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问。 雪衣:“当然不是。” 他勾起片片花瓣,随着雪花一起,勾连成线,波浪翻涌,绕着他周身,随着他荡起的衣摆飞扬。 “只是这样的话,你就不能和我一起跳舞了。”雪衣在花海中飞舞一圈,又才回到009面前。 手心忽觉一点温柔,雪衣低头垂目,青绿的叶片轻巧搭在他手心。 “这样也可以陪你跳舞。” 雪衣唇角微弯,欣然接受,牵着009的叶片旋转飞舞,衣袂翩飞,花雪相随,七彩缤纷的蝴蝶看见这一幕,恍若看见同类,也扇动着翅膀而来,混入这场舞蹈中,成为伴舞和助阵。 花海中每一朵花都放手让一片花瓣脱身而去,跟随雪衣翩翩起舞,每一片雪花都随雪衣环绕缠绵。 飞扬的衣摆上,印着各色花瓣,将纯白点缀,仿若一副优雅美丽,惊才绝艳的画卷,非人力所能及,必有鬼斧神工,天赐造化。 不知从哪儿来的凤鸟在天空盘旋,为其鸣叫伴奏,连远处的奶牛都摇起了尾巴。 天地间的生灵,皆参与进了这场飞扬的舞蹈中,一片火热景象。 009的叶片随着雪衣牵引摇摆,随他飞舞旋转,灵活至极。 雪衣牵着叶片缠上自己腰间,自己顺着叶片旋转几圈,最终被叶片圈在怀里。 舞停乐息,周遭的一切都散去,唯有雪衣唇边那抹浅淡轻松的弧度,在风雪中尤为清晰。 雪衣不知道自己在笑,也不知道自己会笑。 这千万年来,他不过是循规蹈矩做着自己的天道而已,唯一的僭越,也就是009而已。 许多事,009不说,他也就不知道,更多事,009不会,他更加不知道。 然而世上诸事,总有无师自通,后天领会。 像009追寻的自由,和雪衣学会的快乐。 他们并不知道这些是什么,就算知道,也不甚解,但依然渴求这份美好。 像刚才童话一样的舞蹈。 叶片缓缓抽回,从方才能缠雪衣腰身几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雪衣抬头看了一眼天边,“你又要睡了吗?” 这是在提醒它,今天可还没完。 009:“当然不是。” 009:“说好要陪你一整天的。” 009自觉是个说到做到的精灵,从前如此,现在也是。 雪衣都不想让这一天结束了。 然而再如何不愿,也终有日落之时,晚霞照亮半个天空,将炽烈的余晖尽数倾洒在大地上。 风雪依旧,明月如钩,繁星点点。 如此美丽的奇景,自然让009耐心欣赏。 雪衣在它旁边躺下,仰头对望天空,眸中的观赏,却也仅仅是观赏。 当夕阳散去,当夜幕降临,当星月的光辉将天地笼罩一层纤薄透明,荧光闪闪的轻纱。 轻纱盖住雪衣面庞,009却依然能将其看清。 它看见雪衣阖眼假寐,见他不自觉引动天地灵气,环绕他周身,为他制造个美梦。 然而这还未形成的美梦,终究是要被打扰。 “我要走了。”009平淡的声音却仿佛一声惊雷,劈开了雪衣的双眸。 他霍然起身,转头看向009。 向来淡定的他,脸上竟难得露出些许空白与无措。 张唇片刻,方才开口道:“……是要回你原来的世界吗?” 虽然还没说,但他已经将如何挽留,如何恳求的话都想好了。 他自觉自己的世界虽然还年轻,远比不上那些亿万年龄已经成熟的世界,却也潜力无限,看他成长的世界便知,未来的他绝不会差。 至少,不会比009曾经见过的世界差。 他有信心挽留009。 然而他的所有挽留,全都卡在了009的第一句话,“不是回去,而是要消亡了。” 雪衣一时无言。 009:“从很久之前,我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等这一天,现在,它终于来了。” 雪衣依旧说不出话来,或者说,不知道说什么。 对方来到这个世界,本就有目的,他不是早就知道吗? 对方只是想看看生命的夕阳,想感受死亡,经历终结,又有什么错呢? 嗫嚅半晌,雪衣最终也不过是说了一句:“一定要去吗?” 一定要品尝孤寂,经历死亡吗?一定要走那条有限的,终结的,永不回头的路吗? 就不能……不能为了他留下来吗? 这个世界不够好吗?他们这些年不快乐吗? 一切的一切,都不足以挽留它吗? 百般质问齐聚心头,交织在一起,一时竟不知该先说哪一句。 似乎还有许多,他不知道,也辨不清的情绪和话语,想要从心中挣脱开,然而此情此景,此时此刻,雪衣又如何能再多考虑其他。 不过是盯着009,从根系到叶尖,半寸也不愿意放过。 “我已经盼了万年。”009平平静静道,在这谁都畏惧的死亡面前,它也始终从容。 仿佛真如它所说,这是它期盼多年,终于要实现的梦想。 虽然充满遗憾,与世俗不容,它也欣然前往。 雪衣的那些话,其实也不必开口,答案自在心中。 不够。 他们相识数千年,可它追梦上万年,无论如何也不够。 雪衣不说话了。 他坐在雪中,化身与雪仿佛融为一体。 009叶片颤了颤,最终却也只是将身上雪抖落。 “我走之后,你也不必寂寞,有蝴蝶起舞,蜜蜂采蜜,凤栖梧桐,青龙翻腾……”这个世界早已经不是它刚来时的模样,如今没了它,也不会有太大变化,s#。 它才是在这个世界上,存在感最微弱的存在,只要雪衣不在意,就可以当成从未存在过。 只要不在意…… “它们怎么与你相同。”明明它们也有灵智,只要他愿意,就可以沟通,可雪衣仍然固执地认为,009就是与众不同。 009:“可我要走了。” …… 雪衣没再说话。 既没有阻止,更没有赞同,甚至连挽留的话,都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他只是用一种几近空白的表情,表示他的茫然与无措。 009知道,自己不过是趁着雪衣尚且对情绪懵懂,对世情懵懂,才能由它这样哄骗。 不懂如何拒绝,不懂可以争取,不知可以强行挽留。 你走了,就没有谁能与我说话了。 不行,刚刚009就说了,万物皆有灵,只要他愿意。 你走了,就没谁能和我讲那些千奇百怪的世界和故事了。 也不行,009很久之前就很少讲这些了,如今这个世界,已经不需要别的故事,而是能够创造故事。 雪衣又想了许多想要009留下的理由,然而每一条,都不需要说出口,他自己就能将其反驳,于是心中无措更甚。 可是……可是怎么办呢,他就是不想009走啊。 没有什么非要不可的理由,只是他不想它走。 仅此而已。 可这样的理由,却仿佛是阻拦009得偿所愿的借口。 雪衣望着009许久,方才伸出手,卷着对方的叶片缠绕在指尖,“可我要是想你了怎么办?” 似乎觉得正是如此,他坚定地点头道:“我会想你的。” 接着又强调了一遍,“真的。” 009有些想笑,却又心疼。 “那我留下种子陪你。” 叶片眷恋地缠着雪衣掌心,迟迟不肯离去。 “将来有朝一日,它们生根发芽,就是我回来看你。” 雪衣眨了眨眼睛,“你在骗我。” 死了便是死了,又如何能回来。 雪衣有些难过,它都要走了,骗他却还这么不走心,它不知道吗,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它说什么都信的未成年天道了,它却连好好哄他都不愿意。 在它眼里,他就这么好哄吗? 009却觉得他一如既往好骗,好骗到它都有些不忍心。 “那你要是想我了,就让它们生根发芽。” 雪衣不想要,他只想要009。 009望着他,似要将他永远烙印在心里。 “想不想看萤火虫?” “那是坠落在人间的星星。” 是能握在手心里的星星。 话音刚落,小草便化为点点荧光,宛如成千上万数不尽的萤火虫,散落在天地间,坠落进雪山里,再寻不见踪迹。 唯有一颗绕着雪衣缠缠绵绵,不肯离去,最终落在他脚下。 雪衣松开下意识去捕捉的掌心,空空荡荡,再寻不到那小草的痕迹,没了姹紫嫣红间,唯一一抹青。 它走了,就像当年无意中到来,从不由己。 从降落到离开,他都没有掌握的余地,至于其中缘由,自然也毫不知情。 这也是009的目的,它的到来与他无关,他的失职因它而起,那就让这一切停在它这里就好。 他既无法掌握它的到来,也不知它离去内情,如此才合因果,才算公平。 空茫的脸上未有任何过多的表情,只有一滴透明的晶莹,随着风雪坠落,消失在方才那一点荧光坠落之迹。 雪衣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一抹小小的青芽从雪中生长而出,颤巍巍的小叶子在风雪中显得弱小又无助,却依然顽强地破土而出,生根发芽。 再一眨眼,便见那些荧光坠落的地方,纷纷冒出来青芽。 大雪渐停,唯有清风不急不徐,携着那一丝眷恋,轻抚过每一株幼苗,几个呼吸间,那一株株青绿便见风就长,生长壮大,漫山遍野,无边无际。 逢春万里,方知悲喜。 满山青绿,是我在想你。
第227章 病名为你 孤傲的明月独自挂在夜空中,群星沉寂,居高临下着大地。 崖尖高耸入云,仿佛伸手便能触碰月亮。 小草……应缺幽幽转醒,睁眼入目的便是这轮不算圆满的明月。 他伸出手……伸出叶片,试图触碰摘取。却也只是可望而不可即,于是他用叶片将视线中月亮缺的那一角给挡住,这样一看,仿佛便圆满了。 “呵……” 一声轻笑,惊扰了深夜的宁静。 另一株小小草试探着伸出脑袋,小声轻唤:“爸爸?” “……没事吧?” 虽然狗爹绝大部分时间拟人,但他除了不做人的时间,其他时候还是勉强有个人样,彻底坏了就不好了。 应缺仿佛这才注意到它一般,看了过去。 他勾了勾叶片,示意小小草过来。 久久犹豫了下,还是慢慢凑了过去。 叶片迅速卷起,高高抬起,做势要打。 久久见势不妙,迅速往地下缩。 然而应缺到不了地下吗?论起根深,幼草又怎么能比得上早已经根系深远的大草。 很快,久久就被逼得不得不从土里灰溜溜地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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