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阮:…… “好了好了,我喝。” 他伸手端过药碗,力气不是很大,手背细瘦,有青筋隐现,唇色也并不康健,似乎想一口饮尽,又受不了汤药味道,喝一半,闭眼缓了缓。 窗外有惊雷闪过,轰隆隆的声音,听起来欢畅有力。 他抚着左胸伤疤痛处,唇角微微勾起:“玉蜀黍……今年想必会长得很好。” 南星:…… 正常人第一个顾念的,不应该是自己的身体?身体不能受雨,那便期待永远别下雨才好,哪像自家少爷…… “少爷教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遇到任何事,第一该顾念保全的,就是自己,人在,所有谋事都有希望。少爷聪慧,尤擅观察,日前那么明显的天气变化,定然早就看出来了,为何不早早结束归家,偏要——” “抱歉。”温阮认错十分干脆,“让你担心了。” 南星:…… “少爷每回都是这样。” 错会认,但下次还敢。 温阮一口干了汤药,迅速转换话题:“李姑娘呢?” 南星接过碗:“已然救回,就在庄子上,这汤药就是她帮忙熬的。” 一样的生病,人家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大夫一剂药下去,睡了一觉就好了,活蹦乱跳,精神满满,少爷就…… 温阮:“你去问问,她可愿见我?” 这个根本不必问,南星皱眉:“少爷才醒……” 温阮:“就是因为才醒,一时半会再睡不着,才可以和人说会儿话啊。” 南星端着药碗离开,没多久,房门被敲响,李月蛾来了。 她看到温阮,眼圈微红,进来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磕了个头。 这是她真正的恩人,不跟旁人一样,哄她诓她给她画饼,或图她颜色要她以身为报,这位小少爷内心澄澈,眼神干净,就只是想帮她而已,不图任何回报。 哪知她陷入泥潭久矣,为了救出,要付出巨大心力,人还晕了,病了,不知未来面临着怎样的麻烦事。 她想说自己会好好报答,可又实在没什么能拿得出手,心里又酸又涩又难安。 “不必如此,”温阮叫她起来,微微笑道,“是不是有点害怕,不知道以后怎么办?” 李月蛾点点头,手指绞在一起,很是局促。 温阮:“我听南星说,你厨艺很好?可是喜欢研究菜品?” “嗯,”李月蛾不知少爷为什么问这个,放松了些,照实说,“我娘亲有一手好厨艺,小时候总看她做菜,觉得她那时的样子最好,虽然忙忙碌碌,脚不停歇,我却不知怎的,有一种很安静的感觉,会想日子一直这样过也不错,每每烦躁难受的时候,就会想进厨房。” 温阮问:“只有嫁人,才能拥有这份确定的安静么?” 李月蛾怔了瞬,缓缓摇头:“不是。” 温阮看的出,这姑娘有些难言的经历。 李月蛾垂眼看着地面,话音很轻:“有人抢强于我,有权有势有钱,只要我不怕疼,不求脸面,可予我优渥生活,我不愿,这不是我想要的日子,我逃了,却逃不掉,另一个男人救了我,但他救我,也是想要我,说愿结为夫妻,我原本该感谢他,可不知为何,感谢不上来……” 温阮:“你不愿委身,你不喜欢他。” “我可以……不愿意么?”李月蛾咬着唇,抬头看向温阮,“我是不是太不识好歹了,是不是应该乖顺一点,我这样的女人有人要就不错了,过日子谈什么喜欢不喜欢……” 温阮:“正是要过日子,才要喜欢才好。” 李月蛾一怔,她正在后悔怎么就说了真心话,交浅言深,少爷怕是不喜,没想到…… 温阮看着她:“都是人,为什么别人可以追逼,你却不能不愿意?” 李月蛾鼻子一酸,眼泪落了下来。 对啊,为什么不能不愿意?就是因为这股子执拗,她走到了今天。 房间静了片刻,温阮慢声道:“你有没有考虑过,其实可以有另一种生活?” “另一种生活?”李月蛾没懂。 温阮其实之前就在想问题解决思路,今日正好想到了:“你厨艺不错,我这里正好缺人,你若不嫌弃,可同我签个契,在我这里做工,顺便学习。” 李月蛾:“学习?” 温阮:“我观你眼神澄澈,也敏锐多思,喜欢钻研,我这里正好有些菜点方子……其它方向也有,你若愿学,我便可教,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他看着李月蛾:“若同我签契,三年之内,不准嫁人。” 三年后,这姑娘该十九了,在这个时代算是老姑娘了。 温阮便又放宽了些:“若你工作完成非常出色,超出我惊喜完成我给予的任务,或立下大功,又遇到了良人,条件可以放宽,准予你嫁人成亲。” 李月蛾并不介意嫁不嫁人,她根本就不想找男人,只小心问:“不用……签身契么?” 雇佣契约和身契不同,一般人这样,定是要签身契,收为下人,入奴籍的,可她听少爷的意思是,不用做下人? 温阮颌首:“当然不用,我不缺下人……” 李月蛾当即点头:“我可以!少爷放心,我一定好好干!” 什么三年两年,她可以一辈子在少爷身边! 未来如何,她现在不敢去想,只想紧紧握住眼前这道光,再不用担惊受怕! 说了会儿话,温阮精力渐渐不继:“你莫要着急,好好想一想,出去找南星聊聊,想好了,他会安排,等我好些,再细表将来……” “少爷好好休息,我先告辞。” 李月蛾见温阮累了,帮他放下床帐,去找了南星。 南星说了很多少爷的事,比如沉迷种庄稼,总有很多新奇想法,不太关心自己,却总喜欢关心身边的人,不太像个主子,相处起来反而更像朋友,心特别软,很容易被老弱妇孺骗钱…… 李月蛾很快签了契。 夜里,睡在温暖干燥的床上,不必担忧危险,眼泪又落了下来。 她其实知道,自己有点卑鄙,别人不知道她身上的事,她自己知道,后续一定有很大的麻烦,国公府本来就待小少爷不好,她这里再拖累…… 南星说的对,少爷就是心太善,会被她这样的女人骗。 她决定做些事。 不能牵连别人,只要有个时机,只要…… 很快,时机就来了。 第二天中午,雨渐渐停了,有小道消息传到桌子上,城内谌永安谌大人的案子开审了! 这个案子牵扯巨大,每桩事都说不清,不好定罪,二皇子三皇子为什么那么急,就是因为拖了这些天,怎么也该有个结果了。 缺少证据……她不就是证据? 李月蛾咬了唇,根本没和任何人说,直接进城,去了府衙。 府衙外已经围了一圈人了,包括二皇子三皇子。 当然两位身份特殊,不方便跟百姓挤,要的是街边茶楼临窗雅座,还都知道彼此的存在,互相看不顺眼。 要粮粮没有,要银银没拿到,我没脸过去,你不也一样?有本事今天玩个大的,直接收服谌永安! 二人一边提醒自己不要冲动,不要坏事,一边阴阴看向对方包厢—— 我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谌永安被带上堂,手上戴着镣铐,不发一言,堂上主官根据证据,一样样审,从谌永安被抓了个现行,银粮飞走了一般没个下落,到现场有疑问,似有几股势力参与,再到未知势力的武力值,逃跑路线,尤其月老庙的方向很可疑,只是没有证据。 “我便是证据!” 李月蛾突然走出来,眼神灼灼:“我可证明月老庙与此事有关,月老庙还做尽见不得人的勾当,将女人献出去勾连利益团伙!” “大胆!”堂上主官拍了惊堂木,“你是何人,安敢堂上喧哗!” 李月蛾往堂前一跪,深深拜下去:“大人容禀,因民女便是受害人,就曾这样被献出去过!民女深知其内勾连脉络,行事方法,还请大人为谌大人洗冤,为民女做主!” 国公府。 听到李月蛾竟然跑到堂上,自陈其事,周氏直接摔了佛盘—— “她怎么敢的……怎么敢的啊!潘家竟都是一群废物么,连个女人都按不住!” 蛾姐儿往常多乖顺的一个人,到底从哪学来的这些反骨! 周氏揉着跪疼的膝盖,难道还要她出头帮忙?她已经丢够人了,现在被禁足罚跪,又怎么出的去? 六皇子太狠了,方小侯也是…… 她已经吃到教训,足够惨了,如今出不去,也无法顾及更多,应该不会更惨了……吧?
第29章 阮阮宝贝,你还好吗 京城人人都知, 月老庙冯姑子,那是天上月老的侍童下凡,慧眼独具, 没有她看不好的姻缘, 说不成的亲事。 可这世间事, 哪有处处皆好皆完美, 没有一丝错的?若有, 必有内情。 今日,李月蛾的出现, 便揭开了这层遮羞布。 没什么慧眼独具,不过是手段肮脏。 她想说的‘良缘’,姑娘愿意当然最好,姑娘不愿意,那就设个局,先骗出来,或直接找机会掳走,让她跟男方有了肌肤之亲,名节尽失, 再不愿意……还能嫁给谁? “放肆!” 今日公审户部侍郎谌永安的案子,堂上主官是刑部尚书邬复, 因谌永安被抓当日动用了五城兵马司,遂潘千天今日也在堂上,听到这大胆发言立刻喝声。 他眉目阴戾,威压倍增:“如此匪夷所思之言,如何能信口开河, 如你所言这般隐秘,你又如何知晓!” 李月蛾却没有害怕, 抬头直直看着他:“我如何知晓,潘大人不是最清楚?” 潘千天眼刀如锋:“你竟然敢对我不敬?” “为什么不可以?” 李月蛾颤抖的指尖握成拳,不避不退,胸腔勇气涌动澎湃,眼神越来越坚定。 为什么不能为自己活一次?为什么不可以说不?少爷救她出火海,不是让她随波逐流,安于软弱的,少爷让她看到了勇气,看到了希望,她的人生是自己的,不需要任何人指点和安排! “因为我就是这样,被送给了潘大人你!” 堂上一片哗然。 有人惊诧于李月蛾的大胆,一个女子,敢于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这样的话,于名节是怎样的损失,以后可怎么办,她到底受了多少苦,有多么决绝的信念,才敢当堂指证朝官的! 有人想到了潘千天后院那一群小妾,潘千天好色,京城尽知,男人贪花好色在这个时代并不算污点,只要男人有钱养得起,女人自己也愿意,别人说不出什么,但潘千天后面的小妾时换时新,经常进,也经常悄无声息没了影踪,新人怎么来的,救人去了哪里,外界早有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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