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阮:“你什么时候认识的我?” 宫融雪眼神柔下来:“少爷可记得一个叫牛角沟的地方?” 温阮搜索记忆,想不起来。 南星适时微微躬身提醒:“一个小村庄,同属泗州,少爷没去过,却收留过那边的灾民……四年前。” “哦,”温阮想起来了,但也能确定,“我并未见过你。” 宫融雪点了点头:“是我妹妹,她受了少爷大恩,若不是少爷,她四年前就死了,现在活得很好,去年顺顺利利的嫁了人,今年八月生了对龙凤胎,可爱极了……” 他微微咬了唇:“如果不是少爷,她会死,会和我娘一起,死在那场天灾里……贫穷,是能吃人的。” 温阮看着宫融雪,过于精致的相貌,保养得宜的皮肤,手指有些细茧,但看上去是苦练琵琶,日常抚弄留下的,并不是吃了什么苦:“你看起来不像农户。” “是,”宫融雪垂眸,“他们本来要的是我妹妹。” 他们?本来要的? 这句话每一个字,都似乎饱含了深意。 但温阮没说话,让他接着说。 宫融雪:“他们要的是女孩子,我当时重病,家里穷,买不起药,大夫说活不了了,我娘只生了我们兄妹两个,我不想我没了,妹妹也走了,只剩娘一个人,妹妹也胆小,吓的直哭,我便把妹妹藏了起来,让他们带我走。” “他们本不怎么愿意,但我因病重,身量不如一般男子,要矮些瘦些,倒是脸随了我娘,还算能看,那些人反正也得不了我妹妹,商量了商量,就把我带走了。” “我本以为很快就能病死,一了百了,谁知没那种好运气,竟然被他们灌了药,活了下来。” 活着竟然不是幸运,是不幸。 原本要的是年轻女孩子…… 宫融雪原本的确是农人,现在气质脱胎换骨,完全不一样了。 温阮心头陡然浮起三个字:“你说的‘他们’,可是娘娘教?” 宫融雪苦笑:“东莲圣母教,少爷说的娘娘教,正是它们在民间的另一个名字。” “你来求我,”温阮已经猜到了,“是因为我挑过他们的场子?” 京城的冯姑子,泗州的分部,整个是被他起头,邾晏帮忙灭的,在盐田,他还硬刚过当地娘娘教的紫素,不管之前有没有仇,现在,他和娘娘教都是仇人了。 宫融雪并没否认,再次郑重的行了个礼:“是,知道少爷敢,也愿在此事上,祝少爷一臂之力。” 温阮:“所以你这次来,是接了任务?” 宫融雪点头:“净坛尊使点的我,说是需要我做一个任务,冒充两三年前曾救过简王殿下的少年,接近简王殿下,勾引简王殿下——但我不想这么做。” 这句话同样信息量丰富。 娘娘叫并不只收年轻女子,还收男人,仍然是用特殊方法引导教授,培养成各种各样的模样,用来完成各项任务。 宫融雪能接触到净坛尊使,得其亲点,应该是个业务技术很不错的人。 温阮并不觉得宫融雪在撒谎。 交易好谈,利益好换,但真挚很难演,谎言编织的越多,越靠近,越容易拆穿,如果宫融雪想骗他,最不应该的,就是说出自己的家人。 在收到琵琶的一瞬间,温阮已经让人把宫融雪控制了起来,不管外面环境如何变化,局势如何演变,任何消息都不可能送到宫融雪眼前,宫融雪也必然不会知晓事情已经败露,此时的做法,就是本来想好的行动,不存在中间更改。 他是由心而发这样做,不想破坏温阮和邾晏的婚姻。 至于送那把琵琶,大概是有人监视,不得不那样做,如果连这个事都不干,他根本不会有面见温阮或邾晏的机会。 温阮:“这应该不是你第一次出任务。” “是,”宫融雪不避不退,直面温阮目光,丝毫不避讳自己的卑劣,“我做过很多类似的事,他们培养我,就是为了让我做这些,我不是什么好人,为了活,害过别人,可少爷不是别人。” 他看着温阮:“若换了别人救过我妹妹和娘亲,我这般行为,别人许会疑我要恩将仇报,但我知道,少爷一定不会,少年心中所想所念,太多人不懂。” 温阮微怔,这个人……素未谋面,竟然有点懂他。 宫融雪看了眼邾晏,声音小了些,但仍然执着:“我此前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想要为奴为仆,侍奉少爷左右,若少爷不喜,事毕之后,我也不再有存在的必要,保证不会打扰少爷……” 怎么保证不会打扰,你要自杀么! 温阮清咳一声:“还是要好好考虑的。” 他看向邾晏,眼色示意:放心了? 邾晏:…… 放心什么?更不放心了好么!这是要一辈子缠上来的节奏! “你说你是因任务接近我,而此次你的任务,与北狄使团作为息息相关,”邾晏看着宫融雪,十分不客气,“你们娘娘教,是跟北狄勾连,还是在朝堂上发展了教众?” 宫融雪:“我不认识北狄人。” “那就是朝官了,”邾晏问,“谁?” 宫融雪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那是净坛尊使才能掌握的机密,但我今日如此行为,只要少爷传扬出去,定然会有人来灭我这个叛徒的口,我如今在简王府左右,不是在民间,想杀我,必得调动更多更特别的力量,届时王爷和少爷自可顺藤摸瓜,” 也就是说—— 邾晏:“你知道的机密也不少。” 温阮:“你想牺牲自己做饵。” 宫融雪没有大义凛然的豪情,甚至微微红了脸:“我没别的本事,若能对少爷有一点点助力,都愿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只盼少爷能如愿。” 邾晏:……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个人赶走! 温阮没有赶走宫融雪,而是听他继续,详细说说这些年过往,在娘娘教经历的,听到的事。 将近一个时辰后,才道:“南星,你亲自送宫融雪回去,给他换个屋子,好好照顾,用我们的人。” 南星:“是。” 温阮:“今日之后,就让他跟在我身边。” 南星看了邾晏一眼:“是。” “汪!” 房间里就剩两人,狗子瞧着气氛不对,跟着南星跑了出去,等等我! 正好一盏茶喝完,温阮提壶添水:“没想到娘娘这样存在了这么久……宫融雪刚刚提到了十三年前,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半晌没有回音,他回头看邾晏,发现邾晏一直怔怔看着他,没有表情,他这一回头,邾晏有反应了,伸手抱住他,一个吻就压了下来。 温阮推开他:“说正事呢……” “这也是正事。” 邾晏狠狠亲了温阮一顿,直到温阮气息不继,呼吸不过来,才放过,也只是放过一息,很快低头想要继续。 温阮伸手捂住他的嘴,眼角还湿润着:“邾晏!” 邾晏这才叹息一声,拉下他的手,亲了下掌心:“那一年你走丢,我不在京城,”他声音有些幽怨,“直到现在,你都不愿和我说身边杀机之事。” “不说,你不是也知道了?”温阮哄他,“南星都不如你知道的多。” 邾晏面色微缓。 温阮拉他坐好:“说说看,都知道了什么?正好今日无事,我们好好聊一聊。” “好,换个地方。” 邾晏拉着温阮回到自己的房间,炭盆烧旺,烤肉腌制好,水果小菜也备上:“饮些酒?” 温阮看着一眨眼,房间里多出来的东西,怔怔点头:“好?” 邾晏:“听曲么?” 温阮:…… “不了吧。我真听不懂。” 分明是之前那把琵琶的劲还没过去。 邾晏也不强求,准备好一切后,坐到温阮旁边:“我查过你当年走丢的事,收获不多。那年上元夜,宫中有乱,正逢市井灯节,乱象忽起时,周遭百姓都跟着倒了霉,你不是唯一走丢的小孩,这些年来,京中丢了孩子的人家无一不为这件事烦恼执着,找回来了很多,比如你堂兄温瑜,但你的这条线索,被故意隐去了——有国公府的手笔。” 温阮并不伤心:“猜到了,府里没有希望我回来的人。” 可这么多年不闻不问,为什么能捏着鼻子认呢?那些有关他的身份证明,哪来的?难道是—— “很可能与宫里有关。包括要杀你的人。”邾晏磨牙,“我却查不出根底,似是而非的信息,指向的都是宫中老人——死了的那种。” 温阮讶异:“可我那时还小,从未进过宫……” 更不可能得罪什么老人。 他看着邾晏:“那一夜,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能告诉我?” “那一夜,不仅皇后薨逝,还有两个妃嫔,烧死走失的宫人更是不计其数。” 邾晏微微垂眸,声音尽管在努力控制,想要平静,仍然透出难以言喻的压抑感:“因不是什么‘好事’,宫中禁止消息外传,父皇也不喜别人提起。” 那一夜,血染宫城,全城哀痛。
第76章 十三年前 一听到血洗两个字, 温阮就有点想跑,秘密知道的太多似乎也没那么好:“我突然想起有件事没……” “不,你要听。” 邾晏果断拉住了他, 并喂了一口酒。 温阮:…… 倒也不必这么壮胆。 他其实不是害怕危险, 是感觉自己未来命运到了转折点, 听了, 很多事就会不一样。可对上邾晏的眼神, 不知为何,那点犹豫很快就消失了。 “好吧。” 他想他可以, 拥抱和处理这些不一样。 邾晏眸底似有柔软流淌,很快消失不见,扶温阮坐好:“你来京城未足一年,可知京城上元节特殊习俗,天子会在这晚登临城楼,与民同乐?” 温阮点头:“听说过。” 邾晏:“上元节花灯如昼,月明皎皎,人潮如织,天子乘象辂缓穿街道, 百姓皆不必跪,以示亲民招抚, 是所有天子仪驾里最不凸显严肃的仪式,百姓们历来很喜欢这一天,也愿送上最真挚的祝福,遂每次上元节,天子象辂周边都有百姓自动自发围绕护行。” “整个仪式持续时间很长, 城楼也有有给天子及随行人员准备的特殊房间,一直到亥时, 大家都会在那里,这个习惯坚持了几十年,从未出过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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