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紧了怀里的包袱,又一次走在山路上。 * 祝青臣和李钺一唱一和,打点好了顾燕庭派去的随从。 祝青臣坐回椅子上,靠在椅背上,端起茶盏,喝了口茶。 “一下子说这么多话,我嘴巴都干了。” 李钺把自己的茶水也递给他。 祝青臣喝完了自己的,又去喝李钺的:“下次你来当好人,好人要一直说话,太累了。你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拿着刀在旁边比划两下就好了。” 他放下茶盏,比划了两下:“我想当凶巴巴的坏人。” 李钺看着他,努力忍住笑意:“嗯,看起来挺坏的。” “是吧?”祝青臣继续比划。 “祝卿卿,你是一个小坏蛋。” 从苗疆去京城,至少一个月的脚程。 剩下的,就只有等了。 他们在等,顾燕庭也在等。 双方都装作相安无事的模样,一天一天过着。 * 三个月后,顾燕庭派去京城的随从终于回来了。 回来之后,他先被带去见了祝青臣和李钺。 还是之前那个偏僻的木屋。 “回祝大人,回大王,陛下派了钦差大臣,还派了一千人马,现在就在苗疆边境。” 李钺皱眉,按着桌案,正欲起身:“那皇帝还是要打?” 祝青臣按住他,真要打,怎么可能只派一千人马? “不不不。”随从也连连摆手,“我已按照祝大人的嘱托,在陛下问起寨中情况的时候,将事情如实回禀。陛下震怒,那钦差大臣是来查案的,不是来打仗的。” 这还差不多。 李钺坐了回去,祝青臣问:“你可知道,钦差是谁?” “也是一位文官大人,叫做……”随从压低声音,“叫做沈随。” 祝青臣转过头,和李钺交换了一个眼神。 ——你认识吗? ——不认识。 好吧,看来应该是个新角色。 那随从介绍道:“我是与沈大人一同回来的。这位沈大人虽然年轻,但看着刚正不阿,待我也十分和善。祝大人与大王可以放心。” “那就好。”祝青臣又问,“你可知道,这位沈大人,预备怎么查案?” “沈大人将兵马都留在了边境,自己带着亲信,扮成过路行商,已经入寨来了。” 祝青臣垂眸,听起来,这位沈大人还算明白。 “那你也快回去向顾燕庭复命吧,别耽误了时辰。” “好……”随从有些犹豫。 “你不用担心,朝廷已知你是无辜的,到时问罪顾燕庭,绝不会牵连你。若是朝廷问罪,我与大王一力为你担保。” “多谢祝大人!多谢大王!” 随从麻溜地谢过他们,然后转身离开。 祝青臣和李钺对视一眼,再等了一会儿,与他错开时间,才准备回寨。 两个人走在山路上,远远的,就看见乌岚和他的朋友们,围着几个中原人在说话。 那几个中原人,一看就是货郎,戴着竹笠,挑着担子,担子两边是重重的货柜,里面放满了新奇的小玩意儿。 都是中原的东西,乌岚和朋友们没怎么见过。 他们给货郎们拿来了茶水,让他们歇歇脚,自己则围在担子边,挑选着想要的东西。 “正好我的毛笔都秃噜了,买一支笔。” “阿岚,你有钱吗?借我点钱。” “才不借,我自己都没钱了,我阿爹没给我零花钱。” 为首的年轻货郎喝着茶,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不要紧,各位小友随便拿就是。” “真的吗?”他们抬起头,一脸惊喜。 “我听说,自从苗疆归顺中原,各个寨子便有官员驻守,我走南闯北,或许还认识此处驻扎的官员,到时候找他拿钱就是了。” “那怎么行?”乌岚道,“我们拿东西,怎么能让祝老师出钱?” “祝老师?此处的驻扎官员姓祝?” 乌岚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是,他姓顾,祝老师是虎寨的。” “如此,那你们便找那位顾大人……” “我才不去呢!” 乌岚就这样被套了话。 “顾燕庭可讨厌了!自命不凡、自命清高,整天臭着张脸,好像谁都欠他一样。” “不好意思。”朋友们按住他,“他对顾大人有点怨气。当然了,我们也有。” “怎么说?” “你是不知道,顾燕庭之前……” 他们就这样被套了话。 祝青臣和李钺站在不远处,表情复杂。 “祝卿卿,你的学生看起来怪傻的。随便来个人,要不了两句话,就把他们祖宗十八辈都套出来了。” “这可不是我教的。” * 这群客商在寨子里住了三日,把寨子里的事情问得差不多了。 顾燕庭对乌岚打压贬低,瞧不起苗寨众人,本就是众所皆知的事实。 祝青臣不用叮嘱什么,寨子里的人提起他,都没什么好脸色。 特别是乌岚,他好不容易找到几个中原人,恨不能把顾燕庭做过的所有恶心事都告诉他们,好让他们回中原去传播一下。 三日后,这群客商离开寨子。 没多久,他们便改头换面,率领人马,去而复返,再次来到寨前。 正是傍晚时分,天色昏昏,寨子里点起火把,外人到来的号角吹响。 响彻山寨。 祝青臣和李钺登上山寨瞭望台,朝外望去。 只见百余人马立在寨前,前排士兵举着火把,严阵以待。 为首的年轻官员,穿着官服,骑在马上。 乌岚躲在父亲身后,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他他……他不就是这几日住在寨子里的中原客商吗?! 他怎么会在这儿?还穿着中原的官服! 那人抬起手,抱拳行礼,朗声道:“我乃朝廷钦差沈随,特来探访乌寨,不知寨主可在……” 乌寨主还没来得及应声,忽然,一阵喧哗传来。 顾燕庭同样穿着官服,头发梳得整齐,手握长剑,从远处跑了过来。 他一路冲到寨门前,直接打开门,对着面前的官员大喊:“可是陛下派来的军队!乌寨中人大逆不道,快随我一同剿灭奸贼!快!”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 从初夏等到初秋,他已经等不及了! 他要拿头功!他要把欺辱过他的所有人,都斩于剑下! 顾燕庭站在寨外,还没开始厮杀,他就红了眼睛,模样竟有些疯魔。 他转过身,猛地抽出手中佩剑,高高举起。 “众将士听令,随我一同,杀呀!” 下一刻,他身后传来脚步声。 有人飞起一脚,顾燕庭惨叫一声,被踹倒在地,手中长剑也飞了出去。 紧跟着,又有人拽着他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镣铐和枷锁,直接挂在了他的手上、脖子上。 顾燕庭大惊失色,奋力挣扎,像一只待宰的年猪。 “你们干什么?你们不是陛下派来的人吗?抓我干什么?抓乌寨的人啊!抓他们啊!快啊!趁他们还没动作,把他们都杀了!” 他的身后,沈随抬起手,又抱了抱拳:“顾燕庭污蔑苗寨,挑拨离间,罪大恶极,已被我捉拿归案。两位寨主与祝大人,可以放心了。” 顾燕庭猛地回过头,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你们……你们……你们是一伙的!” 他终于明白过来! “你们都是反贼!你们串通一气要谋反!陛下,陛下救我!我对陛下忠心耿耿!” 沈随抬了抬手,马上有人拿着抹布上前,要堵住他的嘴。 顾燕庭奋力挣扎,原本梳得整齐的头发、光鲜亮丽的官服,乱得不成样子。 他大叫着:“不该是这样的!你们都是反贼,我应该剿匪立功,平步青云的!你们全都是反贼,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才能立功!不是这样的……” 他看起来……真像是疯了。
第052章 心声(8) 不是这样的! 顾燕庭设想的场景不是这样的! 应该是他率领士兵攻入乌寨,将乌寨反贼屠杀殆尽,随后他运筹帷幄,继续进攻虎寨,势如破竹,收服苗疆。 最后他带着战功,风风光光地回到京城,加官进爵、平步青云。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被两个士兵死死按在地上,头发乱了,衣裳破了,连嘴都被堵住了。 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顾燕庭奋力挣扎,却无法挣脱士兵的压制,甚至无法将塞在嘴里的抹布给吐出来。 他抬起头,愤恨地看着瞭望台上的人。 他已经谋划好了一切,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这时,沈随翻身下马,瞭望台上的人也下来迎接。 顾燕庭瞪大了眼睛,不甘地看着他们从自己身边走过。 沈随又一次抱拳行礼:“两位寨主、祝大人。” 乌寨主回礼:“沈大人,久仰久仰。麻烦你了,顾大人得了失心疯,我们也不敢贸然处置,只能把他留在寨子里,请朝廷派人来。” 沈随笑道:“寨主客气了,此人挑拨苗寨与中原关系,实是居心不良,按律当诛,就算是寨主先行处置,我们也不会多说什么。” 见他们笑吟吟地打招呼,顾燕庭更加愤恨,挣扎得也更厉害了。 这些人全是一伙的!是他们故意设计陷害! 这里只有他是忠臣良将!他要剿匪立功! 就算被塞着嘴,他还是哼哼唧唧的,惹人厌烦。 沈随朝士兵们摆摆手:“带下去,看管起来,明日提审。” “是。” 顾燕庭就这样,挣扎着被带下去了。 沈随转回头。 乌寨主拍拍自家儿子的肩膀,向他介绍:“这位是中原来的沈随沈大人。顾燕庭诬告我们谋反,沈大人特意来调查案件,还我们公道。” 沈随道:“寨主实在是太客气了。” “快呀。”乌寨主又扶着乌岚的后背,把他往前推了一下,“跟沈大人打招呼。” 沈随抬起头,对上乌岚瞪得大大的眼睛、无比震惊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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