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察觉到阵中有灵力波动。 轻风扫过,他瞬息间飞掠至波动传来之处。 只见上官然衣冠楚楚,毫无同魔修争斗过的模样,悠悠然站在一处阵纹前,似乎正在打算出手想要摧毁阵纹。 安无雪眉头一皱,手中灵力一出,猛地将对方掀开! 上官然看他动手,不但没有收手,反倒一个翻身,回攻而来! 可他自然不可能是安无雪的对手,春华出鞘,几个来回间,割破了对方灵力流转的经脉。 安无雪将灵力化作锁链,捆住上官然。 “你在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想动一动剑阵了,可惜,连怎么下手都不知道。这么久了,没能从你们口中撬出任何剑阵玄妙。首座和戚少宗主着实是阵道大家,布阵的时候我在一旁研究了这么久,还是没能看出摧毁之法。 “算了,反正我本来也没打算真的能影响到这个无数大魔都阻止不了的剑阵。” 安无雪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神色严肃地看了一眼天边——魔修气息已消,上官了了斩杀了那大魔。 他说:“了了快回来了,等她回来,望你能给我们一个交代。妄动剑阵是重罪,若不是我方才拦着你,你还没能动手,剑阵反噬都能要了你的命,你根本等不到被问罪之时。 “你不惜命,了了可还惜你的命。” 上官然看了一眼身上的锁链,尝试挣了挣,发现挣脱不开后,居然大笑了几声。 “惜命干什么?一会她来了,必是要亲手杀了我。” 此言太过蹊跷,安无雪心底一沉。 他只觉处处都透露着不对劲。 上官然的丹田是安无雪和上官了了探过的,就是仙修的丹田,没有修过浊,他站在魔修那一边干什么? 他还是上官了了失而复得的弟弟,是她唯一的血亲,北冥剑阵成,有朝一日,北冥必会重回繁盛,上官然的身份摆在那里,剑阵对他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为何要毁剑阵? 而且…… 电光石火间,安无雪心念一闪,脱口而出:“了了也是北冥剑阵的阵主之一,你和了了之间有血脉联系,若要对剑阵动手脚,借用血脉之力也能欺瞒剑阵一二,为何——” 为何会连怎么下手都不知道? 这才是最蹊跷之处! 上官然猛地又大笑几声:“哎呀,南鹤仙尊当真会教徒弟,首座不愧是首座,居然能这么快就发现。” “我为何不用血脉之力?那当然是因为没有血脉,用不了啊。” 他笑时用了力道,捆缚的灵锁收得更紧了些,扯动他的衣裳。他的束发在斗法时已经散了,上官了了为他准备的法袍更是褴褛。 可他似乎很开心,一点儿没有死期将至之感。 上官然完全不怕安无雪出手一般,一步一步走到他的身边,低声对他说:“安无雪,我等这一天真的等了很久。我天天喊她姐姐,喊你首座,跟着她喊你兄长,真是把我自己都快喊信了。” 他见安无雪神色沉沉缄默不语,又说:“你是不是在想,我既然成功地伪装到了现在,为什么又要自毁长城?” “因为我一切的伪装,都是在等今天。” 安无雪震惊之余,神识展开,探查到上官了了似乎在赶回剑阵。 他来不及想那么多,却能听出“上官然”想要见到上官了了的意图。 “……你要等了了回来,让她知道你不是她的弟弟?你到底是谁?又图什么?” “阁下,”他眸光一暗,换了称呼,“落月峰对待魔修的极刑有很多,不是不能用在图谋不轨的仙修身上。” “上官然”点了点头:“是,我当然听说过,首座威名在外,我听过很多人说你心狠手辣,还总是在想,怎么我认识的你,和两界修士口中的你不太一样? “但无所谓了,我本来也没打算活过今天。” 他眨了眨眼,突然露出怀念之色。 “我追随她很久了。她是个很骄傲的人,入得浮生道开始,便是北冥无人能及的天才。不到两百年便修至渡劫,千载登仙,那些得道已久的仙者都不是她的对手——直到南鹤横空出世。” 安无雪双瞳微震——“上官然”在说北冥仙君! “……南鹤无情入道,落月弟子册上有他之名那日起,他居然百载内修至渡劫巅峰,无情道对修真界的所有仙修来说都是一条荆棘路,唯独南鹤——南鹤凭什么如此得天独厚,居然毫无阻碍地修成长生仙,还压了她一头,成了当世第一,轻而易举地继任仙尊之位? “她从未输过,却什么都输南鹤一头,居然在仙者境都入了魔怔。好在有那修浊之法! “她本来可以赢的!上官了了——上官了了又凭什么?她的女儿,出生起便受到北冥至高修士的教养,拥有北冥最好的灵宝灵物,本命剑都是她亲手为女儿炼制的,最后呢?最后她居然死在女儿的背叛之下? “我不服,我要让她临终的诅咒应验。我在城主府,带走了她最小的儿子。” “上官然”轻轻地“嘘”了一声:“首座,告诉你一个马上就要人尽皆知的秘密。 “混乱之时急着逃命是真的,逃命之时受了伤忘了一切也是真的,不过最后的结局是上官然被我抓了回去。 “我助他修道,助他渡劫,最后却搜他的魂,毁了他的神志,给他的经脉染上浊气。你猜,他是如今城外的哪个大魔……?” 安无雪已说不出话来。 他双唇轻颤,喉结滚动,没有声息。 上官了了越来越近了。 “哦,首座猜到了,”这人说,“就是我与你们初见时,佯装和我斗法的那个,也是今日——” 他歪头,看了一眼已经风平浪静的第一城外的遥远天边。 “——也是今日死于上官了了手中的最后一个大魔。” “哎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安无雪眼眶一红。 他倏地侧身,抓起“上官然”的衣领,指节用力到发白。 “畜生。”他说。 “上官然”突然止了笑意。 他眉眼微弯,露出柔和之色,仿佛吟唱般,念出了北冥仙君陨落前最后的话语。 “……你此生再也瞧不见世间,再也不会有至亲至爱之人,亲者或相争或反目或凋零,仇者必快意。我唯一的女儿,我以我最后的残魂为咒,祝愿你孤独一世,寿数绵长。” 他又重复道:“亲者或相争或反目或凋零,仇者必快意。孤独一世,寿数绵长……” 多年前的诅咒飘荡在北冥剑鸣带来的轻风中,洗过埋着北冥万千殒命仙修灵剑的剑冢。 万千灵剑同吟,仿若功成前的哀歌。 唯有这一句诅咒,融不进乌云散去后的明光里,似是从万丈深渊而来,要将聆听者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安无雪似乎听到了冥海的浪潮声。 剑阵波动了一下。 另一位阵主入阵了。 “上官然”又在他身边说:“她的弟弟没有入魔,只是个被我弄疯了后以浊气浸染的可怜人。” “她亲手杀了她最想寻回的唯一血亲。” “首座,你也是浮生道的天才,你阅过数不尽的苍生,也见识过北冥仙君同南鹤仙尊那一战中的万千生死离别,应该能勘破这世间所有的忘不掉与放不下吧? “那你知不知道,我告诉上官了了这一切之后——她此生还能登仙吗?” 安无雪深吸一口气,立时抬手掐出法诀。 “想封我口舌?但上官城主眼里我还是她的弟弟呀,你如今怎么拦我,她都会救我的,她救了我,我就能告诉她谁才是她真正的弟弟,不是吗?我本来就没打算活下去,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今天。” “所以我故意提前告诉你。我受够了你道貌岸然总是一副天塌下来都处变不惊的模样了,我想看你无能为力,我想看你愤怒却阻止不了一切的表情!!” “安无雪,我迟早能告诉她真相,你救不了她。” 片刻间。 安无雪余光之中,已能瞥见上官了了御剑而来的身影。 他蓦地轻笑了一声,双眸之中满是哀意。 上官然没料到他会有这般反应,一怔。 下一瞬—— “锵”的一声。 春华出鞘,猛地刺入“上官然”的胸膛!!! 风沙似乎迷了人的眼睛,安无雪红着眼,轻声在“上官然”耳边说:“但你似乎忘了……” “有一种说法,叫做杀人灭口。”
第90章 “上官然”瞪大双眼,满目尽是不可置信。 他嘶哑道:“你这样一个……为了四海万剑阵逼迫、逼迫他人自刎、自刎祭阵的人……怎、怎么会……” 安无雪紧握春华剑柄,同他对视,好似既无笑意,也无怒意。 可他握剑的手青筋暴起,紧咬下唇,若是了解他的人在此,已能看出他心绪濒临绝境。 远处,似有人声嘶力竭地喊道:“阿然!?!?” 安无雪动也没动。 他不敢动。 他一直没敢眨眼,生怕自己稳不住神色。 “上官然”转过头去,张嘴,似乎还想同正踉跄而来的上官了了说什么。 可他再一张口,便吐出一口血来。 在上官了了冲来的那一刻前,安无雪眼神一定,握剑的手稍稍往前一推。 ——既然选择这么做,那便做得彻底。 春华剑锋直接自“上官然”后背而出,刀刃一转,灵力顺着剑锋流入他的体内,剑光割碎了他的五脏六腑。 即便如此,“上官然”仍然在努力往上官了了所在的方向看去。 他不怕死。 他要的就是让上官了了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不可以让他说出口任何一句话!!! 霎那间,安无雪目不斜视,毫无停滞,神识冲入对方眉心,连带着将对方的神魂绞碎。 上官了了登时出手,灵力直冲安无雪而来! “上官然”双眸失去了最后光亮,死死瞪着双眼看着上官了了,却最终还是失了生机,如坠鸟一般落下。 与此同时,安无雪被上官了了情急之下使出的剑气打中。 春华刚被他拔出,他来不及抵挡,被剑光打得往后连退几步。 布阵本就让他心力憔悴,他亲眼看着“上官然”失去生机的那一刻,终是松了心,眨了眨眼,面色瞬间惨白。 他布阵之时都没有此刻狼狈,身上皆是拔剑之时对方身上迸溅而出的血。 上官了了颤抖着接住“上官然”的尸体。 北冥剑功成,四十九城已响起庆贺之声。 第一城中,似是有凡人都知晓恶战终了,白日便燃起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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