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醒来,舵工们吆喝着要下船喽!下船喽! 熙熙攘攘的通商口岸,嘈杂的叫卖叫骂不绝,晨曦破晓天边云彩照金,暖风袭人。 疲乏且脏兮兮的燎烟随着人群下船的一刹那—— 啊,神光!有人惊呼。 燎烟捂眼看天,哦,好壮观的丁达尔效应,天跟破了个洞一样,震憾的天光从天上淌下人间。 照耀在他们身上。照耀在燎烟身上。 万千气象淬金了一般,便汇聚成无形的神气涌入他的胸怀与肺腑。 燎烟:妈的,真就又活过来了。真扛造的我! 此地为东都,天子之都。 陈茗于某次晨起办公,短暂眯了会儿神游太虚,蓦然惊醒。然后下令把伤养好的段二郎拉出来再打一顿。 妈的,这么小气,当时烟奴找你要钱,就不能再多给点儿?他现在漂泊在外也不知道在什么狗日的地方浪,没钱了怎么办?
第37章 荧客东都漂流 燎烟在船上结识了几个来东都候官的。 跟莫文山一届的考生,考上举人后没有闲置的官职,回乡后也无所适从,只好重新回东都,找人通关系在官署附近住下,等吏部的名额公示。至于生计,有打算去卖文人字画的,有打算去给人当西席补课的。另有个叫贾伍的家伙相当炸裂,唧唧歪歪,得意地说以前骗了个小女郎出奔给他当妾,后来腻歪了就抛弃了她,再后来听说她家人也不接纳她,她便几经辗转流落到东都的花坊里。他打算先去找到人,再嫖她一些时日,再续前缘。 “哈哈哈。”贾伍醉的鬼迷日眼,“小娼妇十四岁就跟我,离了男人就活不了哈哈哈!” 这帮无业的举人们乌七八糟地聊,一会儿说河东道节度使赐死他最宠爱的男妾,听闻陈大郎主嚎得比死了耶娘还响亮哈哈哈,又聊安南道节度使毕敬甫死的好惨,被蛮夷抓到扒皮剖腹祭天,活的!活扒活剖的!全家都祭了! 毕知梵的马赛克确实炸裂,听得燎烟眼皮子直跳。燎烟在与他相处时,只觉得这人其实不太靠谱,爱招摇打扮,能歌善舞,喝酒耍刀还会在半夜哭……啊,还兼具手欠嘴欠。让燎烟一度忽略他凶残的本相。 又分析了几番局势。都在说国家在走下坡路,天子制衡不了各地的大节度使,好好的国家七零八落,各自为政的,若启用他为宰相吧啦吧啦,他定然要吧啦吧啦——总之就是古代版本龙傲天,带开后宫那种。 哎。人跟人他妈的可能真有物种隔离。真有把他们介绍给陈郎主的冲动,相互祸害去吧。 这帮人问起燎烟,燎烟就说自己是位通俗画的画郎。再问,就是战乱家徒四壁,来东都混口饭吃,各位郎君可得为在下引荐些客源。 进城前,城门郎逐个校验每一个入城之人的凭证。轮到燎烟,近一月的奔逃露宿,让燎烟原本软和的脸庞有了棱角,眼神也发生了变化。从绕指柔的媚,渐变成远雾。 乍似含龙剑,还疑映蜃楼。 城门郎看燎烟易容后那普通的一张脸,脑海莫名浮起这句诗。 “蒋荧客,家中老小,XX年六月,东都画院考生。”城门郎多看了他好几眼,眼前的人虽衣裳不显,论气度却也不像寻常百姓家。却也不奇怪,各地战乱频繁,多少不也都沦为流离草民? “走吧。”城门郎将路引客籍归还并放行。 其后那位叫贾伍的举人提议与蒋荧客同行,被毫不犹豫地拒绝。 理想很丰满,落地了通常先是一个大趔趄。燎烟脱离陈茗的巢穴,来到陌生的天地,新鲜感与危机感并存。 东都不同于太原府,太原的繁华写在底子里,东都的繁华入眼即见的璀璨。建筑栉比鳞次,高矮错落,远处金顶巍峨,气势恢弘。道路笔直通畅,人流吆喝也不绝。只是吧,哎,驴马骡子牛车轱辘有些混乱,骆驼商队一趟一趟,这些牲口随走随拉,恰好有一滴险些溅到燎烟裤腿上,惊得燎烟蚱蜢一样蹦出一米远。引来骆驼上大胡子胡人的嘲笑,那头骆驼也龇牙扑哧,驼铃声声。 且天气渐热,粪便的味道跟脏污泥泞的地面,还有尿臊腥气,混杂成奇异的一团。 是了,没公厕。燎烟问了位路过的货郎:“郎君,请问茅房在哪边?” 货郎指着某个角落:“看到那儿了吗?” 燎烟转头,果然见若干个壮年男子扒开裤腰当众方便起来。 燎烟:“……” 天子疯球了吗?还是环卫部门没人了? 等等,为什么还会有蟑螂家族?!燎烟的表情彻底裂开了。 哦是了,陈茗一提起天子就很嫌弃,他嘴里那又穷又横的亲戚。穷也不能穷市容啊!令人震惊! 浩瀚的古人群流中,燎烟抱着行李瑟缩起来,欲哭无泪。真的是好全新的生活啊! 这仅仅只是一段小小的尴尬的插曲。 越靠近城内,环境与治安便相对好上许多。 穹窿之都,牡丹荼蘼之都。因着大帝国的民族开放政策,与曾有的辉煌,不同肤色人种来往互市皆有。它其实有些异域的魅惑兼东方的端庄神秘。但一面繁荣富极,一面腌臜贫瘠又光怪陆离。 便是北与南城的区别。 这是燎烟在寻最终落脚点的过程中,慢慢发现的。导致燎烟对东都的感觉有些微奇怪。抽离地看来,大概就是他的时代当中,泰国王室与红灯区人妖,印度婆罗门与首陀罗,虽在同一座城市下,却截然在相反的世界阶层,人与人连跨越都绝无可能。 燎烟最终先用碎钱租了间北边的客舍。北边属于宫城区域,七侯八伯尚书策郎的多,跟皇亲国戚盘根错节。北边旅舍的价钱虽贵,但治安有保障。他带出来的飞票可以找户部的钱庄兑换,飞票属大额与官商制造。老实说,燎烟心里没底,甚至有些发毛,不敢轻易使用。 导致陈茗的幻影一脸嘲笑地对着他。 “这便是你逃离本郎主想要的结果?”陈郎主的幻影发问。 “这自然不是结果。”燎烟回答,“只是开始。”虽然他确实惶惑着,但他却也同时在舒展着,舒展着肢体与感官,舒展着魂魄。 像春来发几枝的红豆,即使笨拙,也能茁壮,是他自己的模样。 为燎烟介绍房源的牙人是个中年男子,带着化名蒋荧客的燎烟已走了一趟人烟不少的布政坊。 暮鼓四动时,牙人说:“荧郎,得回去了。过了这个钟点被巡逻的逮了,就属犯禁!” 燎烟点点头,牙人便撵着驴径直先走了。 接连寻了好多天也没找见合适的居所,燎烟有些困顿,刚也准备转头回客栈,然后燎烟就被抢了。 是的,当街被抢了。那人手法娴熟,飞燕一般闪过,匕首刺啦割断系带,险些割伤燎烟。 燎烟懵逼了会儿,你妈的!熊熊愤怒之心顿时燃了起来。他的斜包里可是有五贯钱啊!折合人民币一万多啊!够他好久的生活费啊! 哎。第二个现实生活的大逼兜,属实猝不及防。 燎烟心疼的肝都在抽抽,跳起来追了过去,边跑边骂。抢他的人身量不高,速度挺快,翻墙越瓦。燎烟也会,还翻得比他好比他快。但有一点燎烟比不上,这人熟悉路况,拐几个回旋弯就彻底不见了影踪。 只留下无语的燎烟站在路中间。 是东都坊曲中的花坊,灯笼烛火已燃起,轻衫薄纱的女郎们热络地招揽恩客。 “嘻嘻嘻,郎君快来呀!快来呀!” 在这个点还没回家去的,那便回不去喽,她们的花房便是他们今夜的家。 灰头土脸的燎烟便被她们当猎物一般抓了。 燎烟:“……”能说没钱吗?他看起来也不像会嫖的吧?还是说要选择被巡逻的街吏抓,蹲黑牢的那种?他是真的头大如斗了! 对普通良家子来说的宵禁,对某些阶层却不是问题。之所以有所谓的宵禁,无非是政治经济问题,古时候信息不通畅,得防一些夜里聚众聚党的,不然就会闹出些烦人的民变政变。也不利于官府的管理。只有等经济上来之后,成为不可逆的欣荣景象,宵禁才会被逐渐废止。 在古代,夜间可以行走聚众的人,都是有特权的人。 此刻的皇城禁苑,天子举办了一轮晚宴,为乍来东都的新任安南道节度使接风洗尘。政事堂的宰相们早在一个月前就收到了毕敬甫乞骸骨的折子,果断且无情地准了,至于后面毕敬甫的下场如何就不在他们的考虑范畴之内了。于是等完信儿的新长官便迅速稳定了那边的乱象,这才来东都一趟述职,天子也顺便看看他新授的封疆大吏。 煌煌金宇,年轻的天子青黑着双眼,无精打采坐在龙椅上,视线则一直在那位炙手可热的杂胡大将身上。 其实宴会已经到尾声,大家酣畅过后便没那么拘束。 那名青年将领绿眼卷发,英俊袭人,衣裳好生鲜艳的大红,翘着脚弹着把胡琴。底下胡姬们伴着他的旋律跳着胡旋舞,镶金且暴露的裙摆伴随旋律摆动,阵阵迷人的香风便挥散在宴间。 有美姬美郎君故意舞在将领敞开的怀抱中,魅惑地问:“大人今夜得空否?” 青年深邃的绿眼睛如此多情,却无情地回:“美人多娇,可惜我已经有命运啦!” 臂膀挥动,便将人如蝴蝶一样重新掷回黄金宴场。 毕知梵弹着胡琴,在纷乱的宴场轻轻哼起家乡的歌谣。 人都是行走在水上的人。 人都是行走在死亡上的人。 人都是被囚禁在时间中的人。 一切无意义,惟命运如光明顾。 焦头烂额的燎烟被花娘们簇拥着进了楼,花娘们热情无比地性骚扰他,这只手摸完那只手摸。还有要抢客源打架的,泼辣地骂娘说这是奴家先发现的郎君,那个说我的我的,我喜欢。 突然之间有人泼冷水,啐了一口:妈的摸遍全身,一个子儿也没有,穷鬼!滚! 燎烟:等等,给我个房间,不要姑娘!不要姑娘!我明日回去给你们拿钱! 但燎烟依旧无情地被撵了出去。 燎烟发誓,他上辈子这辈子都没有这样狼狈过。 狼狈的燎烟几经辗转,所幸花坊附近的宵禁制松散些,他便一路来到了某处临水边破败的花舫。 天黑无比,只那间舫如一点萤,萤前站着一个提灯的小花娘。约莫只有十四五岁而已,面黄肌瘦无比。 小花娘见到燎烟,暗沉如漆的眼睛泛出点星子,袅袅唤:“小郎君,随奴上楼可否?”
第38章 荧客东都漂流 夜深露重。 昏暗摇曳的光影里,小姑娘提着灯笼带燎烟上梯阶。 在得知燎烟遭遇窃贼被抢得身无分文后,她自然也是从如水柔情变作要发飙的小母老虎,惊的燎烟差点也想逃跑。
53 首页 上一页 29 30 31 32 33 3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