。 来自食物链上一级的压迫感。 对方根本不需要耀武扬威地展示杀伤力,光是存在,便令人心惊胆战。 季望澄听完,没有做出正面应答。 下一秒,黑影闪电般缠上李玄知的脖颈,逐渐收紧。 这突然的发难猝不及防,李玄知根本无法与黑影的速度匹敌。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于是试图挣脱,越挣扎却越呼吸困难;试图用嘴呼吸,却只能品尝到喉咙口的血腥气。 眼前画面逐渐模糊,濒死之感尤为强烈。 “我说过很多次。”季望澄漫不经心地说,“不要拿闪闪要挟我。” - 趁着休息日,黎星川在家里多住了几天,和黎梦娇一起到处跑。 还没拿定主意,天上突然掉了个馅饼。 身穿正装的女人上门,开门见山,说由于外婆的父亲是烈士,家里受潮又由台风导致,属于补助认定范围,可以申领一笔补助金,或者直接帮忙翻新…… 她说的头头是道,条分缕析,没要求收取任何保证金。黎星川觉得这事实在太好,不大愿意相信,但对方态度堂堂正正,也不怕他查,甚至建议他如果不信可以一起去警局一趟。 黎星川还是心里没底,不过有黎梦娇把关,对方再不靠谱也是个工作几年的社畜,他放心地回校上学了。 回校后,他去找校队教练和队长,提退队的事。 教练和队长都很喜欢他,竭力挽留了,不过黎星川去意已决。他既然答应了季望澄,就没有反悔的道理。 而且,校队一周训练几次,暑假和寒假还有集训,对他一个纯粹想靠篮球锻炼身体的混子来说有点费时间。他表现是不错,教练想重点培养他,为了不进一步辜负教练的期待,长痛不如短痛。 队长叹了口气:“好吧。既然这样,你不如这个学期结束的时候再退队,半途清退不能加分,也给兄弟们一点接受的时间。” 这个学期也没剩几周,黎星川同意了。 当天,校队的队友们听闻他要退队,一个个像是他要走了似的,表示今晚必须喝一个,黎星川刚把小行李箱放到宿舍楼下,就被架着去了烧烤店。 等他到宿舍,已经是一点多了。 几个人倒是都在,还没睡,单白看动画片,李玄知看女主播,季望澄……季望澄的桌子突然变得很空。 对方好像在等他。 见他望过来,季望澄主动开口了。 “闪闪。”他说,“我要搬出去住了,要一起吗?” 黎星川:“……啊?” 刚喝了一点酒,脑袋不大灵光。 他直接愣了。 季望澄很耐心地重复:“你要和我一起出去住吗?房子很大,离学校近。” 单白帮腔:“还有这种好事?我也想我也想。” 黎星川艰难地理解了。 但事情未免有些太过突然,半点儿铺垫都不带,比他队友知道他退队还突然。 “为什么啊……?”他茫然地问,“宿舍哪里不好吗?你要搬出去住。” 季望澄说:“家里买的,装修好了。你和我一起住吧。” 黎星川微微蹙眉。 惊大于喜。 他是不喜欢搬来搬去的,比起大房子也更加偏爱小居室。 而季望澄挑在他们冷战的时间点搬出去,让他产生了更多联想。 至于吗?只是劝他交更多的朋友,不愿意就算了,居然连宿舍都不想继续住。 至于吗?要用这种‘炫富’手段反击。 那句“你和我一起住”,比起邀请,在他听来更像是挑衅。 黎星川有点生气。 他刚刚履行了退队的承诺,那季望澄也该让一步,或者表现出让步的诚意,他怎么反倒得寸进尺呢? “不用了,我更习惯住宿舍。”黎星川闷闷地说,“搬家那天叫我,我帮你搬吧。” 说完,他顺上毛巾和洗漱用品,去洗澡了。 季望澄站在原地,沉默地盯着他,表情晦暗不明。 - 两个人的别扭关系还在继续。 冷战归冷战,搬家那天,黎星川还是腾出时间帮忙了。 东西都由搬家公司打包装好送过去,他要做的就是拆箱子,把衣服和日用品都归位。 季望澄的行李很少,可怜巴巴的几箱,真正将断舍离做到极致。 他们一人拆一箱,也不和彼此说话,闷头做事。 新家很大,独栋小别墅,装修精致干净,说不出的冷清寂寞。 黎星川手头这箱,上面是衣服,下面是一个磁吸礼物盒,尺寸不小。 他以为这是薄衣服或者小玩件的收纳盒,打开看了眼,突然愣住。 毛绒围巾,橡皮鸭,镭射糖纸,八宝糖…… 一本相册。 里面最大的东西是一个小鹿储蓄罐,鹿角短短的,身体圆润,像头小猪。鹿尾处表层的塑料皮掉下来几片,露出铁质的内胆。 都是他小时候送给季望澄的东西。 每一件,略一思索,都能说出来历。 比如这个小鹿储蓄罐。那时候,他一度认为自己会被黎淑惠掐死,因为黎淑惠总是说“我要带着你一起去死”,以防万一,储蓄罐是他送给季望澄的“遗产”。 现在回忆起来,其实是有点好笑的。 黎星川又翻开相册。 笑容凝固在脸上。 季望澄家的保姆是不错的人,对小孩子很温和,时常给季望澄拍一些照片,既是向季望澄的父母汇报,也是珍贵的成长记录。 这本相册中,全是他们双人的合照。 可是…… 每一张季望澄的脸,都被撕掉了。 看轮廓,要么是用笔戳出一个个洞,要么是直接用小刀划烂,似乎是恨极了。而旁边的幼年黎星川,倒是被完完整整地保留下来。 此举的恶意,令人胆战心惊。 “季望澄!” 黎星川喊了一声。 对方像竖起耳朵的猫,轻盈而迅速地走过来,蹲到他的身边。 “怎么了?”他问。 黎星川指着照片,一言难尽:“……这个,是谁弄的?” 季望澄:“我。” 黎星川:“我是说,谁把你的脸划掉了?” 季望澄停顿几秒,再次重复:“我。” “你?”黎星川难以相信,“为什么啊?” 季望澄反问:“不可以吗?这是‘我’的东西。” 黎星川:“可以是可以……但是,很奇怪啊。” 季望澄:“哪里奇怪?” “你是觉得以前不好看吗?”黎星川欲言又止:“哪有人这样,呃、就好像,你很恨自己?……” 季望澄观察他的表情。 良久,他问:“是的。你可以把‘我’和以前的我分开吗?” 黎星川:“……什么意思?” 季望澄冷冰冰地回答:“字面意思。不要把我和他混作一谈。” 黎星川:“……” 他惊呆了。 在他看来,哪怕从前的自己不尽如人意,也是成长的必经之路,他不打算否认那个曾经弱小的‘闪闪’。 一时之间,黎星川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佯装中二,正想着怎么用一个比较好笑的梗接话,在看到季望澄的表情时,骤然失声。 他是认真的。 他全盘否定了他口中那位“从前的我”。 黎星川突然觉得他好陌生。 沉默寡言的小男孩,眨眼之间,抽条成清峻而冷漠的少年,难以看出童稚的影子。 他一直以为季望澄的想法很简单,甚至有些幼稚,此刻却完全无法理解对方的想法。 如同平地起高墙,他隔着墙,看不见季望澄的脸。 为什么要搬出去?为什么这样做? 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顷刻间笼罩了黎星川。 他此前从来没有和季望澄冷战过那么久,此时此刻,不由得生出了一些可怕的念头。 ——他们是不是要像所有普通朋友一样,在某个时间点逐渐疏远,联络频率越降越低,最后彻底告别? 好半天,黎星川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词句来表达,垂下手臂,既是失落,又是难过地小声说:“你以前,不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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