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镜头歪向一边,在一闪而过的背景墙上,露出了挂在角落的油画。 画面上,是个漂亮的采花男孩,他穿着中世纪服装,裤腿卷起,一手挎着花篮,行走在茵茵绿野之中。 男孩衔着一朵淡紫色三色堇,透过阳光阴影,隐约能看见,他旁边还有道影子。 这幅画,从不同角度看,是两个人。 如此美好的画,却有着极为哀恸的名字:《Destroy》。 ——正是那幅被高价买走的画,宋嘉北送他的定情信物。 聆夏的手控制不住发抖,手机砸在桌上。
第16章 聆夏想起电梯间里,代拍说过的话—— “不是,他完全不懂画,连PC的名字都不知道,听说是喜欢那幅画背后的题字,我也不知道是个什么题字。” 有多少不懂画的人,会去关注一个中世纪画家的狗血爱情,并花大价钱买单的。 聆夏撑住头,眉头紧皱。 他甚至产生了荒谬的猜测:比如,谢元熠和宋父宋母认识,是故意模仿宋嘉北,来骗他向宋家妥协的;又比如,这是个恶作剧,从头到尾,都是有人在戏弄他。 但这些猜测明显站不住脚,又不是在拍电影。 聆夏望着谢元熠的脸,只觉得陌生又熟悉,脑袋愈发沉重。 到底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拍那幅画? 他在办公室呆了一下午,大门紧闭。 终于在下班前,叫来沈朝朝,让她回复陆缥,说自己答应周凯的邀请。 他想要知道,谢元熠到底是怎样的人,到底……和宋嘉北有多少关联。 这个决定让沈朝朝高兴坏了,她马上给陆缥打电话,又舍弃下班时间,加班把合同改完发过去,生怕聆夏反悔。 陆缥放下手机,问谢元熠:“你和聆总在搞什么?” 谢元熠正对着镜子拆发胶,莫名其妙:“说我能听懂的。” “他答应周导的邀约了。”陆缥面色复杂。 谢元熠手一紧,扯痛了头发,盯着镜子半晌没吭声。 过了一会儿,才意外道:“他真答应了?” 陆缥说:“你俩最好别整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先拒绝又答应,既然你们都没意见,到时候就好好营业,别把节目搞砸了。” 谢元熠像没听进去似的,仍自顾自地发呆,嘴角克制不住上扬。 果然如此,他就知道。 聆夏不会错过和他接触的机会。 陆缥满脸神经兮兮,摇头瞪了他一眼。 当天晚上,聆夏收到了谢元熠的消息轰.炸。 Vilem:[在吗?] Vilem:[没什么,就想问问,你是怎么想的。] Vilem:[沈朝朝说你不想上镜,为什么还勉强自己?] Vilem:[……是因为我?] 间隔五分钟,又发了句:[上镜不用紧张,你长得好看,能扛住镜头。还有,我会告诉你该怎么做的,别太担心。] 又隔五分钟:[其实,如果你想和我接触,不需要用这种方式,平时有空的话,可以一起出去玩。] 他就差把“我很好约”写在脸上了,发完之后,忐忑地守着手机等待。 然而,聆夏没看见消息。 他接到江丽华的邀请,约在公司对面的咖啡店见面。 这段时间以来,宋淮频繁给聆博海施压,聆博海专程请聆夏的爷爷过来,举全家之力,想说服他放弃宋嘉北的遗产。 聆家本就容不得他的性向,更何况谁都不想,因为一个过世的人,再次闹得沦为笑柄。 聆夏没打算赴约,但江丽华语气诚恳,联系了助理好几次。 明知是个骗局,聆夏偏不能置之不理,只因她是宋嘉北的母亲。 落日西沉,光影笼罩着车水马龙,把天际涂成五彩斑斓的画布。 咖啡店里,两人相对坐着,气氛沉默且尴尬。 江丽华看起来憔悴不少,像是没休息好一样。 她开口道:“谢谢你愿意来见我,上次宋淮去你公司大闹,我替他向你道歉。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聆夏说:“不需要,您又没做错什么。” 他厌烦宋淮,却对江丽华讨厌不起来,不仅因为她和宋嘉北相似的外貌,更因她温柔清醒的性格。当初要不是她偏袒,他们也不能顺利脱离宋淮的掌控。 江丽华说:“我今天找你过来,是想和你说两个事。第一件事,我下个月就要回去了,宋淮应该还会留一阵子,他铁了心要跟你打官司,我实在劝不动他。” 聆夏喝了口咖啡,味道寡淡苦涩。 “知道了。”他毫不意外。 江丽华接着说:“第二件事,可能有点无关紧要。” 她苦笑了一下:“我得了宫颈癌,这次过去后,要继续接受治疗,估计以后没机会回国了。” 聆夏拿杯子的动作停住,脑袋嗡地一声,整个人都木了。 江丽华说:“其实,宋淮之所以那么激进,大部分是因为我,他想让我在最后的时间里,不要留下遗憾。小夏,我这么说,不是为他开脱,也不是道德绑架你,只是认为你应当有知情权。” “毕竟,你也算是我的孩子。”她眼里噙着泪,“至少我心里是这么想的,从小北第一次带你见我,我就知道,你会是我第二个儿子。” 她的目光有几分飘忽,似是想起以前的事,想起她那不在世的儿子。 聆夏面色惨白,滚烫的咖啡溅在手背上,却恍如未觉。 他不停喘气,喉咙阵阵发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江丽华轻声道:“别为我难过,生老病死,人生常态而已,你要学着接受。” “我现在最放心不下的,一个是老宋,一个就是你了。” 聆夏声音嘶哑:“伯母,您……别太悲观,现在医疗技术很发达,万一能……” 他看见江丽华脸上的无奈,瞬间说不下去了。 显而易见,宋淮已带她遍访名医,这次回国估计也看了专家,该尝试的都尝试过了。 他的话卡在嗓子里,一想到这是和宋嘉北血脉相连的人,就无论如何不能接受她即将离开。 他的胸口被淋满岩浆,灼热压抑,无法呼吸。 江丽华说:“小夏,我今天不是来卖可怜的,我和宋淮目的不同,他是为了我,而我是为了你。” 聆夏迷惘,像是没听懂她的话。 江丽华语气悲伤:“三年过去了,三年啊,你该走出来了。你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时光,大好的前途。虽然他是我儿子,但我不希望,你为了他继续浪费时间,小夏,你值得过更好的人生。”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一直陪伴你,包括你的父母、爱人。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硬盘,递了过来:“这是我想说的第二件事,看完里面的内容,或许能让你有所改变。” 聆夏没缓过来,也没接去硬盘,只愣愣地望着她。 江丽华忽然湿了眼眶,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这个动作,甚至比杨明玉还要熟练。 “小夏,我知道,你在等他回来,我又何尝不是。我们是他最爱的人,他不会愿意看见你这样活着的。” 她忍着眼泪,拎包离开。 江丽华是个精致体面的女人,病情也没能把她折磨得面目全非,在说完这番话后,却生怕崩溃,忍不住迅速逃离。 聆夏独自坐了很久,久到咖啡冷透,直到店铺打样,才跌跌撞撞地出去。 傍晚的余温散去,光线消失无踪。 黑暗降临,笼罩着凡尘。 回到家之后,他深呼吸了好几次,将硬盘连上电脑。 本以为是视频或照片,在观看之前,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可打开的那一刻,防线还是崩塌了。 不是视频和照片,而是一段手机录屏。 手机的主人,正是宋嘉北。 江丽华发消息说:[当时他爸爸为了找到你们,对小北的手机进行了监测,最后一段视频,是他临终前想说的话。] [我怕你接受不了,一直没告诉你。那天听到你的话后,还是认为有必要给你看,小夏,他很爱你,也希望你多爱一点自己。] 屏幕上,手机的主人打开备忘录,开始记录他人生最后的时刻。 聆夏不受控地颤抖起来,鼻息变得急促。 正在输入…… [哎气死我了,刚才打的一大段话都没保存,只能从头开始了。] 熟稔到令人心痛的语气,使得聆夏双眼泛红,仿佛回到了三年前那场空难现场。 宋嘉北在打字。 [老婆,现在我在八千米的高空,飞机接到安全警告,正在返航,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落地。 本来就快到你身边了,差一点就能听你说生日快乐了,真让人火大。] 聆夏的视线逐渐模糊,眼底泛起温柔和难过。 宋嘉北出事那天,是他22岁生日,两人因工作分开,他在临行前告诉聆夏,想飞过去给他个惊喜。 正在输入…… [机组说情况不容乐观,让大家抓紧时间发消息,大概知道什么意思了。 突然有好多话想跟你说,但时间紧迫,根本说不完。 我很想你,想抱你,想亲吻你,想立刻回到你身边……] 正在输入…… [这些话本来不打算说的,总觉得,我们的感情来得太快,应该保持点神秘感。 真丢脸,但还是要说。 你不知道吧,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夏班长。 看见这个称呼,是不是能想起来一点?] 聆夏忽然愣住,盯着屏幕久久不能动弹,整个人像被一盆凉水兜头泼下。 [高一我在你楼下,每次体育课下课,都要去你们班绕一圈。 那时候我还故意穿篮球服,想秀肌肉来着,有点傻…… 你肯定没印象,你除了学习,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所以你肯定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说你的。 家世成绩都顶尖的校草,未来要进A大,要和世家小姐联姻。] [嘶,说这话真臊得慌,我居然因为那些传言,觉得自惭形秽,也是,成天和狐朋狗友厮混,碌碌无为的我怎么配得上你。 打完这行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太矫情了,操。 对不起,又说脏话了,你在的话肯定要骂我。] 聆夏不住发抖,屡屡看不清屏幕,按了数次暂停,又强撑着看下去。 原来,那次搭讪不是偶然。 他早就喜欢他了。 正在输入…… [即使自不量力,我还是在进大学时,和你选了相同的专业,好像那样就能离你近一点、再近一点。 好在黄天不负有心人,几年后,我终于人模人样地走到你面前了。] [在帕劳第一次见到我,是不是很意外? 嘿,笨蛋老婆,那都是我计划好的,惊不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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