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对上对方的笑脸,又不好发作。 他只得一挥衣袖,转身离开。 且让他们高兴几日罢,等朝廷大军来了,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 另一边,顾燕庭派去的随从,慢吞吞地走在山路上。 他一边走,还一边用树枝抽打路边的杂草,脚下还踢着小石子。 一脸不耐烦的模样。 日头还没起来,他才刚走出去没多远。 忽然,他身边的草丛摇动,发出簌簌的声音。 下一秒,两个苗寨小伙子,分别从路两边窜出来,猛扑上前! “谁?我可是顾大人的人!你们不想活了?” “抓的就是你!过来!” 那随从尖叫一声,随后被两个人死死按在地上,双手反剪在身后,用抹布堵住嘴,蒙住眼睛,直接把人拖走! 他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 两个小伙子一左一右架着人,把他带到一处偏僻的木屋前。 一个人推开门,一个人推了一把随从的后背,直接把人推了进去。 “进去!” 随从一脑袋栽了进去,眼前蒙着的黑布被解开。 他抬起头,只见面前有两个人—— 祝青臣祝大人端坐在他面前,见他摔了,微微倾身向前,朝他伸出了手,温声问:“你可还好?” 虎寨大王则坐在另一边,一把长刀立在地上,李钺一手持刀,一手拿着绸布,正擦拭着银白的刀刃。 寒光从随从眼前闪过,他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往祝青臣那边挪了挪。 至少……至少祝大人看起来和善一些!手里也没有兵器! 祝青臣也没有辜负他的希望。 他弯下腰,目光温和,语气温柔。 他问:“你就是顾大人身边的人?你怀里的这是什么?是顾大人让你送去京城的东西吗?可以给我看看么?” 随从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东西:“祝大人,这……” 忽然,祝青臣叹了口气:“我知道,顾大人自从上次跌进泥坑之后,就性情大变,对你们这些侍奉的人非打即骂,要求颇多。” “如今他竟然还要求你去京城送信,京城山高路远,途中艰难险阻,稍有不慎就会被发现。像你如今,还没下山就被虎寨大王的人抓了回来。” “顾大人是一点都不顾惜你的性命啊。” 随从神色稍有松动。 祝青臣继续道:“我知道顾大人让你送东西,自然也知道这包袱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如今不过是想确认一下。” “另外——”他压低声音,“你是被虎寨大王的人抓回来的,大王暴戾,原本就是打定主意要杀你的。” 随从不自觉扭头看去。 李钺似乎有所察觉,抬头看向他,目光凌厉,带着杀意。 他一句话也没说,就已经把随从吓得瘫倒在地了。 他挪动着瘫软的身体,再次往祝青臣那边躲。 他完全把祝青臣当成了自己的保护神。 “祝大人……祝大人……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是顾大人……不不,是顾燕庭派我去京城送东西的,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但我知道里面是什么。”祝青臣淡淡道,“我只是想确认一下,里面是不是我想的东西,拿到了东西,大王或许就不杀你了。” “给!给您!您随便看!” 祝青臣接过包袱,直接打开。 里面是一个不大的木匣子,匣子用锁头锁住,为了防止有人直接撬锁,上面还贴了封条,封条上盖着顾燕庭的官印。 祝青臣简单看了一眼,便直接把封条撕掉,把匣子递给李钺。 李钺放下长刀,接过匣子,捏着上面那个小小的锁头。 他直接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开始撬锁。 随从胆战心惊地看着这一幕,想要阻止,却又不敢多说什么。 祝青臣看了他一眼,朝身后的虎寨小伙子们招了招手。 小伙子们立即会意,走上前来,一左一右拎着随从的肩膀,把他架了起来。 随从以为自己要被拖下去砍了,有些急了:“祝大人……祝大人救我……” 可是下一刻,他被丢在了椅子上。 祝青臣笑着道:“先坐吧。喝点茶,压压惊。” 随从哆嗦着,应了一声:“好……” 又下一刻,一个小伙拿来茶碗,丢在他面前,又拿起茶壶,给他倒水。 “喝吧。” 看见对方不耐烦的动作,他抖得更厉害了:“不……不用了,我不渴……” “喝!祝大人让你喝,你敢不喝?” “喝喝喝,我马上喝。” 随从双手捧起茶碗,哆哆嗦嗦地把茶水往嘴边送。 喝了喝了。 正巧这时,“咔哒”一声,李钺手里的锁头被他撬开了。 那里面是一封奏章,洋洋洒洒,长长一串。 祝青臣拿着奏章开头,李钺拿着末尾,中间还耷拉了一长串。 祝青臣简单扫了一眼。 嗯,和乌岚说的差不多。 顾燕庭在奏疏里,极力污蔑两个山寨,控诉他们时常咒骂皇帝,并且暗中练兵,随时准备攻打中原。 他极力诉说自己的冤屈,将自己描绘成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的忠臣良将。 最后,他请求皇帝即刻发兵,他可以与大军里应外合,剿灭苗寨。 李钺神色冰冷,抬起头,扫了一眼送信的随从。 随从被他吓了一跳,忙不迭放下茶碗,跪下请罪:“大王明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我不识字,我也没拆开过这东西,顾燕庭也没跟我说过!实在是与我无关啊!” 李钺一言不发,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重新拿起放在一边的长刀。 随从几乎要被他强势的威压吓晕过去,整个人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人头落地的时候,那个温和的声音再次传来—— “此人确实无辜,还请大王手下留情。” 随从抬起头,只见祝青臣站起身,在他身边俯身作揖。 顾燕庭对他不假辞色,祝大人却能为他求情。 他看向祝青臣的目光感激,眼中闪烁着泪光。 祝青臣再次看向他:“你既然在顾燕庭身边伺候,那你应该知道,顾燕庭和乌寨小公子之间的事情。” “我知道……我知道!” 随从反应过来,连忙道:“我知道,那顾燕庭一向对小公子没什么好脸色,平日里不是贬低就是羞辱,先前还害得小公子磕破了脑袋。” “可后来,不知怎的,顾燕庭又喜欢上了小公子,好几次半夜里给小公子送花,可小公子不喜欢他,他整个人就变得神经兮兮的。” “对,你是个明事理的。”祝青臣颔首,“可如今,顾燕庭却为了一己私仇,颠倒是非,污蔑乌寨虎寨谋反,请朝廷派兵镇压。” “什么?!”随从震惊。 祝青臣问:“你与我都知道,顾燕庭所言非实。就算我与大王今日放了你,来日你这封奏疏送到京城,朝廷派人来查,便能知道顾燕庭在撒谎,到时你也是从犯——” “谎报军情,可是死罪。顾燕庭这是没想让你活啊。” “那……”随从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求祝大人救我!” “我倒是有一个法子。” “祝大人请说!我一定照做!” “那就请你,装作无事发生,将奏疏送到京城。” “可大人刚才不是还说,谎报军情是死……” 祝青臣定定地看着他:“你只装作不知,将奏疏送到。到时陛下一定会问起你乌寨的情形,你如实回答,你口中所言与顾燕庭所写不同,一切自然与你无关。” “到时活捉顾燕庭这个挑拨离间的奸贼,你不但无罪,反倒有功,陛下与大王都会谢你。” 随从惊慌的表情变了,他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祝青臣最后道:“你若实在害怕,我也可以找人代你去京城,只是如此……” 祝青臣欲言又止,看了一眼李钺。 只是如此,虎寨大王为免事情泄露,一定会杀他灭口。 想到这一层之后,随从脸色一白,冷汗“刷”的一下就下来了。 他忙不迭跪好了,俯身磕头。 “大王放心!祝大人放心!我一直跟在顾大人身边,他和乌岚之间的事情,我最清楚!我来送信,一定完成大王和祝大人的嘱托,将事情一五一十禀报陛下与朝廷官员,绝不让顾燕庭挑拨中原与苗疆的关系!” “那就再好不过了。” 祝青臣伸出手,亲自扶他起来,又朝等候的小伙子们招了招手。 其中一人端着托盘,走上前来。 祝青臣拿起托盘上沉甸甸的钱袋,塞到随从手里。 “给。” “祝大人,这……”他一时间受宠若惊。 “顾燕庭自诩清高,让你去京城,一定没给你多少盘缠吧?”祝青臣把钱袋拍在他手里,“拿着吧,这原本是顾燕庭与两个寨子的私怨,将你牵扯进来,实在是不好。” 两相对比,随从感动得热泪盈眶:“祝大人放心,从今日起,我弃暗投明,定不负所托。” “好。”祝青臣拍拍他的手背,“那就有劳你了,一路小心。” “可……”随从反应过来,“可那匣子已经……” “这你不用担心。” 祝青臣把奏疏收好,李钺试图把被他撬坏的锁恢复原样,但是锁头都被他掰弯了,也就没什么用了。 于是他拿了个新匣子出来,重新把东西锁起来。 最后,祝青臣拿出两张空白封条,模仿顾燕庭的笔迹,重新书写,最后拿出工具,将原先封条上的印章拓印上去。 “好了,去吧。” 祝青臣把东西放回包袱里,交还给送信的随从。 原先绑人来的两个小伙子,又一次架着他,带他下山。 他们把人放回原来的位置。 “去吧,祝大人救你一命,你谢祝大人罢。” 随从站在原地,环视着似曾相识的场景,抱着怀里不曾变过的包袱。 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 只有祝大人的话,言犹在耳—— 你这条命,你的前程,全在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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