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从成年到成熟,也有很长的路要走,天地自然孕育生灵,从微小如蜉蝣的蝼蚁,再到如虎豹般的猛兽,灵气越多,威力越大,甚至能飞天遁地,噬山吞海。 那将需要千万年的演变。 也是009觉得自己至少还能留在这儿的时间。 风雪一日复一日,鲜花一年多过一年。 不知从哪日起,花海中竟飞舞着几只蜂蝶,斑斓的色彩混在这缤纷的花海中,一时竟让009差点分辨不清。 然而也只是差点而已。 它当然不会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既然不是错觉,那就只有一种情况是真相。 天地生灵。 它再不是唯一。 “……蝴蝶很漂亮。”它说。 在这雪山花海中飞舞的蝴蝶更是能吸引天地目光。 显然天道也这么认为,因而之后蝴蝶渐多,能在风中同雪花一起翩翩起舞那么多。 受天地宠爱,便是如此。 除了蜂蝶,这冰寒山石中,还生了虫子。 它们啃食花木,摧残花朵,让原本鲜艳美丽的花瓣上出现残缺,变得破烂不堪。 有生就有灭,万物相克而生,才能长存。 但009不想自己也被啃,于是时常躲着那些虫子。 有一回,它躲得过于专注,竟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化身而来的雪衣。 “你在做什么?” 雪衣声音传来,009便也顾不得其他,将自己挪了个位置。 “松松雪土。” 雪衣瞧着009方才所处位置出现的虫子,见它寻不到009,便又转了方向,朝着其他花木而去。 “你不喜欢它?”雪衣问。 009没说话,雪衣却是抬袖轻挥,方才还在蠕动的虫子,顷刻之间灰飞烟灭,消失无踪。 “今后再看见,就告诉我。”雪衣还说。 其实何必告诉呢,有他这一句话,这个世界大概就再不会有方才的虫子了。 一言灭之,不过是天道小小的威力而已。 009此时已经察觉不对。 并非是隐隐的预感,而是它与生俱来的处理天赋的直觉。 就像它能凭着直觉,来到这里一样。 写作直觉,读作推算。 若是它愿意,它甚至能推算出这个世界从出生到灭亡。 但从来此地后,009就再也没用过自己的任何能力,它就在这里,安安静静地做草。 但此时此刻,009有种想要推算的冲动。 但似乎,已经不需要了。 只需心念一动,它想知道的,便都了然心中,再无更改了。 就如此刻,它终于明悟自己那一抹死机来自哪里。 009笑了笑。 “嗯,好。”它这样说,甚至主动伸出叶片,搭上雪衣的手心。 雪衣握着叶片,竟有种将这小草捧在手心的感觉。 唇边微弯,他尚未意识到,这是笑意。 009那么说,但在那之后,它再没向雪衣告过状,甚至没有随意挪动,它完全扎根在那里,任由之后又生出任何蛇虫鼠蚁,也没再动摇。 它做了株普普通通的草。 只是这株草受天道青睐,任何蛇虫鼠蚁也不得近身。 它不老不死,不长不枯,这数千年来,永远都是那副模样,在它周围的花木生了又死,枯了又长,唯有它,被天道眷顾,万千宠爱于一身。 任凭世上生出妖灵,曾焚烧整片花海,它也能安然无恙。 天道宠爱,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然万物相生相克,有始有终,便是天道,也有所制约,更遑论一株小草。 它变得越来越嗜睡。 009其实并不需要睡眠,那不过是它用来度过漫长时间的方式,一直是由它自行控制。 然而不知从何时开始,它发现自己开始无意识陷入沉睡。 何时睡着,何时醒来,它全然无法掌控,虽时间不长,却也让009意识到,一切正如它所想那般发展,似乎它想说停,也不行了。 009意识有一段时间的空白,这段时间内,它什么也没想,只是感受着落在身上,又迅速融化消失的飞雪,望着近在咫尺的黄色小花,神识空空,仿若一株假草。 雪衣勾动手指,便有片片花瓣飞来,在指尖盘旋环绕,结成花冠。 雪衣勾着这枚小小的花冠,来到009身前,将花冠套在它的一片叶子上。 花冠也未曾散开。 009回神低头看向花冠,挑起它转了两圈,又才重新回落,花瓣都是它喜欢的颜色。 其实它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颜色,所谓的喜欢,也是雪衣通过这些年来的交流中,它提到比较多次的颜色而得来。 提到更多次便是喜欢,那相守多年,又算什么?009忍不住想。 除去在时空管理局的那些日子,在009想要挣脱束缚,拥有自我之后,与它相伴最久的,便是这个世界,还有雪衣。 这个它当初心甘情愿留下,以至于如今竟开始盼着消亡那天,能晚一日便晚一日到来的世界,又算是什么? 它抬头望向雪衣人,白雪落于他乌发上,顷刻之间又消失不见,他亭亭立于风雪中,半身雪衣半身锦。 “不喜欢吗?”他问。 009将那枚小花冠套在自己最中心的叶片上,用行动向他表示,自己很喜欢。 雪衣人眉目间疏冷消散,“之前我来,你却睡了,叫也叫不醒。” “上次睡得久了点,下次不会了。”009声音如常,丝毫没让雪衣人听出来沉睡中的猫腻。 也没让雪衣人知道,那其实是法则的修复。 它在这个世界,享受了天道数千年的偏爱,甚至威胁到了其他生灵的生长,自己却毫无损失。 这样破坏平衡的存在,无法改变,就只能消灭。 它会一次比一次睡得沉,一日比一日睡得久。 终有一日,它会长睡不醒,真正成为一株再寻常不过的草。 没有谁要杀它,也没有谁能杀它。 只是天地不容它。 法则不容它。 天道化身偏爱它,却也是天道要毁灭它。 天道自己却毫不知情。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毫无节制的偏爱,就是杀它的那把刀。 009知道。 可是…… 可是…… 谁能拒绝这样的偏爱呢? 其他人不能,009更不能。 哪怕要走向灭亡。 真狠啊,它背叛管理局,背叛了使命,只为了追寻那摆脱宿命的自由,却在得到的那一刻才发现,自己梦寐以求的自由,也是命运也对它的背叛降下的惩罚。 最恶毒的手段莫过于此。 从前009孑然一身,什么也没有,自然也什么都不怕。 命运捧着他,给予它一切,然后,摧毁它。 感受着神识一日日虚弱,009却无话可说。 历经数千年,它终于得到了消亡的契机。 在它不想死的时候。 用它喜欢、也喜欢它的小天道,审判它。 于它而言是这样,于雪衣人来说亦是如此。 天道约束万物,滋养万物,本该不偏不倚,一视同仁,雪衣却过于偏爱009,甚至为它影响其他物种生存。 天道自该受罚。 让他所偏爱之物,因他的偏爱而消亡,世上大约再不会有比这更恰当的惩罚。 一切都是那样公平,一切也是那样无情。 009伸出细长的叶片,轻轻抚上雪衣的面庞,他的身体像雪一样冷,却在这触碰间生出些许温暖。 雪衣眨了眨眼眸,无甚情绪的表情仿若不染尘埃,无情无欲的仙神。 009却知并非如此,对方喜欢看日照金山,虽在地上,却总喜欢去乘那柔软的云海,每次听它讲故事时总听得格外认真,如今连鲜花颜色也有了偏爱。 这样的他,是它带来的。 一切的悲喜,也因它而起。 细长的叶片缓缓收回放下,又变回原来的模样。 若非花冠还在身上,它瞧着当真像是一株普通小草。 然而以这花海漫山,却只有一株草来看,它便是再平平无奇,也是这天地的情有独钟。 雪衣静静看他:“怎么了?” 009摇了摇头,叶片轻轻摇摆,霎是可爱,声音却是平静如常。 “只是觉得今天的云很美,风也很温柔。” 雪衣望着呼啸风雪,神色略带一丝茫然。 小草在风中摇摆,竟有种肆意恣然之感,似乎在笑。 那天云很美,风也温柔,我看着你,爱了一回人间。
第226章 春山恋8 对于自己的结局,009没有任何异议。 无论是它最初所求,亦或是如今它自食其果,都没问题。 009心甘情愿认罚。 可在那重重因由之中,寻根究底之下,它仍有一丝冤想替雪衣诉。 许多年前,是它选定了这里,降落在这里,引导了尚未成年的小天道,又与其勾勾缠缠数千年。 一切的根源,都从它而起,一切苦果,自然也该由它来偿才对。 雪衣虽有失职之处,却也罪不至此。 然而天道并不这样算。 它只记着雪衣曾为009灭过多少生灵,给予过多少特权,每一次偏爱,都一笔一笔记在账本上。 如今009的虚弱,也是由此层层叠加。 不问缘由,只看结果,便是审判自己,天道也毫不留情。 可天道不问,009却无法视若无睹。 可非要说它有什么办法,那也实在为难它。 计算是它的天赋其能,可思考却不同。 在计算出无论如何做,都只有一种结局的结果后,009就放弃了。 在亿万种可能中遇见你,是我唯一的幸运,在这唯一的幸运中迎来注定的死路,又是我最大的不幸。 逢生遇死,遇死逢生。 009算不出那一抹生机,但它……觉得自己或许可以还雪衣一点公平。 又不知过了多久,009自雪衣的呼唤声中醒来。 雪衣稍有不满,“我许久未见你。” 009伸了伸懒腰,让自己清醒些许,“好吧,那我今天都不睡了,就陪你。” 雪衣悄悄……也不能说悄悄,因为他是明目张胆地让太阳一直挂在天空,久久不让它落下去,好让“今天”变得很长,很长。 说是相陪,但与他们一个回归雪山,一个陷入沉睡没有多大区别。 但年轻的天道得到化身不过数千年,尚在新鲜中,自然更愿意时不时用化身与009亲近。 “你想不想化形?”雪衣问。 这当然不是他第一次问009这个问题。 在他自己成年化形后,便问过009,毕竟用同一种形态,更容易亲近。 只是009一直说没有必要,始终推拒。 如今也没有变。 “我现在不好看吗?” “你不喜欢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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