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换就是。” 兰山远眼中带了笑意:“你先起来,我动弹不得了。” 问泽遗早察觉到这姿势太过暧昧,顺理成章走了兰山远递来的台阶,缓缓松开手。 他的身体刚和兰山远分开,一阵噬骨的剧痛顺着脊柱充斥全身。 疼痛来得太突然,他眼前发花,四肢也开始不听使唤地瘫软。 雷劫已经过去一会,只是刚才残存的疼痛,就足以让意志不坚定的人当场崩溃。 这叫不疼? 兰山远究竟怎么做到在凄风苦雨的苍巽山中,面不改色承受非人疼痛,问泽遗不得而知。 刚受过魔性摧残的身体经不住折腾,他险些失去平衡往后栽倒。 兰山远眼疾手快,稳稳地拉住他。 刚才分开的两人,又重新靠到了一起。 因为疼痛散大的瞳孔逐渐聚焦,问泽遗咬着舌尖逼自己不露丑态,默默承受着一切。 舌尖被咬破,可他却察觉不到疼痛,更没感知到唇齿间的血腥气。 兰山远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身体逐渐适应疼痛,继而变得麻木。 手分明撑着粗粝的地面,可问泽遗已经没了知觉。 四肢仿佛不是自己的,他极慢抬起手,收拢手指,活动僵硬的关节。 “四师弟可还好?” 兰山远的声音像隔了层雾,混在水泡里。 “......还行。”问泽遗垂落下右手,将抽筋的左手藏进衣袖。 由于动弹起来困难,他只能暂且先靠着兰山远回神。 “师兄,你不疼了吧?” 他缓口气,看向兰山远。 要是他疼成这样兰山远还得遭罪,也太亏了。 “我不疼。”兰山远垂下眼睑,“倒是师弟看起来身体不佳。” 雷劫会循序渐进劈落,由轻到重。 他替问泽遗挡了前面的雷劫,导致眼下没有缓冲期,问泽遗得承受突然到来的疼痛。 “我也不疼。” 问泽遗额角直冒冷汗,依然嘴硬。 得亏平日经常头疼脑热,压抑魔性也得忍痛,否则他真怕刚才直接昏过去。 那可真就丢人了。 兰山远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并未言语。 “大师兄,下回别替我扛了。”问泽遗闭上眼,梳理着经脉中的灵气。 对他这般好,真的很容易被他误会。 问泽遗微挪身体,换了个让两人都更自若的角度,却依旧没和兰山远分开。 难得有名正言顺靠在一起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他半躺着,头枕在坐直的兰山远肩膀上。 “......好。” 兰山远的声音混在雨声中,听得愈发不真切。 像是答应,又像是还说了什么。 雷劫带来的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过去越两刻时间,问泽遗已经基本恢复了知觉。 他百无聊赖翻着自己的纳戒,从里头取出一包丹药。 放了一颗在嘴里,清浅的甜味炸开,充满口腔。 难怪师姐让他当糖豆吃,这增加渡劫成功率的清灵丹,确实味道甘甜。 兰山远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不动如山地坐着。 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他侧目看向问泽遗。 谷雁锦给问泽遗包了二三十粒清灵丹,说是吃着聊胜于无。 嘎嘣一声,他咬碎丹药,幽怨地看向兰山远:“师兄,分明是我的劫难,怎么像是找你代我渡了。” 虽说真正的劫难是苍雀族被烧的糟心事,可兰山远替他渡雷劫这事,他越想越不是滋味。 他又没法替兰山远渡劫,恩情都不知该如何还。 总不能真的以身相许。 “我并未替你承下所有天雷。”兰山远认真道。 “雷劫未尽,你仍需小心。” 他是关心,怎么又扯到自己身上了。 话题被兰山远越说越歪,问泽遗哭笑不得,只能暂时转开话茬。 “我去到他们族祠内,发现种能引燃业火的粉末。” 他压低声音。 兰山远适时支起结界,安静地听着。 “是紫红色的,被藏在族祠内各处。” 问泽遗咽下清灵丹:“我瞧着邪性,就没敢碰。” 族祠内早就进了水,要是现在进去,恐怕只能在地上残存的液体内发现残余粉末。 兰山远思索片刻:“听你描述,我兴许知道紫红粉末是何物。” “魔域深处生业火之地,有顽石常年被业火灼烧,经过千万年后,顽石表面覆满紫红色的石粉,其为紫瑕晶。” “紫瑕晶原本无法燃烧,但若是其中加入业念与魔气,置于瓮中,便可生成业火。” 问泽遗来了精神:“师兄,紫瑕晶是只有魔域有?” 兰山远点点头:“除了魔域,再无别处产有紫瑕晶。” “此物极其危险,各仙家均会警惕魔域动向,寻常魔族无法将其带离魔域。” “确实很危险。”问泽遗冷声,“若放任紫瑕晶产生业火,整片山林都将沦为阿鼻地狱。” 业火一出,无疑是为杀人灭口,遮掩证据。 这让他非常疑惑。 “师兄,我有一事不解。” “已知苍雀初羽是禁药药引,如果业火焚山是想要初羽的背后主使所致,那他的用意是什么?”问泽遗看向兰山远。 “苍雀灭族,他们虽然能毁尸灭迹,却再也没办法得到药引。” “兴许是已找到替换药引的方子。”兰山远比他更懂医术,思忖片刻,倒是不意外。 “若是能合理修改丹方,替换药引之后,也能达到近似的效果。” “还是师兄见多识广。” 苍雀初羽极其稀有,如果依照兰山远所说,幕后者只是拿苍雀初羽打头做研究,而后找到比苍雀初羽更好获得的药引,那对没利用价值的苍雀族下狠手倒也可能。 问泽遗思索着,试图将目前得到的线索串联。 暴雨在此时大到顶峰,连四处收拾残局的苍雀们都无法行动,纷纷躲闪到屋檐下。 猝不及防地,又是一道雷落下,伴随着轰隆巨响。 电光苍白,撕裂天地,远处躲雨苍雀们瞧见,都忍不住惊呼。 这回的雷劫比起之前的每道天雷都要狠,硬生生落在问泽遗头顶。 问泽遗的瞳孔骤然缩紧。 应激之下大脑空白一瞬,随后便是难以忍受的剧痛传来。 关节处传来轻微响声,无力地呻//吟,像是老旧失修的机关报废的声音。 雷劫太重反倒是麻痹了问泽遗的神经,减缓瞬间到来的疼痛,却拉长了刑期。 鲜血滴滴答答落下,滴在潮湿的地面上,瞬间被雨水稀释干净。 问泽遗直不起身,费劲地捂住胸口,艰难喘气。 不光是唇边,他的眼下隐约渗出血,耳边只剩下无规律的嗡鸣,连落雨的声音都听不见。 他没有知觉,浑身灵气乱流,无神又空洞地看向前方。 不远处的风景尽数失真,看到的天地都是血红。 拉住他的小臂的手微抖,兰山远死死地盯住问泽遗的一举一动。 看着他从茫然到痛苦,随后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问泽遗,撑住。” 他声音发颤。 最后的雷劫比他预估得更迅猛,比起突破关窍,更像是突破大境界。 化身三重的修为压根抵挡不住,多数修士这时已经疼得打滚惨叫,甚至想要寻死觅活。 可问泽遗在恶劣环境下只是动作凝滞,宛若尊精巧的,失去痛觉的傀儡。 血液滴滴答答,从他眼眶涌出。 就连他银白色的睫毛上也沾染了血。 顺着他的话,问泽遗的睫毛跟着颤了颤,像是寻回神智。 他剧烈地咳嗽几声,终于开始正常地呼吸。 擦了擦眼睛,眼角边不是泪,而是血。 一块帕子在他耳边小心拂过,问泽遗看过去,才发觉帕子上鲜红醒目。 他的耳朵也没能幸免。 刚才那道天雷过于凶猛,像是奔着取他的命来。 还好是挺过去了。 接下来要做的事,问泽遗凭着本能都能完成,毕竟他对处理伤病轻车熟路。 劫后余生的问泽遗呕出堵在胸口的瘀血,因为沾染了鲜红,苍白的嘴唇多了几分艳色。 他没敢大幅乱动,只是等到感觉没有鲜血溢出,这才敢眨眼。 兰山远扶着他的肩,将他带得支起身,脸上面无表情。 瞧见叠在旁边整整齐齐的方帕,问泽遗暗道不妙。 这是师兄又气了。 “我不疼的。” 面对兰山远,问泽遗勉强扯出笑来。 师兄替他挡了这么多劫,就算再来十道,他也要撑过去。 若是这都撑不住,他怎能去为往后筹谋。 “马上就结束了。” 兰山远将焦虑不安收得极好,小心地替他擦拭唇角,没忘记宽慰他:“这是最后一道雷劫。” “最后......一道?” 问泽遗视线尚且不清,却也能瞧见外面的暴雨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小。 再也没了电闪雷鸣。 他挺过了最后一道劫,岂不是说明...... “你突破关窍成功,已到化神四重。”兰山远的语调稀松平常,像是在和他说最普通不过的事。 “刚突破时会很虚弱,你还需要休息。” 问泽遗靠在墙根处,难以置信。 兰山远都屡次突破不得,规则居然能让他个炮灰突破。 他尝试调动身体灵力,却因为太过虚弱,以失败告终。 可就算调动失败,他也能察觉到经脉确实更加强健了,而且头脑并未有之前受伤时那般混沌,反倒逐渐清明。 “再过一个时辰,你可以再尝试调动灵力。”兰山远拿出张灵符,贴在他手背上。 灵符触碰到问泽遗皮肤的瞬间碎裂,组成符文。 化神四重。 谎称他突破很容易被戳穿,很显然,兰山远也没必要在这事上骗他。 外头的苍雀们欢呼着,像是在庆祝暴雨终于停息。 借着又变好些的视力,他甚至看到远处黑沉沉的天边星斗璀璨。 不是血红,而是银白。 “只是如此?” 他看着掌心,觉得魔幻。 突破关窍虽然不算易如反掌,可对他这运势不好的炮灰来说,简直比想象中顺遂百倍。 规则肯定不希望他变强,可他却还是越过规则,成功突破了。 “受了感召,渡过雷劫,师弟还想如何?” 兰山远脸色微沉。 问泽遗能受住雷劫,但刚才问泽遗的惨状,他只能受住看一次。 问泽遗收回手。 总不能和兰山远说他是炮灰,兰山远是主角,他本来觉得自己突破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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