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白西棠手臂上扎了几根金针,以温和灵气在经脉中徐徐而行,往复几次,白西棠脸色好看了不少。 过了约莫一刻钟,族医收起药箱,叮嘱道:“我明日再来施一回针,少主人须静养一段时日,期间莫要动怒,也莫要施展耗费灵力过多的术法。” 待族医离去,林长辞坐在床边,没有开口,就这样淡淡看着白西棠。 白西棠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虚,道:“师兄不是听见了么?我没说谎,的确只是小伤。” “你以为我是在生你的气?”林长辞问。 白西棠左顾右盼:“师兄宽宏大量,自然不是生我的气。” 他这样就是笃定林长辞生气的确跟他有关的意思了,林长辞深吸一口气,到:“我是生我自己的气。” 若他当初多些防备,林容澄便不会遭此毒手,也不会纠缠这么久,更不会叫白西棠今日遭受反噬昏倒。 一种无力感弥散在心头,即便知晓症结,也无根除法子,反倒让旁人受了牵连。 “师兄。”白西棠知道他在想什么,坐起身子,握住他的手道:“容澄不仅是你的爱徒,更是我的师侄,师兄又焉知我不担忧?况且易地而处,师兄也会这般帮助寻仙的,不是么?” 他语气柔和,劝慰道:“再者,容澄师侄邪术已解,我不过经受一些反噬,过些日子就能养好。一切正是好的开始,何必消沉?” 林长辞素知他极会说话,想到族医说的“静养”,便收敛了几分神色。 见师兄听进去了,白西棠垂眸,唇角微翘,待抬眼时又恢复了平常表情,问:“师兄一直守到现在?” 林长辞摇摇头:“不算守,只是在旁调息罢了。” “可你身体才刚调养回来,怎能再受累?我这里有人照顾,无妨的。”白西棠摇了摇床角银铃,招来一名小童:“带师兄去厢房歇息,一切当以贵客规格对待,不可怠慢。” “喏。” 小童恭谨应下,对林长辞道:“贵客请随奴来。” 夜风转凉,拂面亦是微寒。 内山楼宇皆绕灵湖而建,无论从何处看出去,皆能看见满湖清光。路边草木葳蕤,偶尔有一两道毛茸茸的团子穿过草丛。 小童见林长辞视线追逐团子而去,解释道:“那些白兔是内山灵物,常在湖边出没。” “内山缘何饲养如此多白兔?”林长辞问。 “这……”小童道:“听闻是从前某位族长喜欢白兔,养了几只,后来未加约束,便越来越多了。” 林长辞淡淡扫了一眼,道:“原是如此。” 内山对于本族人进出要求严苛,却对这些未开灵智的小东西四处散养,不加约束,有些奇怪。 更奇怪的是…… 林长辞余光看了一眼草丛。 躲在草丛后的白团子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嗖地一下蹿没影了。 他可没忘,在摇金渡时,温淮曾给他看过一只兔子——一只咀嚼人肉,只剩空壳的兔子。 摇金渡的居民多是白家家生子,那只兔子和白家多半脱不了干系。 林长辞有心从草丛中抓一只仔细检查,但小童在前带路,暂时不好动手,只得暂时按捺住心思,盘算着另外寻个时间。 “贵客,这边请。” 小童在一处小院前停步,院中挂着一排花灯,装潢清新雅致,乌金木的陈设沉稳大气。更妙的是后方有一座小亭,亭脚没入湖水中,坐在庭中,能将整个莲湖的景色尽收眼底。 “多谢。” 林长辞对此处并无意见,小童见状,多了几分笑意,道:“奴守在门口,贵客有何吩咐,只管唤奴便是。” 林长辞在这里一住便是三日。 白家待客极为周到,不知是白西棠还是白季秋吩咐的,每日都有人前来送金莲子及其他名贵药材熬制的药汤,还先后来过几位白家主家的长辈。 客居在此,林长辞不好不见,幸而他们并未对林长辞那日做法有什么微词,更多的像是好奇他本身。 这也便罢了,中途有位年轻些的,上来便开门见山地问他年方几何,修为到了何种境界,是否有意中人,喜欢什么性格的道侣……诸如此类的问题,零零总总,问得林长辞有些为难,面色颇为怪异。 像是要为谁相看保媒一般。 莫说他前世以修为为重,拒绝过许多修士的倾慕,便是今生没有温淮紧追不舍,他也断不会生此心思。 那人探过口风,也不甚失望,带着莫名的笑意回去了。 林长辞照例探望白西棠时提了这件事,白西棠闻言,笑意微敛,似乎漫不经心地问:“师兄对五表兄说,已有道侣?可说了道侣是谁?” 林长辞沉默一瞬,道:“并未。” 温淮的身份并不适合现在揭露,待眼前事了,他会举行一场道侣大典,向各方正式宣布。 哪怕有人质疑、讥讽亦或唾骂,亦不后悔。 白西棠笑笑,眯了眯眼,道:“那……五表兄只能静候佳音了。”
第87章 巫真 回去的路上,林长辞找了个借口支开小童。 他用术法隐匿身形,再借假山遮掩,信步迈入草丛中,随手定住一只路过的白团子。 白团子被抓起来时有些惊恐,后腿使劲扑腾,试图蹬开敌人的禁锢。 林长辞捏住两腮,将它脑袋转过来,看清兔子的长相时,心中一动。 它不似寻常白兔长得圆润可爱,亦非那日尸变的兔子般形似真人,但眼睛同样狭长,偶尔随动作眯起,有种阴森狡诈的错觉。 兔子见蹬不开,张嘴欲咬,门牙锋而尖利,没咬到林长辞,反而将自己下颚咬伤。闻到鲜血的味道,它更加狂躁,几次要挣脱出去,都被林长辞牢牢制住。 它此刻的凶狠和草丛中不时溜过的无害完全是两个模样。 林长辞用魂丝探了探,兔子神魂羸弱却活泛,魂丝触及时,竟让他隐隐有种错觉,好似这具兽躯之中禁锢着人的神魂。 林长辞心中大为奇怪,兔子不管不顾地再次啃咬扭动,恰逢此时,假山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人由远及近行至假山前,似有所感,往前方草丛中看了看。 没有人,倒是有一只白团子飞也似地窜走了。 这人眼睛转了转,转身正欲离开,险些和身后的林长辞撞个正着。 “啊。”他惊讶一瞬,随即躬身行礼:“贵客。” 林长辞记得这个人,此人跟在来拜访过他的白家长辈身边,是名侍从。至于那位白家长辈,辈分上来说……应当是白西棠的叔公? 不过,他记得这位白家叔公不仅仅是辈分原因,更因为此人曾在数十年前以阵法扬名,后来不知怎的,逐渐销声匿迹,加之后起之秀甚多,他也就逐渐不为人所知了。 林长辞点头应了,问:“你这是去何处?” 侍从笑笑道:“主人听闻贵客爱徒之事,特命奴来送一些或许能用上的药材,正要去贵客下榻之处,不想在此遇上,倒是巧了。” 说着,他从储物戒指中取出几味名贵药材,这些药材不算稀有,但品质极好,可以说送得恰到好处。 林长辞敛眸,看不出眸底神色,只道:“如此,倒是多谢。” 侍从保持着微微躬身的姿势,笑道:“奴送贵客回去?” 虽是询问,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 二人僵持了一会儿,林长辞终是收起药材,道:“有劳了。” 走出草丛,林长辞仿佛察觉到一丝阴冷的目光从草丛中闪过,但他只顿了顿,没有停留。 回路的路上没有再起波澜,不一会儿,被支走的小童也回来了。 他见了侍从也不惊讶,两者交换了一个眼神,侍从向林长辞告退。 林长辞允了,他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知晓那些随处可见的白团子定有古怪。 寻常偶有兔子长相奇怪,不是什么大事,可既是某任族长喜欢,充作小宠,管事便当以端正之貌作为挑选宠物的基本准则。即使后代繁育甚多,也不会过于难看。 何况这兔子暴躁嗜血,阴冷凶狠,与撒娇讨好的宠物情态相差甚远。 今日,他不过稍作试探,便有人“巧合”地前来打断,若他光明正大进行探究……只怕就不止打断这么简单了。 入夜的时候,林长辞结束修炼,听见湖边隐约传来箫声。 他缓步走入亭中,莲湖在清透月色里金辉点点,灵气盈冲,一池芙蕖随风舒展花瓣,轻轻摇晃。 在重重莲瓣荷叶掩映后,一叶轻舟从容驶出。 “师兄!” 白西棠向他招了招手。 林长辞没料到是他,略一思索,从亭中飞出,脚尖轻点荷叶,轻飘飘落在竹筏上。 “师兄,坐。”白西棠弯起唇角,给他倒了一杯酒,随后自己也坐下了。 他的坐姿极为放松,一只脚屈起,支撑着手肘,另一只脚随性地搭在竹筏边,丝毫不在意湖水浸湿衣摆。 林长辞接过酒杯,在他旁边坐下,问:“说要静养,怎么出来喝闷酒?” 一杆长箫在白西棠指间旋转,箫声向来有凄切之音,白西棠也并未刻意掩藏,一听便知有心事。 白西棠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有所感悟罢了。” 他以长箫搅了搅湖水,水里流光一闪而过,林长辞细看才发现湖中原来有鱼。 “这几尾鱼养在此处,平日有人投喂鱼食,可吸收天地灵气,无性命之忧,亦无需关心身外之物,师兄以为如何?” 林长辞道:“对鱼而言,自是好事。” “对人而言便不是么?”白西棠目光落在他脸上。 “人非池鱼。”林长辞道:“天地如逆旅,人处于其中,自然会与其他事物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偏安一隅终究难以长久。” 就像他重生后,本欲隐居山中,后来却仍不得不出山一般。 白西棠不知想到什么,有些出神:“假若我若当真构建一方净土,不与外界牵连,不造因果,隐居避世,逍遥此生……师兄觉得如何?” 林长辞晃了晃杯中酒,道:“你想避世?” 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师弟跟“避世”这两个字似乎根本沾不上边。 白西棠回过神,温声道:“只是偶尔烦心时会想想,假若最初不曾入世,是否此时已修成大道。” “修士若不入世,如何应劫?”林长辞摇头。 他轻轻品了一口酒,灵酒化作暖流,从喉咙暖到胃里,面颊很快红润了些许:“再者,虚构的净土怎能长久维系?更遑论人非草木,日复一日的枯燥总会叫人厌倦的。” “若我每日都将他们的记忆消除呢?”白西棠像是跟这个问题较上了劲,非要求得一个可行之处。 林长辞有几分莫名其妙,仍是回答了:“术法使用过多会伤到此人根基,你当真要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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