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屿踮起脚,还没来得及仔细研究,身后倏地响起一声吆喝:“哪来的小赤佬,阿拉清河帮老大的地盘也是侬随便进来的伐?” 那人声音粗犷,带着浓重的口音,石屿听不太明白,回过头,看见一群混混扛着锄头棍棒,气势汹汹地朝他走来。 为首的男人刀疤脸,梳着大油头,穿着白汗衫,手臂纹满了白鹤刺青,腰间还配着一把砍刀。 石屿心里一惊,二十一世纪的混混不都呆在烧烤摊理发店门口,怎么这个时代的混混光往犄角旮旯里钻。 穿堂风从身后吹过,他转过身,瞅见一片光亮,这条弄堂似乎有后门。 石屿登时松了口气,捏紧了红豆饼,拔腿就跑。 男人刷的一下亮起砍刀,眼神示意小弟堵住后门,下一秒后门便被围得水泄不通。 “侬当我这是餐馆?想进就进,想走就走伐?” 男人步步逼近,刀尖指向对面。 石屿暗骂一声倒霉,隔壁公厕至少还挂个牌子标注一下,你家这个帮派连个门都没有,我怎么知道自己走错了路。 他往后退了退,咬牙问道:“那你想怎么办?” “个么简单伐。” 男人挥动刀柄,指向地面,“侬从此地过,留下买路财。” 石屿扶了下额角,被这句只会出现在电视剧里的台词雷得半死。 他轻咳一声,想着赶紧离开,摸了摸口袋,半天过去连根线头都没摸着,可他分明记得买完红豆饼便将钱收了起来,怎么会找不到。 石屿有点懵,转向另一边,空空荡荡的,连个破洞都没有。 他垂下眼眸,脚下的青石路一路延伸至闹市口,难不成钱袋子在逛街的时候被扒手偷走了? 翻找半天,刀疤脸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扯着嗓子催促:“册那!侬搞快点伐。” 石屿没搭理,陷入了沉思。 小时候和外婆看过不少武侠片,隐约记得剧里的主角被围攻的时候都会逃跑,他眯起眼睛,现在和拍电视剧也差不多,有样学样地环顾四周。 撇除刀疤脸,前门围堵的小喽啰只有四个人,他们的站位也相对分散,离出口大概还有两百米的距离。 石屿决定赌一把,握紧了拳,趁刀疤脸一个不注意,飞奔向前,避开迎面阻拦的人,脚下生风,奔向不知名的巷口。 “靠!”男人吐了口痰,一拳锤在离他最近的喽啰头上:“你们还愣着干嘛,快给我去追伐!” “是!”乌泱泱的人群一齐应了声,拔足狂奔,追逐他的背影。 追喊声此起彼伏,石屿活了二十来年哪碰到过这样的场景,心里七上八下,根本不敢回头看。 险险钻进一条半米宽的小巷里,一股令人作呕臭味从巷尾传来,像是死了一下水道的老鼠。 他胃里感到一阵恶心,屏住呼吸,回头望去,那群人还没跟上来。 这么跑也不是办法,石屿抬头观察房顶,看来地上躲不过,只能上天了。 他后退了两步,猛地一跃,跳上窗沿,抬手抓紧飞檐,借力攀上屋顶,沿着砖瓦滚了一圈后,石屿揉了揉肩膀,望向远处,那群混混步履不停,挨家挨户搜查他的踪迹。 石屿躲到烟囱后,双手抱住膝盖,郁闷地缩成一团,与蜘蛛作伴。 要不是被这一群人追,他现在真想杀到栖霞山脚下,去土地庙里拜一拜,去去今儿的晦气。 离他两条街的地方,宋璟珩穿过鼎沸人群,发现有人缩在烟囱,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脸色陡然一变,那分明就是自己找了许久的人。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石先生莫不是真碰到了这一带的黑帮,不然哪有正常人好端端地爬上屋顶? 宋璟珩很快想通,朝他的方向跑去。 他从小就方向感极好,半刻钟不到便找到了石屿,他轻轻喘了口气,抬起眼眸,正对上他诧异的目光。 石屿眨了眨眼睛,像是确认他是不是真的存在。 宋璟珩的发丝被汗水浸透,嘴唇微张,白衬衫的领子有些歪斜,外穿的呢子大衣敞开着,胸口轻微地起伏。 石屿心中愕然,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一副风尘仆仆的样? 宋璟珩回头望了望,暂时没发现那群混混,走近了些,张开双臂。 石屿心里一咯噔,爬了这么多年树,还没有人在下面接过自己,他意外地一挑眉,这家伙该不会以为自己下不来吧? 啧,这可不行,高低得给他秀一下蜘蛛侠经典跳/楼动作。 石屿一骨碌爬起身,走到檐角,刚想着展示后空翻,脚下踩空一块砖瓦,重心倏地不稳,朝前倒去。 宋璟珩心头一紧,匆忙迎上前,下一秒,就看他直挺挺地摔下来,与自己撞了个满怀。 宋璟珩踉跄地后退半步,紧紧搂住他。 石屿在他怀里抬不起头,僵硬成化石,今天未免太tm倒霉了,居然连平时拿手的动作都出岔子。 “石先生,你还好吗?”宋璟珩低下头。 “没,没事。” 石屿喉结上下一动,缓过神来,从宋璟珩怀里挣开,身后陡然响起一阵躁动,刀疤脸带着手下从巷尾冲出来。 阳光直直地照进院子,走到光影交界处,他看清了宋璟珩的脸,顿时像发现财神爷似的笑得合不拢嘴。 “宋少爷,侬火急火燎地来我的地盘,是有何事伐?” “抱歉先生,我的人不识规矩擅自闯了进来。”宋璟珩微一欠身,“我们这就走。” 他将石屿拉到身后,往巷口走,立马被两个小喽啰拦住。 “就这么走了怕不合规矩吧。” 刀疤脸收起笑容,“我这手下大大小小二三十号人可都饿着肚子伐。” 宋璟珩脸色微沉,平日只是听说这一带经常发生打劫,眼下还是头一次碰到这种情况。 他翻出钱包,身上带的钱本就不多,买完风筝后只剩零星几块袁大头。 刀疤脸嗤笑一声,走上前道:“堂堂德安酒楼大少爷,手里就这点票子伐?”。 宋璟珩不答,攥紧了拳,冰冷的硬币握在手中,硌得掌心生疼,瞥了眼身侧,石屿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眼下只能靠它脱身了,宋璟珩掏出了怀表,递到刀疤脸面前。 他深吸一口气,稳住身形,“江南制造局的怀表,虽抵不上广州那边的进口货,但表上的璞玉是乾隆年间的,值钱的很。” 刀疤脸摸了摸表面,手感确实不错,脸上重新挂上笑,一挥手,示意小喽啰放行。 回去的路上气压低得吓人,宋璟珩沉着脸走在前头,石屿找他搭话,他也只是闷声蹦出一两个词。 石屿隐约感到一丝不对劲,试探问:“你送出的那个怀表,是你很重要的东西吗?” 宋璟珩点了点头,总算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那是我娘生前送我的最后一件生辰礼物。” 阳光暖洋洋的,走在阴影里时却依旧有些冷,石屿意识到自己先前有些冒失,耷拉着肩膀,道了声:“抱歉啊。” “无事。”他声音很轻,步履不停。 回去后一连几天宋璟珩都是这副模样。 石屿实在受不了他的爱答不理,想着要不重新买个怀表送给他,但兜里一毛钱也没有,他又不好意思再找他要。 思来想去只好卖画赚钱,果然高三集训时老师说得对,会画画在哪都不会饿死。 他找下人借来画材,坐在院子里画画,大门被推开,宋璟珩走了进来。 “你在做什么?” 这些天来宋璟珩好不容易和他说上了一句话。 “没什么。”石屿不动声色地藏起桌上的画,指甲碰到墨油,黑了一大块。 他抬起头,微风吹拂,脸上有些痒,他伸手挠了挠。 “你的脸。”宋璟珩指了指自己的眼下,石屿没理解,黝黑的手又在脸上一抹,脸颊黑得发光,鼻尖隐约传来油墨味,恍然意识到一时不正常。 这莫不是把墨水糊脸上了吧,他僵硬低下头,宋璟珩在对面低低地笑出声。 这还是头一次听见他笑声,石屿百感交集,抬起头,正对上宋璟珩拿手帕的手,走上前,他呼吸有一瞬的停滞,仓促后退。 青石路铺的本不平稳,他脚下一滑,宋璟珩及时搀住他的手臂。 石屿一怔,前两天还拒之于千里外,今儿竟近在咫尺,这转变怎的比三月天里的温差还大。 “别动。” 宋璟珩低下头,手轻轻附上来,不知名的草药香味盖住油墨味,石屿不自在地抬眸往天上看。 “我好心帮你,你为何要朝我翻白眼?” “我不是,我没有,你想多了。” 石屿赶忙摆手,任由他摆布。 院门再次被推开,周向晚他们一步步走来,凑近了,能闻到她身上阵阵的花香。 周向晚于这个年代的众多大家闺秀不一样,她真的很爱笑,“石先生,你的脸。” 她指着自己的脸颊,眼角笑出好几道细纹,“现在很适合上台演黑脸的夏侯渊。” 石屿不认识夏侯渊,但听得懂黑脸,他挥开宋璟珩的手,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发现养荷叶的水缸。 他低头看去,嘴角一抽。 “好啊,这就是你说的好心帮忙?” 水缸倒影里,脸上左一道墨痕,又一道黑手印,他无语地拿袖子擦了下脸,气不过,转身一脚踢过去,宋璟珩没躲掉,膝盖被他踹得一软,蹲在地上忍着笑。 周向晚站在旁边,见宋璟珩起身帮石屿打水洗脸,脸瞬间变黑,捏紧了手里的皮包。 ---- 上海方言写的可能不太标准,跪求大家轻点喷,明天还有一更,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二十一章 一弦一柱思华年 周向晚轻咳一声,上前打断:“璟珩,你会参加明日的游园会吗?” 宋璟珩思考三秒,父亲没提过这档子事,说不定能溜掉。 “真是抱歉,周小姐。”他欠了欠身,“我与石先生约好明日上街买墨宝,怕是抽不出时间陪你去游园会。” 石屿从水盆里探出头,约好什么,他怎么不知道他们还有过这样的约定? 他甩了甩刘海上的水,宋璟珩离得本就近,长衫又是月白色,稍一沾上,水渍便显得格外明显。 他有点小洁癖,低头擦了下,转念想到周向晚可能会将自己的行程告诉父亲,心里一阵发紧。 宋璟珩不自在地扯了下嘴角,对她微微一笑,试图掩饰不安的神情。 石屿擦了下手上的水,搭上他的肩,宋璟珩瞬间打了个激灵,偏过头,差点忘记身侧还有个长着嘴的定时炸弹。 怕石屿乱说,赶忙翻出手帕,在他脸上胡乱擦一通。 宋璟珩手上也不知轻重,擦得他脸颊通红,原先有墨痕的地方火辣辣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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