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只听云舟又惊又怒又慌:“你不是普通的渡劫期修士,你究竟是谁!?” 谢折风冷冷道:“我归山那日,落月护山大阵给我传来异象,养魂树精彻查诸峰不曾有果,唯独没有查过霜海——你早已暴露。” 此言已算是表明身份。 云舟不可置信:“仙尊!?” 他后撤几步,却又瞧见云尧仍在安无雪身侧,咬牙,再度道:“不,即便你是仙尊,你也不是‘仙尊’……” 他看出了谢折风化身的实力未达仙者境界,剑尖划破指尖,凝出本命精血于剑锋之上! 刹那间,云舟一头乌发转灰,甚至冒出几缕白发。 他以寿数为咒,要同谢折风硬拼! 谢折风面不改色,问他:“你如何寻到云尧残魂,又是如何造出与云尧生前无二的傀儡?” 云舟不答,径直攻来。 谢折风手中剑气凝现,抬手间,不费吹灰之力地隔开了云舟和安无雪。 安无雪趁着他们二人交战,借着养魂树精的能力,同云尧那仅剩本能意识的残魂交流着。 他在确认云尧的残魂执念。 待他再度转回头看去时,云舟已被谢折风凛冽灵力掀翻在地,扶着灵剑,嘴角满是鲜血,似是无力起身。 可他仍然用尽全力,抓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又是吐出几口鲜血,浑身发抖着站起来。 他衣衫褴褛,身上满是剑光划破的伤痕,头发白了大半。 方才以精血透支的修为彻底散去,云舟面如白纸,竟是仿佛须臾间苍老。 他已经注定了功败垂成。 眼下这幅匍匐在地起不来身的样子,哪里还有云尧记忆中那个树下舞剑的少年的影子? “把师兄还我——” 他还是说。 安无雪捧着树精,平静地说:“还你又如何呢?” 他这话似有别的意味,正待出手的谢折风动作轻顿。 云舟一愣。 安无雪垂眸。 他勾动树精灵气,又有云尧残魂意愿的配合,不费吹灰之力地勾出了云尧那微薄的残魂。 养魂树精金光的笼罩之下,残魂不但没有变得凝实,反倒逐渐稀薄了起来。 竟是眼看就要消散。 安无雪嘲弄般笑了一声。 “你看明白了吗?”他问云舟。 云舟怔愣着,谢折风反而先一步脸色突变。 “残魂就是残魂,修士身死魂灭才有残魂,这本就是陨落之兆,哪有什么养魂树精滋养残魂的复生之法?” “养魂树根本不能起死回生。”他说,“云舟,你即便是找到了残魂,即便是抢到了养魂树精,也是白费功夫。” “你的师兄死了,彻彻底底地死在了两百年前。”
第26章 哪有什么养魂复生之法? 梦幻泡影罢了。 云尧的残魂本来应该在两百年前便逐渐消散的,可云舟硬生生找到了最后的残魂,又将残魂凝聚在傀儡之上,反而导致云尧生了执念。 他模模糊糊不知世事,唯一念想,便是让云舟放过自己。 他只想死得瞑目。 云尧不愿再望不到头一般待在这具身体里、待在云舟旁边,眼睁睁地看着云舟为了那完全不可能的复活的指望而执迷不悟,妄造杀孽。 安无雪心下叹了口气。 他也是当过师兄的人。 云舟走到如今害人害己的地步,云尧这两百年看着有多煎熬,他感同身受。 如今他用养魂树精带出过往,看明白了云尧执念,便助云尧残魂离开傀儡的身体。 他知道以宿雪的身份,如此轻巧熟练的运用养魂树精,多半会引起谢折风注意。 可此间事了,谢折风必然不会花费心思在一个死了两百年的残魂之上。唯有现在养魂树精还在他手上之时,他才能帮云尧安息。 他不愿云尧再等。 残魂在养魂树精光晕的笼罩之中迅速黯淡。 这位云剑门曾经的首座大弟子终于等到了迟来两百年的了结。 安无雪似叹似斥:“云舟,你所求数百年,不过虚妄。” 云舟神情狠狠一抽。 他双眸一颤,神情慌忙:“师兄!!!不……不会……养魂树精是天地至宝,怎么可能做不到!!” 他为此汲汲营营两百年,怎可能如今接受这只是南柯一梦? 他死死盯着安无雪面前的残魂,口中喃喃道:“师兄……” 他满身血污,狼狈地趴在地上,指尖嵌入泥尘之中,再度挣扎着扶剑站起。 谢折风没有动静。 这人不知为何,没有杀云舟,也没有拦云舟。 他凝望着在树精光晕中平静消散的残魂,神色怆然,他依旧衣冠楚楚地手持春华立于一旁,却好似那个狼狈落败的人不是云舟,而是他。 云舟颤动着站起来,倏地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养魂树精无用……无用——!!” 他双目淌血,望向谢折风:“我所求不过虚妄——那谢仙尊呢?仙尊寻遍四海找来养魂树,又刻意随我回云剑门探查,为了诱出我的追魂之法,陪我演戏到如今……” “你之所求,不也是虚妄?” 谢折风眸光一沉。 安无雪已经知道云舟说的人是他了。 可他毫无波澜。 谢折风如今寻遍四海又如何?若他没有莫名其妙地在宿雪身上醒来,岁月悠悠,他的人生只会停驻在一千年前的落月山门前,瞧不见如今谢折风为他奔走的种种。 动手的是这人,妄图用养魂树精养他残魂的也是这人。 他胸腔只觉空荡荡凉飕飕的,提不起一点劲。 他掌心之上的残魂即将完全消散。 云尧的傀儡身体没了魂灵维持一线生机,不过片刻眨眼的功夫,竟是开始颓败腐蚀。 幻境之中,天地四方风起云涌,乌云翻腾着散去。 镜妖已死,云舟气数已尽,结界将歇。 谢折风惶惶出神之际,云舟竟吐出一口鲜血,催动周围灵力,持剑刺向安无雪! 他竟为了抢夺云尧所剩无几的残魂,还能再有一击! 安无雪没动。 谢折风思绪拉回,眉头一皱,正待动手—— 云舟身形却猛地一颤,蓦地停下。 他口中鲜血不断涌出,茫然而惊讶地艰难回头看去。 云皖手持云剑门弟子人手一把的普通灵剑,双手紧握剑柄,剑锋自后方刺入他丹田右侧三寸之处。 她只有小成期,从未对战过高不可攀的渡劫修士,双手狠狠颤动着,上齿紧咬,咬破了下唇。 此时此刻,她手中握着当年师兄给她配的灵剑,亲手刺入那曾经会为她以价值万金的灵石买一盏花灯的师兄丹田之中。 云舟身上的鲜血迸溅而出,污了她的裙摆。 她握剑的手越抖越颤,双眸泛红,最终撇开眼去。 云舟灰败的面容似是瞬间闪过错愕、愤怒、不甘…… 最终什么都没有。 他死了。 云皖抽剑后退,踉跄两步,跌倒在地。 沾血灵剑“哐当”一声,同云舟的尸体一同落地。 他倒下的那一刻,视线所及,仍是安无雪手中那一缕残魂之处。 与此同时,树精光晕之上,最后一缕残魂彻底消散,了无踪迹。 茫茫天地,四海广阔,两界再无云尧此人。 谢折风蹙眉,快步上前,在云舟神魂俱灭之前,俯身以指尖点上云舟眉心。 ——他在搜魂! 安无雪一愣。 他记忆中的师弟,非走投无路,不施搜魂之举。 冥海之中的鲛族大魔给谢折风下了魅毒,他都因为不知如何逼问而与大魔僵持七日。 剑光虽凛冽,却不算狠厉。 为何如今…… 他眼见谢折风取出云舟神魂,思绪回笼,心下一紧。 可不知是不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又帮了他一次,谢折风刚刚开始搜魂,云舟神魂一震,兀自散了。 云舟居然在自己神魂上下了咒术,一旦搜魂便自毁。 安无雪松了口气,随即默然——云舟竟是与云尧殊途同归的结局。 谢折风面色更是难看。 云皖这时才缓缓回过神来。 她深吸一口气,骤然在谢折风面前跪了下来:“谢前辈!” “……何事?” “师门传承已断,凶手……”她看了一眼云舟,“已伏诛。但有恩算恩,有仇算仇,我虽不知其中缘由,可云尧师兄曾为我等开蒙,教我练剑、修习身法,我想……” 她重重地磕了三下头,“我想将云尧师兄和师门所有长辈安葬在此。” 谢折风沉默了片刻。 “你去吧。”他说。 云皖又行了个大礼。 她起身之时,安无雪看见她额头之上已沁出鲜血。 她看得出来谢折风并非凡俗,所行之事不是她能知晓的,她不敢耽搁,立刻以灵符唤来方才藏在院中的其余几个小弟子,几人尽皆红着眼,小心翼翼地将那正在腐败的傀儡身体带走。 兴许是要将他安葬在先辈的坟冢中。 也算是归入来处。 云剑门幸存的弟子们来去匆匆,幻境结界已经几近溃败,周围所有魔物尽皆被谢折风斩杀。 周遭倏地安静下来。 养魂树精还在安无雪手中泛着淡淡金光。 安无雪盯着养魂树精的光晕,心中疑窦丛生。 他原先以为,云剑门为了将宿雪这个凡人堆成修士,给宿雪喂了太多有杂质的灵药,反而害死了宿雪。正好他魂魄恢复,阴差阳错又回到了落月峰,他这才成了宿雪。 可他当年其实和云尧差不多,也是身死魂消,只剩一缕残魂飘回荆棘川,连当时已经登仙的谢折风都凝不到他的残魂。 残魂若是不可复生,那他意识模糊飘荡千年后,是如何死而复生,魂灵来到宿雪身上的? 还有那炉鼎印…… 云尧记忆中,炉鼎印是云舟得到的上古秘法,没有解法,唯有炉鼎修为超过所有者时方能自然消散。 云尧当时为了挣脱云舟的掌控,不惜引大量浊气入体,强行入魔拔高修为至渡劫期,这才化解了炉鼎印。 可他手臂上的炉鼎印所勾连之人,是谢折风。 是当世唯一的长生仙者。 他上一世虽有金身玉骨,最后因着登仙路上业障太多,止步于渡劫巅峰、半步仙境,至死不曾触碰仙者境。 难不成这一世唯一可走之路,反倒是要用宿雪这凡俗之身登仙? 这可当真是—— 他倏地感受到一股目光落于他身上,下意识转过头去,正巧对上谢折风的视线。 男人脸色苍白,一双黑瞳幽幽,眼中似有戾色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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