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扬还在想着,给人赎身的钱能不能算在蔺府头上,没想到陆兰洲却不肯,“奴家不想四处漂泊。如今的世道,再赎身,奴家也无处可去。不管官人是做什么的,哪怕是倒夜壶,奴家都不嫌弃。” 倒夜壶?宋扬自己都嫌弃了,皱了皱鼻子,“要不这样,你让我先想想,过两天我来找你。” “好。”陆兰洲没再强求宋扬当下就给出答复,乖巧地点点头。 后台已经有人寻陆兰洲让他去准备下一场戏了,陆兰洲恋恋不舍地离开宋扬这一个包间,结果等他化完妆上台后,眼神再往宋扬这瞟,才发现宋扬已经离开了。 宋扬差点把晚上的宴会忘记了。 等他急匆匆赶往福履轩时,才发现门口围了许多人,蔺丞相安排了下人在门口登记,登记姓名也登记礼物,远远看去看起来倒像是排队入场一样。 宅邸屋檐下已经挂上了匾额,匾额的边框是金色的,中间的底是黑色,福履轩三个大字也是金色。这个配色让匾额让整个大门增添了几分气势,也让宋扬不得不佩服蔺丞相的行动力——这么一个下午的功夫全搞定了。 而他这个主角迟到不说,还啥事没干,邀请人、布置酒菜全部都是蔺丞相揽下来的活。 正在门口接待官员的蔺丞相眼尖,远远就看见了宋扬,朝他这望过来,还招了招手,侧过头又和身边那群人道:“瞧瞧,我们宋扬公公这不就来了。” 乌泱泱一群人都看了过来,其中有宋扬眼熟见过面的,也有宋扬完全不认识的。那一双双冒着精光的眼睛,看得宋扬暗地里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社恐都犯了。 他深吸一口气,挂上职业假笑,带着演出来的一脸兴奋和喜悦走向人群。 “对不住各位大人,有事耽搁了,让你们久等了。” “宋扬公公,久仰大名。” “宋扬公公,可还记得老朽?” “宋扬公公,今日得您的邀请,乃是三生有幸……” 蔺丞相是人精,和他交好的人也是人精。一个个的,当着宋扬的面自称老朽,也不拿桥自称本官,给足了宋扬这个主人派头和面子。 “哪有哪有,记得记得,您客气了,明明是您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宋扬句句有回应,至少旁人看来他是真的高兴,眼睛都笑弯了。 而宋扬心里正翻江倒海中。 能让蔺丞相亲自出来接待的都是大官,自己现在身边站着的就有吏部尚书、水师提督等从一品官员,甚至连殿阁大学士这个正一品的都来了。平时个个在朝堂上指点这个批判那个,在奏折上说皇帝这个决策不行那个做法不好。 现在都堆着笑脸,朝蔺丞相点头哈腰,连带着自己这个太监都被这些大官客客气气尊称一声宋扬公公。这个阵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蔺丞相才是真正的皇帝呢。 蔺丞相带着一众官员进了宅邸内,又让宋扬赶紧跟上来,宋扬刚要抬脚,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是林流熙,他还带着陈静兴。 陈静兴在殿试中位居榜尾,目前还在衙门当一名书吏。 两人在登记姓名时,林流熙还被门童客气地写上了全名,而陈静兴的官位低到负责登记的下人都不愿意多费笔墨,两人也在这一种热闹中受到了冷落,没人搭话,更没人多分一个眼神给他们。 直到看见宋扬为止。 刚刚见到一群大官宋扬倒没嫌弃他们,反而十分自然地走入两人中间,问问陈静兴衙门忙不忙,又问问林流熙差事干不干得过来。 周遭其余人见这两人和宋扬如此亲热,倒换了张和刚刚完全不一样的脸,有好几人上来热络攀谈了几句。 他们走进院内时,蔺丞相眯着眼打量了宋扬旁边的人,又低声问了问身旁的人,“那两位是?” 蔺丞相旁边的是都察院右都御史,也是看了一会儿,才不确定的答道:“右边那位实在眼生,左边这位似乎是今年的新科状元郎,名叫……” “林流熙。”蔺丞相肯定道,恍然大悟,没想到宋扬也有交好的官员。 他主动上前,笑着和他们打招呼,“这是今年摘得桂冠的状元郎,翰林院修撰林大人吧?” 林流熙是认得蔺丞相的,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这小小的状元都能被蔺丞相记住。虽然两人官位天差地别,但林流熙面上仍然保持着不卑不亢,朝蔺丞相抱拳回礼,打过招呼后,再看宋扬的目光,隐隐带着审视。 他都不知道,杨宋,不,宋扬竟结交了如此多的朝臣,他在朝堂上连身影都看不见的官员,现如今都近在咫尺,一个个面庞都如此清晰。 而宋扬,据他所知,明明只是皇帝身边的副总管太监,并非掌印太监之类的重要职位。 “这位是……?”蔺丞相转向陈静兴,面露懊恼,“老朽年纪大了,总是记不得人。” “不怪丞相,在下是顺天府衙门的小书吏,名唤陈静兴。大人没见过面不认得也是正常的。”陈静兴倒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大人物,心下惶恐不安,膝盖一弯差点都要行礼了,好悬被林流熙拉住了,才堪堪维持住体面。 “陈书吏,小小年纪大有可为啊。” 听到陈静兴只是一个连官品都没有的做杂事的书吏,蔺丞相也没半点嫌弃,脸上还是笑着,又喊宋扬一起出去接待别的官员。 等他们出去后,终于独处的两人面面相觑,陈静兴小声问林流熙,“你不是说杨宋只是搬了新家,喊我们来一聚吗?怎么这么多……?” 林流熙摇摇头,道他也只是收到口信,前来赴约而已。他以为宋扬在宫外没几个朋友,所以才拉上陈静兴一块,给宋扬添点人气,没成想,这里根本不缺他们两人。 没等两人说上几句话,有刚刚看见他们和蔺丞相、宋扬交谈的官员,也凑上来和他们闲谈了几句。 傻站着的两人第一次在这种场合里,简直晕头转向,等他们被下人们迎进院内坐下,陈静兴望着源源不断走进来的人群,各个气度非凡,不像等闲之辈,他一时有些瞠目结舌,“没想到,杨兄交际如此之广。” 从没应酬过的男大本大宋扬,从不知道应酬这么累。 大官不能冷着,从出现在门口就要打招呼,亲自迎进去,然后安排好座位,再喊个人陪着,接着去招呼下一个人。 今晚来的人比公主驸马成亲时参宴的人要精简不少,可能真的接近同伙了。 而蔺丞相敢这么大咧咧拉他见这群人,宋扬想,可能是自己最近做的事让蔺丞相放心了不少,他帮蔺丞相递信,帮蔺贵人邀宠,还告诉了蔺丞相不少三贝子的事。 在蔺丞相心中,他已经完全是自己人了。 今晚来的人足足坐了五桌,有四十几个人。光是彼此间的交谈声就能把屋顶掀开。此刻宋扬无比庆幸这附近为了建公主府,早就让周围三条街内的百姓迁居了,不然妥妥的扰民。 桌上的菜是蔺丞相特意请来自家府上大厨掌勺的,酒也是去酒楼现买的佳酿。幸好酒的度数都不高,大家喝酒也都是点到为止。 宋扬被蔺丞相带着一桌桌敬酒,颇有种蔺丞相在带着他和同伙们招呼:大家好,以后这货也是我们的人了,那种感觉。 他也使出浑身解数,不管见到谁都是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
第39章 生气 一晚上酒菜没吃多少,话倒是说得宋扬口干得不行。 等酒过三巡,酒阑客散。 宋扬站在门口,挂着笑脸一个个把人送走,人走光了后,他的脸也都笑僵了。 唯独剩下林流熙和陈静兴两人。 林流熙他实诚,别人去给他敬酒他就把一杯酒都喝光,结果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根本就酒量差。后半场直接趴在桌上,愣是没动一下没说一句胡话,让宋扬羡慕不已。而陈静兴好一点,能站起来,没完全醉,就是站起来后七晃八晃的,一点都站不稳。 好在蔺丞相给他留了几个下人,收拾桌子的收拾桌子,打扫屋子的打扫屋子,微醺的宋扬意识还清醒着——他对喝醉实在有着不小的心理阴影。 他还能自己找到正房去睡觉。 宅邸内有四个房间,按照规矩,院落中的正房是主人住的,东边的厢房给贵客——也就是小皇帝留的。醉倒的林流熙和站不稳的陈静兴,被宋扬喊人安置到西边的厢房去。 翌日清晨,因为认床一夜没睡好的宋扬起了个大早。 下人把礼物都堆在院子里,他把下人准备好的豆浆一口闷了,盘腿坐在院子中央,开始拆礼物。 古代的礼物没有包装纸那种东西,顶多包个布,贵一点的东西包个贵一点布。 这些人也是下了功夫的,大概都是从蔺丞相那知道了宋扬贪财,所以大部分送的都是值钱的东西。 有金玉雕琢而成的绵羊——大概是因为羊与宋扬的名字同音,还有金镶珠翠软手镯、夜明珠、金镯子,那镯子看着挺大,宋扬以为是手镯,结果手掌都兜不住,他往脚上一套,大小居然刚好。 金脚镯——他一想到这个称呼,自己都乐了,从喉咙里溢出一声笑。 “杨兄清早兴致颇高啊。” 从宋扬身后传来声音,他回头一看,是林流熙。 “早啊林兄。” 林流熙走近后,宋扬还把自己盘中吃剩的一个包子分给他,“将就着吃点,不够让下人重新做一份。” “够了。” 林流熙慢吞吞吃着包子,看宋扬一边拆礼物一边对着礼单上的名字。 有时候会被礼物的价值震撼到,有时候还会被礼物逗笑,比如他此刻手上拿着的银子铸成的痰盂。 “这东西怪有意思,痰盂还得做成银的,怎么,银的难道还能让吐出来的污秽之物变得不污秽了?” 林流熙也笑着摇摇头表示不解。 他昨夜醉前和今早醒后都在想一个问题,宋扬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杨宋吗?他不是没听说过皇帝十分爱重身边的太监,他也打听过那个太监就是宋扬。 只是他很难将那个洒脱不羁又真心鼓励他去科考的挚友杨宋,和昨晚那个私交官员又善于阿谀奉承的宋扬结合在一起。 林流熙只觉得他有许多个面孔,有的看着贪财,有的看着仗义,不知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可此时又看他这副一惊一乍的傻模样,只觉得他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他。 林流熙叹了口气,他曾经在祖宗牌位前发过誓,一生忠心为国,为君效力。不做贪官,也坚决不做结党营私的勾当。 但他不确定,宋扬会不会变成前朝里那些祸乱朝堂的大宦官。 宋扬看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知道他昨晚肯定心里不好过——毕竟他在原书里那么廉洁正直,从来都是独善其身,不与别的官员虚与委蛇,要不怎么会被三贝勒嘎掉呢——李成玉欣赏林流熙,要拉拢他进自己阵营,但林流熙不从,就被秘密杀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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