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间的最后一点联系被切断。 顾燕庭却换了策略,开始有意无意地出现在乌岚面前,试图唤起乌岚对自己的喜欢。 乌岚能感觉到,顾燕庭在尽他自己最大的努力,弥补过去的事情。 可他的努力,根本不值一提。 他最爱的还是自己的面子。 他会给乌岚送花,但总是趁着夜黑风高的时候。 他会试着对乌岚和颜悦色,但总是要在没人看见的时候。 他会故意创造偶遇,去见乌岚,但乌岚总是能听见他的心声—— “这下阿岚该满意了吧?” 在他的心里,还是乌岚在闹脾气,而他纡尊降贵、低下头去哄人。 每当这时,乌岚都会无比庆幸,自己竟然听得见顾燕庭的心声。 他不会再回头了,绝对不会。 但顾燕庭不分场合、听不懂人话似的纠缠,还是让他有些烦躁。 于是乌岚喊来了自己的朋友。 * 这天夜里。 顾燕庭又一次把摘来的野花放在乌岚的窗台上。 这一回,他甚至在窗外徘徊了好久。 他像一个鬼魂,轻轻敲响乌岚的窗户,低声对他说:“阿岚,我知道你在里面。我说过的,我会用你对待我的方式来弥补你。” “闹成现在这副模样,我们都有错处,望你回心转意。” 他又说了一堆酸话,忽然,远处有脚步声传来,顾燕庭怕被人看见,丢了面子,才赶忙离开。 等他走了,乌岚才推开窗户。 朋友们围在他身边,拿起那束花,都掩住了鼻子,有点嫌弃。 “咦——” “他这摘的什么花啊?蔫不拉几的。” “花瓣都烂了,闻起来怪臭的。” 他们学着顾燕庭的语气,一个字转了十八个腔调。 “阿岚,我们都有错处,望你回心转意——” 乌岚皱起眉头:“我有什么错?我怎么不知道?祝大人都说了,我一点儿错都没有!” 他接过野花:“出发!” “行。”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走出屋子,兵分两路,一路人马悄悄跟在顾燕庭身后,一路人马从另一边的小路绕到前面去。 顾燕庭这几日总是骚扰乌岚,吵得他心烦,所以他找了一群朋友,准备给顾燕庭一点警告! * 月黑风高,山寨里照亮的火把被风吹得明明灭灭。 顾燕庭独自走在回去的路上。 忽然,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一扑。 紧跟着,顾燕庭没稳住身形,整个人滚下了山坡。 “救……” 他想喊救命,但似乎是碍于面子,没喊出口。 下一刻,“哗啦”一声,一盆冷水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直接把顾燕庭浇了个透心凉。 “谁?”顾燕庭终于急了,从山坡下爬起来,环顾着黑黢黢的四周,试图找到敌人,“谁?奸贼小人,竟敢背后暗算!” 可是,没有人回答他。 只有又一声“哗啦”,又一盆冷水,从他头顶浇了下来。 顾燕庭整个人都湿透了,再顾不上所谓的体面,怒吼道:“谁?到底是谁!出来!” 乌岚端着盛水的木盆,出现在山坡上:“是我。” 怎么样? “乌岚!你……”顾燕庭连连后退,厉声道,“你欺人太甚!” “顾大人,到底是谁欺人太甚!”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已经跟你说了三十遍了!我不喜欢你,我不想跟你成亲,更不想回头!” “可是你根本没听进去,你不仅没听进去,还变本加厉地骚扰我!” 乌岚高高地举起木盆,直接朝他砸了下去。 “哐当”一声,顾燕庭闪身躲开,木盆擦身而过,正好砸中了他的脚。 “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不许再骚扰我,否则——”乌岚抽出腰间的匕首。 刀刃锋利,闪着银光。 这些天来,他就是用这把刀,解决了无数只兔子的! 乌岚双手握着匕首,直接瞄准了山坡底下的顾燕庭:“否则,我就直接杀了你!” 顾燕庭大惊失色,直接破了音:“乌岚!我可是中原朝廷命官!你敢动我?!” 乌岚同样大声道:“顾燕庭,这里可是我阿爹的寨子!” “我直接宰了你,说你摔下山崖摔死了,最后用我们苗疆的方式,把你丢到山洞里天葬,让乌鸦吃了你,等中原派人来,你的尸体早就已经被吃光了!” “乌岚!”顾燕庭真有些怕了,脸色更白了几分。 夜色如墨,乌岚站在山坡上。 火把忽明忽灭,映在他的脸颊上,竟平添了几分狠戾。 顾燕庭不是总说他是苗疆野人,不懂礼数吗?那他今天就野给顾燕庭看看! 乌岚握着匕首,扬起手,狠狠地朝山坡下挥去。 “住手!住手!我让你住手!” 顾燕庭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跌坐在山坡上,四处躲闪。 乌岚收回手,银光再次闪过,顾燕庭这才看见,那把匕首还在乌岚的手里。 他根本就没有甩出去。 顾燕庭这才松了口气,可是腿也彻底软了,连站都站不起来。 乌岚冷声道:“我最后告诉你一遍,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再敢来骚扰我,这把刀子就直接扎在你的脑门上!” 顾燕庭坐在山坡上,头发乱了,衣裳脏了,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看着乌岚。 乌岚再次抱起一个装水的坛子,坛子倾斜,冷水再次浇了下来。 这次的水,带着黏腻的触感,甚至还带着腐烂的恶臭。 直到几根枝叶黏在顾燕庭的头上,他这才发现—— 这是他这些天来,送给乌岚的花! 他送了十来日,乌岚就把他送的花全部存了起来,泡在水里,酿成一坛臭水,就等着今晚,全部浇在他的头上! 一瞬间,顾燕庭最在乎的面子,荡然无存。 他尖叫出声,从地上站起来,死死拽着野草,想要爬上去。 “乌岚!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我可是朝廷命官!我可是陛下钦点的探花郎!” 可是他一张嘴,那些腐臭的脏水就往他的嘴里流。 “呕——乌岚——住手!停下!” 乌岚没有再理他,把坛子里的臭水倒干净,顺便把坛子也丢下去,然后拍了拍手,转身离开。 顾燕庭的尖叫,无能狂怒的心声,都被他抛在了身后。 “走吧!” 乌岚和朋友们勾肩搭背,高高兴兴地离开这里。 * 小木屋里,隐约透出暖黄的烛光。 乌岚和朋友们快步登上木阶,敲响木门。 祝青臣给他们开了门:“都处理好了?” 乌岚点点头,自信道:“老师放心,都处理好了,狠狠地教训了他一顿,保管他长记性,再也不敢来纠缠我。” “进来吧,外面风大,给你们准备了姜茶,要不要喝一点?” “要!” 祝青臣侧开身子,让学生们进来。 乌岚和他的朋友们想教训一下顾燕庭,这件事情,祝青臣知道,也不反对。 顾燕庭此人刚愎自用,如果不给他一点教训,他会永远以为乌岚在跟他闹小孩子脾气,没完没了地纠缠他。 这样的事情,他和李钺,还有乌寨主,都不便出手,只有乌岚自己最合适。 再说了,让乌岚出出气也好。 这时,几个小孩挨挨挤挤的,在桌案前坐下。 一人捧着一个木碗,李钺提着茶壶,给他们倒姜茶。 “谢谢大王。” 他们一边喝姜茶,一边说起刚刚顾燕庭狼狈的模样。 “笑死我了,你们听没听见?我们都走老远了,顾燕庭还在那儿嚎。” “别说了,我现在好像还能听见他在嚎。” “活该,谁让他总是欺负我们阿岚的?” 祝青臣在他们面前坐下:“你们怎么教训他了?详细说说。” 众人对视一眼,都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我们就……给了他一点小小小小的教训。” “我们用绊马索把他给绊倒了,他就滚下山坡了。” “祝老师放心,那个山坡不高的,他自己就能爬上来。” 少年们一脸乖巧,他们很乖!别的什么都没做! * 翌日一早,顾燕庭顾大人病倒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山寨。 据说—— 顾大人半夜偷摸出去做贼,结果回来的时候,不小心脚下一滑,直接滚下山坡。 那山坡下面,有一大滩烂泥臭水,顾大人直接栽进去,浑身湿透。 偏偏顾大人爱面子,都这样了,还不肯喊人救命。 顾大人非但不肯喊人来救他,反倒在巡逻山寨的士兵经过那里的时候,故意屏住呼吸,不让人发现。 最后,顾大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山坡下爬了上来。 他用湿淋淋的衣袖挡着脸,一路避开人,朝自己的房间跑去。 天色微亮时,他登上石阶,刚准备推开房门,身后却传来了祝青臣的声音—— “顾大人?” 顾燕庭回过头,只见和自己相同身份的中原官员们,都站在他的身后,而祝青臣,就站在同僚之中,一脸无辜。 他们是来找他讲论文章的。 祝青臣眨巴着眼睛,张大嘴巴,故意做作地问:“呀!顾大人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掉进沟里了?” 他最在乎的体面!他最爱惜的面子!他最在意的同僚的眼光! 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再也没有办法风风光光地回京城去了! 顾燕庭双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所幸同僚们还算善心,纵使他浑身恶臭,还是掩着鼻子,合力把他抬到了床上,还给他换了衣裳,请了大夫。 大夫说,他只是得了风寒,不要紧的,休养几日就好了。 顾燕庭醒转之后,众人问他究竟出了什么事,他死死咬着牙关,不肯开口。 顾燕庭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是被乌岚这个比他小好几岁的少年给算计了? 他不肯开口,山寨众人没有办法,最后根据仅有的线索,拼凑出了以上真相。 顾燕庭丢了面子,总觉得自己身上一股恶臭没洗干净。 他一看见乌寨山坡上开得灿烂的野花,就会想到泼在自己身上的那坛臭水,一看见旁人背着他在说话,就会以为他们是在议论他。 他连门都不敢出,更别提再去骚扰乌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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