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距离的接触死人,是家里长辈过世,他跟着祭拜。 谢星珩想想船舱面临的风险,对比“躺尸”的心理关,自我安慰道:躺尸总比真死好吧? 他选躺尸。 江知与不敢联络镖局,他们在城里,都是以“丑夫郎”的面貌见人。 联络义庄,要找好理由。 这年代,最常见的说法是:“我家死了两个奴才,一并拉出去埋了。” 签了卖身契的人,命贱如草。 江知与照顾夫君,给他一个当“管事”的机会,他一个人躺尸,叫夫君看着他被拖走。 出了城,他再诈尸。 谢星珩:“……” 这提议更惊悚。 “别,我们一起。” 这天下午,他们把密信裹在石头上,在外又包上夹棉的布料,结结实实缠紧了,再包一层写了“有信在内”的纸,用浆糊贴在外面。 背上背篓,装上大号弹弓。 江知与不让谢星珩跟,让他在街口等着。 他熟门熟路,在他们之前踩点过的地方来回踱步张望,像是在等人。 等巷子里没人了,他立刻进来,动作迅捷的拉开弹弓,朝着王府的方向,投射出密信。 开弓不看,他松手就退。 边把弹弓往背篓里放,边往巷子口走。 等王府那边传出“有刺客”的喊叫时,他已经到了街上。 王府里涌出很多带刀侍卫,百姓们慌张奔逃。 江知与顺着他们的方向跑,顺道拉上了在街沿等着他的谢星珩。 走过五条街,后边的叫喊才被距离隔开。 他心口狂跳,胆气见肥,干了这么一件大事,不跟夫君言说心绪,只抓着谢星珩的手,牵着他往义庄的方向走。 往义庄的方向走,有香烛纸钱卖。 江知与买了些,给谢星珩一点心理安慰——给逝者供供,心里就不怕了。 谢星珩确实有点。 他嘴上不饶:“你看这黄纸,跟道士画符的黄纸,有什么区别?” 江知与说:“更糙,颜色更深,也更小一些。” 这条街有阴阳先生的招牌,能写个悼词,算算日子。 谢星珩往里看了两眼,为他的经历再添一笔浓彩。 他们到义庄外的尸体堆旁边,找个地方躺下。 义庄的人会“摸尸”,把死人身上最后一点值钱物件都拿干净。外衣也会被扒掉。 这一步通常是烧埋之前进行,拖得远远的,弄完直接毁尸灭迹,也不怕鬼魂来找。 提前弄了,还要跟尸体待一阵,义庄的老人也怕。 江知与来不及做更多准备,只能把他们的脸蒙上。 这也是常见的。有些贵人家里,不想让人知道他们府上死了人,就会戳毁脸,或是蒙上脸。 他们运气不错,没被压在车底下。 但躺在尸体上面的感受,也不能说很好。 驴车上路,一路寂寥。 江知与悄悄睁眼,没看见有人随行,他稍抬上身,回头看,义庄的老头赶车认真,嘴里还哼着《大悲咒》。 真博学。 他再安然躺下,这条路出城,是走的野路,不过城区。 进了乱葬岗,气氛陡然变得阴森。 他们不再留,趁着老头架柴火垛时,悄悄摸摸下了车,顺着来路跑。 最后一环,最是轻松,也最是险要。 因为那老头子恰好回头,看见了两个人在跑,大喊了一声:“诈尸了!!” 诈尸又怎样。 这里又没其他人。 夫夫俩跑得更快了。 江知与心还是软,他怕给人吓出毛病,跑一阵回头看了眼,这老头果真见多识广,他竟然继续搭起了柴火垛! 江知与心神一松,放声大笑:“小谢,我们回家去!” 谢星珩大口喘气。 他在尸堆上,呼吸都屏着,早有缺氧感。 这会儿静下来,他抬手,才发现手里还捏着一把不知什么时候抓来的纸钱。 他顺手撒了,也大笑起来。 算着日子,他们奔逃了一月有余。 这一个月,他们像是过街老鼠,赶路连驴子都不敢骑,脚底磨出了泡,夫夫俩累得面黄肌瘦,买的小号成衣都空空荡荡,四处灌风。 终于可以回家了。 丰州隶属于昌和府,出了府城,沿路南行,水路有一个白天的路程,陆路要一天。 他们警惕着最后一程的危机,不走夜路。 在十月初七,抵达丰州。 此时的广平王府,一群幕僚坐着,研究那封“射”到府里的密信。 信件简单,仅有三张符文。 火漆印也简单,非常容易仿制,仅有“日月”二字。 日月是明。 程明的印章就是日月章。 程道长寄来符文,是为了给王府解灾保平安。 身在局中的人,更好理解。 解灾,是他们马上有一场灾祸要来。 渡过以后,可以平安。 最后的“驱邪”,他们跟谢星珩一样,解读了一个“夺嫡”的意思。 把其他有竞争力的人“驱”掉,争一个正统。 广平王的长子林庚是当今圣上最偏爱的皇室子弟,不是皇子胜似皇子,朝内也有许多大臣心向着他。 幕僚们多数倾向于参与夺嫡。 广平王不满意这个解答,他儿子当了那么多年质子,突如其来的偏爱,怎么可能纯粹? 为父者,爱子之心胜过权利。 他仔细盯着“驱邪”符,嗓音发紧的说出他不愿意信的解读。 “有没有可能,这个‘邪’是指我儿子?” 林庚不是皇帝的亲儿子。 是皇室,但不是直系,血脉不纯。 若这样解读,这三张符的意思就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满室皆静。
第56章 加更章节 游子返乡,两眼泪汪汪。 江知与负责一路上的安全问题,在夫君面前不露怯,回到家里,见了父亲跟爹爹,就顾不上已经成家的包袱,扑他们怀里好一阵撒娇。 他很奇怪,他的眼泪居然没有了。 两孩子,去一趟京城,回来又脏又瘦,这般模样,看得江承海跟宋明晖心疼得厉害。 他们收到过京城的两封信,一封是谢星珩草拟的,说京中局势不行,他们要跟三房分家。让他们适当提醒一下姜楚英。 一封是谢星珩跟江致微中举的报喜信。 跟着信件前后脚来的,是京城的报喜队,两伙人抢着报喜,江承海高兴,都给了赏银。 农庄的许行之也考中了举人,他也给许家送了贺礼。 大喜的事紧跟着来,豆子丰收,分批投入生产链,家业蒸蒸日上,孩子有出息。 哪成想,他们过好日子的时候,孩子遭这么大罪? 家里奴仆是新买的,宋明晖挥挥手叫他们退下,烧水的烧水,收拾屋子的收拾屋子,备饭的备饭,一伙人全赶走了,才好说话。 江承海急性子,他问:“老三欺负你们?” 谢星珩体谅江知与一路辛苦,这部分冗长叙事,他来讲。 三个部分,先是局势,再是断亲书,然后是程明的委托。 局势早在信上写过。这个委托有惊无险,吃了苦头,却没与人正面发生冲突,谢星珩也不想岳父们担忧,简要提了几个难关怎样渡过,重点说的断亲书。 江承海把程明骂了又骂:“这熊孩子,我看他挺和善的,怎么一来就要命!” 谢星珩不傻,他认为正因程明没黑心肝,他跟江知与才能顺当回家。 可能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还有另一队人厮杀。 就像江承海那次一样。 他送程明的路线,安然无恙。另一队镖师,负重前行。 确认这点,还得再给京城那边去信,看看京都镖局的损失。 到家里,他们心神无比放松。 江知与挨着爹爹坐,爹爹不嫌弃他身上脏,把他搂着,他听着小谢的声音,眼皮子打架。 谢星珩也累。 上辈子是猝死的,一路奔逃的他,非常惜命。 热水烧好,叙话就中止,他跟小鱼先回房洗漱休息。 宋明晖让他们去,再把饭菜也送过去。 江知与很想洗头发,这自然是不能的。 在浴桶泡着,他都能睡着。洗了湿着头发睡,容易生病。 泡澡解乏,累狠了,都扛不住。 夫夫俩只浅浅喝了几口浓稠的瘦肉青菜粥,实在顶不住,漱口就歇息。 江家因抄家风波,被尽数打砸过,现在的居所,都是重新建造的,他们无心欣赏,倒头就睡。 天冷,适合互相依偎着睡。 江知与突然要起脸,他在外面,还会往谢星珩怀里挤,回到家,眼睛闭上了,都要捡起旧规矩,要谢星珩离他远一点。 “我没洗头发,我头发是臭的……” 谢星珩:“……” 这样说来,他的头也是臭的。 回家第一天,两个人是牵手睡觉的。 宋明晖给农庄递了信。谢星珩回家,谢家哥嫂总该知道。 谢根的腿好了,往来都方便。 弟弟是新科举人,他也该见见。 宋明晖定了日子,说他们夫夫俩一路奔波,实在辛苦,今天先睡了,明日再来。 去农庄的人,当天就来回信。 庄上许行之许举人家,让问问他们家儿子怎么没一起回来。 宋明晖忘了问,今天晚了,明天说。 他跟江承海半晚上睡不着。 宋明晖早看江家一族不顺眼,分就分了,断就断了,心里没感觉。 江承海不一样。孝顺,重情义,这些年,挣了银子,谁都惦记着。两房兄弟,一窝族亲,他哪个不帮? 宋明晖淡淡安慰了两句。 实在没法子真情实感。 江承海今天不为这事难过。家里遭灾后,他看着宋明晖跟江知与伤的伤,病的病,族亲又那般态度,祸源还是老三,心里已经绝了念想。 他就是愁:“我们家以后还能消停吗?” 宋明晖说:“我们低调做人,就能消停。” 低调做人的意思是,他们做好自己的本分。 是商人,就好好经商。是读书人,就好好读书。 不要在外头瞎惹事。镖局那边,不该接的生意也要推掉。 江承海一直舍不得镖局,这是他的心血。 他半生打拼,才有镖局的基业。 谁能想到,偏偏是他们这种民间的、身家清白的镖局,才不会引人注意,被卷入了风波里。 他低头想了一阵:“镖局关掉?” 宋明晖点头:“该关了。上回你们一群人血淋淋的回来,好多媳妇来找我哭。” 男人做危险的活,孩子跟着接班,有银子又怎样?成天提心吊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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