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了点子上。 豆制品加工坊那边,好几家人合伙,每天在农庄里就能把豆腐卖光,要把生意做到县城去,还得加人、加石磨。 他们各家占了股,是豆制品加工坊的“老板”,能拿分红的。 余下小利,就愿意给人喝口汤。各家都能推荐一个人,目前是族亲之间的生意,谁家媳妇夫郎都没往娘家那头拉人,叫来叫去,还在族里转悠。 可族长家,拿了做大酱的法子,几房儿女就给分了,边边角角的料都没有给族亲。 说起这事,就说江知与手里还有货。叫他们来磨。 宋明晖不跟他们废话。 “你们以前就想吃绝户,当我不知道?如今小鱼招婿了,往后家业自有人继承。我家做什么生意,有什么良方,愿意给族里,你们感恩戴德的收了。不愿意给的,你们硬要,别怪我翻脸。” 江在昌撑着老脸,还想再说说榨油厂的事。 榨油啊,不比卖大酱卖豆腐挣钱?看看李家就知道了,油料可是大财! 可他们不声不响的开工,招的全是难民! 江在昌隐晦瞪了谢星珩一眼。 男人也是祸水。 不是为了这个难民堆里爬出来的赘婿,哪会这么大方? 谢星珩:? 有病吧。 宋明晖招手:“送客。” 江在昌一肚子话都憋着了,被两个镖师架出房门,脸皮涨红。 宋明晖能说他,其他族人不敢。 心里有嫌隙,也仅是目光带有不满,面上功夫要顾着。 江在昌更是气,沉着一张脸,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 “都是为了赈灾,三老爷那头会有好处,我们就不添乱了。” 江老三能不能得到好处,他不知道。 他就知道,最近都在夸朝廷夸圣上,想来当官的江老三也能捞着点汤水,喝个肚圆。 时近中午,庄上到了午饭时刻。 在农务继续务工,并非每人都有着落,可每家每户都有人能拿工钱,挣的月银,算下来一天二十多文,普通人家足矣。人多的,紧巴点也能过。 百姓朴素,赶上好事,就想吃顿好的庆祝。 农庄上就一家卖豆腐的,前不久才收割小麦,他们也会去相熟的佃户家,买些新磨的面粉。 他们或是拿养着的活鱼,或是拿腌着的肉,加青菜豆腐一起炖菜,再蒸上拳头大的馒头,就是很好的一顿饭了。 吃得饱,又有荤腥。 江在昌带着一伙族人,沿路走着,出农庄前,有意绕去厂房看。 厂房修得大而朴实,榨油坊都是室内操作,屋子比他家的青砖房大上三五个。 再走一段路,看看酱油坊,这两处实在大得过分。 若都叫族亲来干活,该有多好啊。 又走一段,到了江玉昭所在的农家小院。 他们几个一起晒酱油,活少得很。过了初期的竞争,现在架都懒得吵。 江玉昭外向,老远见了人就喊。 一伙叔伯姑婶的叫下来,也没得个好脸色。 和她同管酱油坊的江致高说:“一定是挨骂了。” 他年长,人更沉稳,难得背后说人坏话,让江玉昭来了兴趣,“怎么说?” 江玉昭是个女孩儿,家贫,一家子靠她养,在族里存在感全靠她一张甜嘴喊出来的,地位很边缘。 江致高不同,他兄弟有五个。这在乡下很有话语权,族里发展也要壮劳力,与人争端、撑场面,都叫男人们去,互相见面,闲聊时东拉西扯的,能聊出好多隐秘。 比如江家主君宋明晖没上族谱,他生的孩子也没上族谱,江承海好一顿闹,当年差点就跟族里闹掰了。 不知怎么被劝下的,这些年就这么凑合着过,时不时还拉扶族亲。 江致高稍想想,就知道族长过去讨不了好。 又不是一族人,要讨方子又要塞人,给了一个不够还想什么好处都占了,不骂他骂谁? 他不答反问:“要是族长跟大伯闹僵了,你站哪头?” 江玉昭翻白眼:“我个女儿家,还指望我跟你们这些男人一样,讲究老祖宗的根呀?谁给我饭吃,我就向着谁!” 正聊着,江在昌又走到了豆制品加工坊,今天买豆腐的人多。 中午没买上的,还预定了晚上的豆腐,他们下午抓紧做,晚上都能卖了,忙得脚不沾地,也忙得红红火火。 江在昌叫人出来说话,人忙得很,晚了会儿出来,被他劈头盖脸一顿骂。 这人委屈:“怎么了?这生意得做啊,您不知道,我们铜板都收了,一下午要赶三两银子的货,饭都没吃两口……” 出来肯听他说两句就不错了。 江在昌还想骂。 依着从前的性子,是要把加工坊的人都叫出来骂一顿。 近十几年过多了好日子,拉不下脸,就训他们不知道拉拔族亲,指桑骂槐的。 这头的事儿,转眼就传到了宋明晖耳朵里。 宋明晖全当没听见,给谢星珩盛了一碗丝瓜蛋汤,又给江知与盛了一碗。 他心情好得很。 有阮师爷亲笔写的名录,最无法自证清白的一环解决,后事无忧。 宋明晖目光赞许,夸了谢星珩两句。 平心而论,他家这赘婿要比二房的致微机灵。 谢星珩听久了“珩儿”,表情麻木。 江知与算着日子,就这几天,采办的人应该会回来。 往年都要八月份回来,踩着日子送去京都。 今年礼单换了,都是便宜货色,也是常见物件,耗时会短些。 用这些便宜货,把空荡荡的家填实,就万事俱备了。 饭后,谢星珩带着来喜,还有他的书童芒种和夏至,去给枫江书生送考篮。 不算谢星珩,枫江有三个书生去应考乡试。 考篮三只,笔墨纸砚俱全,另有盘缠五两。 这三人,谢星珩把他们分为背锅侠许行之,还有人品不好的应声虫。 送了考篮,四个人坐一块儿,谢星珩问他们要不要一起去赶考。 他们早有此意,对京都不熟,怕走错路,有个熟人带着是好事。 谢星珩便讲:“出发时日还未定,我跟堂哥商量好,会来通知你们。到时先走水路,到府城转陆路。镖局有船,不用出银子。陆路就看你们租用什么车,我跟堂哥是家里马车,你们三人可以合资,租个驴车、牛车。” 这年头,组队赶考是平常事。 合资租车、租房,甚至拼饭,都是常见的,他们无异议。 正事说完,就是寒暄——对谢星珩吹彩虹屁。 谢星珩不爱听,没坐一会儿就走了。 他一走,许行之也出来了。 屋里两个书生往外张望,把考篮打开看,见只有五两盘缠,各骂了一声“小气”。 江知与下午忙着给人分派活计。 榨油有许多步骤,轻便一些的,女人夫郎也能完成,还得留人做饭,除却固定登记的每户一人,江知与也给原本的佃户便利,从他们家挑选了些妇人夫郎来帮忙,算是平衡。 水塘保持现状不变,养鱼养鸭的还是那些人。养鸡的人少,大哥大嫂现在也没孵出多少鸡苗,第一批小鸡以采买为主。 厂子刚运转,大家都摸索着来,各处进展慢,活也较轻,今天就试产榨油。 谢星珩过来帮他指点人,江知与还不乐意,叫他去读书。 “我把图册都记下来了,指点他们绰绰有余,就不累着你了。” 庄上事稳定,宋明晖就回了府。 谢星珩没长辈盯着,黏黏糊糊的跟在老婆后边当小尾巴。 “我好心来帮你,你就收了我吧。” 他一连串的江老板喊着,屋里听见的汉子都偷偷笑,江知与怪他让自己失了威严,瞪他一眼,眼神软绵绵的。 “那你教他们用木榨吧。”江知与说。 这头男人多,谢星珩要帮忙,就跟他们打交道好了。 谢星珩欣然应下,油料没上,让人先试着熟悉木榨,他带着指点,教他们认部位组成,也让他们试试怎么发力轻松。 “别用蛮力,那样太累,也费腰。这事儿细水长流慢慢干,身体要紧。” 他话说得熨贴,一群糙汉子听得心里暖烘烘的。 江家赘婿是枫江人,他被招婿那阵,城外也好热闹,有一阵议论。 来了庄子后,他们闲聊里,也在说江家定然是很满意枫江婿,才愿意给他做脸,帮助故里乡亲。 之前谢星珩跟着江知与巡庄,还很多人悄悄看,两人都长得好,站一块儿别提多般配。 这会儿学手艺,他们看谢星珩顶着秀才相公的身份,和江家那位少爷一样,平易近人,嘴皮子利索,连教带夸,半点架子也没有,间隙里也应声,马屁拍得有来有回。 区别是,谢星珩夸得自然,夸得真诚,夸得不重样。 百姓们词穷,夸得生硬,夸得重复,真诚度十足。 江知与去后边看人蒸豆子,隔着墙,听那边笑声阵阵,心里也欢喜。 蒸豆子有妇人也有夫郎,带着几个年少的哥儿姐儿帮忙打下手。 谢星珩记得不清楚,说不确定是蒸豆子还是炒豆子,两头都有人在忙活,木榨有五个,到时能一起开工,试试哪样的豆子能出油。 他到庄上,很少跟百姓们聊家常,一开始都怕他,见他处事公正有条理,样样都没落下,又很敬他。 后边是些小孩子爱给他送茶送水,能跟他说上话,知道他好性子,遇见了也会跟他打招呼。 多是吃了没,今天都不错这种朴素话。 蒸豆子简单,看着火候,到时辰再看看豆子熟没熟,其他时间能聊聊天。 没男人在,又听得见男人声音,都夸他跟夫婿很般配。 江知与喜欢听这话,问起枫江那边的饮食习惯、生活习惯。 成亲以来,夫夫相处和谐。谢星珩没表达过哪里不满,他想多了解一些。 水乡那边,吃鱼居多。 过年过节吃个荤腥,也是以鸭汤、鸭蛋为主。 他们那里水多,养鱼养鸭都方便,小孩儿都会水,拿着竹竿就能养一群,水里散养着,喂食也简单。 养鸡是少数,一家三五只就够多了。 “你夫婿读书,应该是吃鸡多。”他们说。 读书人养得精贵,哪会跟他们一样,十年如一日,吃个瘦鸭子都美得很。 要说生活习惯的话,他们是睡床多,丰州都盘炕。 饮食没多大差距,两边米面都吃。 说起盘炕,他们不由聊到自身。 “江少爷,你说我们棚屋能盘炕吗?” 他们不敢奢望在农庄盖房子,这都要占地的。 只听佃户们说,进了八月,就有秋凉。丰州的秋老虎只来几天,过了中秋,就要穿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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