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刀就掉落在他面前不远处,魏镜澄努力的想将自己的手从耳朵上移下来,去够地上的刀。 就算凡兵在幻境中没有作用,但若是见血或者触发痛感,也许能稍微拉回一些心神。 两股力量来回拉扯,即便手臂已经十分酸涩,可魏镜澄还是没能挪动它半分。 见此法行不通,他又开始尝试咬自己的舌尖,就如陷在梦魇中一般,疼痛往往可以打破幻境。 面部的肌肉紧绷到极致,甚至因为过于用力连眼泪都逼了出来。 可结果依旧是徒劳,他身上的任何部位都无法被自己控制。 因为眼中有泪,魏镜澄的视线发生了一点变化,他隐约的看到地上刀刃的反光中,有人影不断的变幻。 这屋里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人。 胸口的疼痛稍微褪去,徐灵鹿连喜服都没来及的换下来就往府中赶。 两个跟着他的暗卫,见他面色煞白,又听闻可能是自家主子出事了,将回府的马车赶得飞快。 徐灵鹿很久没有坐过如此颠簸的马车了,下车的一瞬甚至有点站不稳。 可在府门口看到神色焦急的镜一后,所以的不适都顾不上了。 “天师,你可见到主子了?”见到他,镜一直接迎了上来。 徐灵鹿摇了摇头。 镜一见他摇头,额上的冷汗都下来了,素来沉稳的暗卫头子无助的看着徐灵鹿,“徐天师,主子他不见了,这可怎么办?” 事已至此,反倒是徐灵鹿先冷静了下来,“你莫急,将事情的经过详细说给我听。” 平日里若是没有特殊的任务安排,镜一都是贴身跟在魏镜澄身边,负责保护他安全的。 略略想了一下事情发生的过程,镜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争取将每个细节都回忆起来。 “今日大人早早就出了大理寺,说是要陪您去绣庄试喜服,马车行至西市时,碰见个卖荔枝酒的摊子。” “荔枝产于南方,在云京城不常见,也不耐储存,大人曾在宫宴上喝过,他说这酒自己喝着太甜太清淡,公子喝起来却恰恰好,见摊子上的酒,酒液清亮正是最甜美的时候,便念着要给公子带一小坛回来。” 听到此处,徐灵鹿眼眶一红,心口又是一阵闷痛,他抬手示意镜一先暂停,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息平复着剧痛。 他是有点贪酒的,但因为身体原因一直不能多喝,昨晚还缠着魏镜澄给自己弄点好酒解解馋。 难道就因着这坛酒。 徐灵鹿抹掉眼底的湿润,抬头让镜一继续。 “荔枝酒是新鲜玩意,摊子周围聚了很多看热闹的,大人不愿扰民,便想着自己挤进去买酒,我就跟在他后面,只是被撞了一下,一错身的功夫,主子就不见了。” 徐灵鹿蹙眉询问:“周围都找过了吗?” “找了。”镜一点头,“摊子附近的人全部暂时羁押了起来,周围几个街坊都寻遍了,可……” 说着他垂下头,“属下实在是没法子了,正打算去绣庄找您,听闻您已经回来了,才等在此处。” “在闹市人群中不见?”徐灵鹿一边小声嘀咕,一边从百宝囊中摸出个纸鹤。 他身上有很多跟魏镜澄共用的物件,要找人非常容易,纸鹤在他腰间的玉佩上停了片刻,展翅飞出去,可绕着魏府飞了一圈,竟然又落回徐灵鹿的掌心中,不动了。 在现实中寻不到人? 那定是有人将魏镜澄带入了幻境。 “走,带我去卖酒的地方看看。”徐灵鹿当即有了打算。 一众人带着他很快就赶到了卖荔枝酒的坊市。 街巷已经被封锁了,没有一个人,他们进去转了一圈确实没有任何异常。 徐灵鹿唤出凌霜,剑尖将眉心划破一个口子,解下头上束发的红色布条,将血染在上面。 血液一落在布条上就溶进去了,本来更为端庄的朱红一瞬间鲜艳的妖异。 接着徐灵鹿将布条蒙在了自己眼睛上。 “公子,这是……”镜一开口询问。 “神遮。”眼睛被蒙上后,徐灵鹿的神色蓦然冷了下来,“只有目不见俗物,才可入幻。” 说完他拎着凌霜往前面走,步履坚定的仿佛视线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镜一本来想搀扶他,见此情景才松了一口气,正从腰间抽出布条,打算学着徐灵鹿也将眼睛遮住时,再一抬头刚才还在眼见的人,竟然也不见了。 最终,真正进入幻境的只有徐灵鹿一人。 在一片猩红中,他推开了破旧皇宫的大门。 周围全是飘渺,扭曲的残像。 疯癫的亡国之君,手持长剑将宫中的嫔妃和宫人一一斩杀。 几个青蛾卫抱着幼小的皇子,从密道逃出皇城。 新皇带着军队杀入皇宫,残阳如血,他踏上三千玉阶,手中提着那疯癫旧君的头颅。 天下定,玉阶上的血水被冲的一干二净。 场景一转,幼小的皇子躲在木床和墙的夹缝中,捂着自己的耳朵,流着泪发抖。 窗外是巨大的怪影,和阵阵尖啸的声响,让那男孩子向缝隙内缩的更深,彻底没入了黑暗中。 在小男孩惶恐望过来的那一瞬间,徐灵鹿看到了一张有点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 那是幼年的魏镜澄。 凌霜的剑刃发生铮鸣,他用剑尖在左手的无名指的指腹上割出一道伤口。 剑刃见血之后,立刻发出一阵幽光,徐灵鹿顺着光的指向走,很快就走到一处非常偏僻的宫殿门外。 这里的场景要比前面那些残像要凝实的多,徐灵鹿摘下眼前的神遮,推开房门。 里面响起一阵少女的轻笑,还伴着银铃清脆的响动。 “公子你真是不听话呀。”少女甜美的声音响起,伴着一阵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听的徐灵鹿一阵的心慌。 他快步走进屋中,一眼就看到扔在地上的短刀,顺着刀刃的方向看过去,魏镜澄高大的身躯卡在红木榻和墙壁之间的狭小缝隙里,不断地颤抖着。 榻上坐着个少女,乌发全部散下来批在肩头,身上装点着各种银饰,只要轻轻动作,饰品的流苏相撞就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她赤足,手腕上和脚踝上都带着银铃,雪白的小腿晃晃,铃声一响,魏镜澄的身体便肉眼可见的抖的更加剧烈了。 漓蝶见徐灵鹿进来,唇角微微扬起,“公子若是现在想走的话,还来得及哦。”
第168章 “放开他!”徐灵鹿冷冷的举起凌霜。 “公子确定吗?”漓蝶慢慢抬起右手。 她手指上缠着许多又细又密的红丝,里面的红色汩汩的流动着,同邪神相中链接怨病的血脉一模一样,而红丝的另一端就连在魏镜澄身上。 “那我就先放一根。”她轻笑。 手指上一根红丝应声而断,魏镜澄的手背上炸开一朵小小的血花。 “公子还要我放手吗?”漓蝶的手指轻轻弹动着。 “我再说一次。”凌霜的剑身发出幽光,徐灵鹿冷声,“把他放开。” “着急了?”少女轻笑,然后迅速的扯断了好几根线。 ‘啪,啪,啪,啪。’血花依次在魏镜澄身上爆开。 漓蝶专注的盯着徐灵鹿,面上有一丝不解,“我不懂。” “我明明告知了公子,快些离开,公子为何不听?” “这天下与你有何关系,何必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耗尽心力。” “你要救世人,可有想过,他们如此愚昧,值不值得你救?” “这世界污秽不堪,一路上,公子还没有看清楚吗,为何不跟着我建立一个新世界?” “漓蝶,确实如你所说,这世间是否污秽,世人是否愚昧都和我没有关系。”徐灵鹿抽出三张符纸夹在指尖,“其实我很佩服你,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要建立你想象中的新世界,却不应该用这么多无辜的人做陪葬品。” “当朝的皇帝已算是明君,手段温和些,未必不能等来你想要的新世界。” “无辜?”漓蝶攥紧手中的红丝,“公子我问你,昌余那些被埋在匪寨后山,卖进花街的女子无不无辜;鹤黄那些被沉在江底的女子无不无辜;只要家中有人犯错,就必须在画舫上世代为妓的人无不无辜;冈绵的小沙弥无不无辜;我无不无辜?” “我知道公子你愿意舍身救人,可你能救几个?” “用温和的手段,要等到哪一日才能等来我要的世界?” “要等到昌余后山堆满女子的白骨,鹤沙江底填满女子的尸体,那一日才能来吗?” “我可等不了,”说着漓蝶上身往前一倾,姿态充满了攻击性,“因为打小我就知道,等待毫无任何意义,想要什么东西,只能用尽全力,使尽手段,去抢,去夺!” “你明明也喜欢那样的世界,为什么不能帮帮我,为什么要阻挠我!” 说着她用力一拽,这次魏镜澄的身上没有再爆出血花,那些红丝开始向他的皮肉里钻,往更深处扎进去。 徐灵鹿手中的符纸燃起,魏镜澄的心口一烫,红丝受到了阻挡,无法寸进,软软的垂了下来。 这是徐灵鹿给魏镜澄的第二道护身符。 之前魏镜澄被拉入幻境时,燃了第一道,现在燃了第二道,他身上就只剩下一张符纸可以保命了。 徐灵鹿暂时保住了他,可症结还是在漓蝶身上。 将凌霜放下,轻轻的叹了口气。 “蝶儿,”徐灵鹿叫了之前在路途中总是称呼的那个名字,“我根本不在意这个世界会怎样,你想抢便抢,想夺便夺,自从进入你留在云京城的幻境后,我已经打定主意不再插手阻挠你的事情,只是你不能伤害他!” “这一路以来,你也知道,他是我的爱人。” “公子以为只有你有爱人吗?”漓蝶惨笑一声。 手中的部分红丝从魏镜澄身上抽出,直直向着徐灵鹿身上扎过来。 徐灵鹿没有闪躲,任由她将自己带入幻境。 昏暗狭小的地下石室,腐败和枯朽的味道挥散不去。 幼小的漓蝶被关在里面,唯一能接触的人类,是那个总来辱骂她是婊子的生父和一个送饭食的哑仆。 她不像别的孩子,会说话时都是先叫娘亲,漓蝶会的第一个词是‘婊子’,因为这是生父对她最常用的称呼。 索性哑仆并不是真的哑,在男人看不见的时候,她总是细心的教导漓蝶说话,甚至教她识字。 地下室墙顶那扇小窗,便是漓蝶除了父亲的辱骂外和世界仅有的联系。 窗外时不时会飞进来一些虫子,漓蝶总是对它们很好奇,有时会追逐着它们玩耍,看着它们在屋中飞行那自由自在的样子发呆;有时则会将它们抓住直接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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