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主名下产业自己都未曾弄清,这处别苑还是王妃的嫁妆,后来送与原主,因这风景极佳,还引入温泉,是个度假散心的好去处。 二人路上耽误了些时间,此时崔拂衣腹中空空,已然饿了。 二人进去后,率先去了备好午膳的院中。 既是自己产业,又有提前叮嘱,这里的饭食如在王府一般,也有药膳。 却也有所不同,比如有些用别苑中自有的食材烹饪的菜品,鱼肉鲜嫩,山禽味美,春笋野生菌菇更是现采现做,崔拂衣尤其喜爱那道野生菌菇,几乎一人吃了个干净。 便是从前参加过大大小小的宴会,崔拂衣也可以说,那是他吃过最鲜香味美的菌菇。 应缺毫不犹豫地接下夸赞,也是此时,崔拂衣方才知道,这些菜肴竟受过应缺的指点。 应缺是否在厨艺上有所造诣暂且不提,崔拂衣此时更想知道的,是另一件事。 “夫君一早便决定今日来这儿了?”崔拂衣歪了歪头。 应缺今日多吃了几块糯米糍,那是不易消化之物,平日里两日能吃上一块便足以,今日超额,他眉眼早已不自觉弯起。 “却是早先定好,却未必是今日。” “之前便想带你踏青,听说那些书生喜欢,时常诗兴大发,来上一首,我家夫人亦是读书人,说不定也喜欢。” 转头却见崔拂衣忍俊不禁。 应缺不明所以:“夫人笑甚?” 崔拂衣神色微敛,眉眼却仍染着笑意,“夫君莫非当真以为但凡读书人,便都能触景生情,诗兴大发?” 诗都是提前写好的。 “不过是书生刷才名的手段罢了。” 他这夫君虽也是读书人,虽也读过许多书,从前却未与外人接触,更遑论了解读书人之间的弯弯绕绕,虚虚实实。 应缺大松口气,“原来如此,从前只当自己不如别人文思泉涌,自觉愚笨。” 崔拂衣对他笑意盈盈,神色认真,“若是夫君也算愚笨,那天下可称聪慧者凤毛麟角。” 应缺倒是并不在意的模样,“无论聪慧亦或是愚笨,只要夫人不嫌弃便好。” 崔拂衣抿唇看他,指了指自己的腹部,“夫君为何不问久久?问问它是否喜欢夫君这样的父亲?” 应缺表情瞬间冷酷,“它还没出生,没有选择权。” 崔拂衣:“夫君将来定是个严父。” 应缺心说那正好。 崔拂衣:“听说严父易出不孝子。” 应缺:“……” 不等他说什么,崔拂衣紧接着又道:“玩笑罢了,溺爱纵容孩子的父母才易出不孝子,将来等久久出生,定要给它讲讲,它父亲为了它的出生付出多少。” 应缺思来想去,仍未想到自己为了这孩子付出了什么,“夫人说的是?” 崔拂衣眼眸微转,面色赧然,却仍是道:“比如,带病上阵?” 上阵?上什么阵? 应缺眸光幽幽,越是盯着崔拂衣,后者面色便越是泛红。 “听红梅说,已经备好了温泉,我去瞧瞧是何模样。” 从应缺身旁路过时,却是被应缺抓住手腕。 崔拂衣半点也不怕他,莫说从前应缺便从未动过他分毫,如今他可是有护身符。 他挺着微隆的小腹,含笑问:“夫君,可是要与我同去?” 应缺也回他一笑,“既有夫人相邀,那我自当陪同。” 崔拂衣:“……” 应缺笑容不减,“正好,夫人如今身子不便,若要泡温泉,有我瞧着,也能帮忙搭把手。” 你一个病秧子,轮椅都推不动,能搭什么手? 想法一闪而过后,崔拂衣进而想到,应缺要在一旁看他泡温泉。 看他衣衫褪尽,看他灯烛下一览无余,看他…… 尽管二人早已坦诚相待,崔拂衣此时仍觉脸热。 “夫君,不必如此,今日逛街有些疲乏,想午睡片刻,不想泡温泉了。” “温泉解乏,今日你走路不少,怕是腿酸脚疼,正好泡泡。” 崔拂衣还要推拒,却听应缺道:“数月之前,本就想带你去庄子上泡温泉,却是因其他事耽误了,如今过节,才算有了机会,便特地带你来此。” “夫人,当真要拒绝我的心意?”应缺认真望着他,眼中仅是期待,似乎崔拂衣一旦拒绝,这期待便会转为失落。 被这目光盯着,崔拂衣拒绝之言一时竟难以出口。 迷迷糊糊被领往温泉池时,崔拂衣半晌方才后知后觉冒出一个疑问。 今日过的什么节? 翻来覆去想了许久,便是那令人羞赧的温泉时光也已过去,重新换上衣衫,便是天色已从明转暗,暮色天空,明月高悬,崔拂衣也仍未想到。 直到应缺换上一身藕粉衣衫,崔拂衣低头一看,俨然与自己身上是相似款式,不过是一个男装,一个偏向哥儿穿。 见他笑意盈盈望着自己,身□□中红灯如星辰,嗅闻地上花香满院,崔拂衣方才福至心灵。 去年如今,正是他锒铛入狱日,也是嫁与应缺时。 他们成婚,将将一年。 崔拂衣俯身,低头与应缺唇齿相依,应缺方才不知又吃了什么,他尝着只觉得甜,很甜,非常甜。 胸腔中热血沸腾,似有那鲜血上涌,泛入口中,分明是血,却更像糖,甜遍全身。 应缺的回应总是不疾不徐,缓慢从容,他们浅浅相拥,却未敢抱紧。 一是应缺身体病弱,而来崔拂衣身子不便。 将人凑在一起,竟是凑不出一具好身体。 但即便如此,崔拂衣也已心满意足。 他浅坐应缺身旁,与他轻轻相拥。 “夫君。” “嗯。” “夫君……” “我在。” 去年这时,也是一个如今晚般的日子,他们成婚初见。 虽非那时桃花路,却有香如故。 崔拂衣却不知,近日也有另一个特殊日子。 近日本该是应缺去世时。 他本该死于今年春日。 如今期限已至,今后每一天,都是偷来的日子。 有一日算一日。 若问上天可长久,且把神佛求。 佛曰:不可留。
第126章 冲喜30 回府不久,应缺小病了一场。 幸而天气渐暖,这场小病并未持续多久。 但崔拂衣仍是小心谨慎,并在后续两个月中不许应缺外出。 而两个月后,崔拂衣身子也更为不便,应缺更不能不顾崔拂衣的身子,非要出府。 明明孩子还未出生,应缺却已然体会到被孩子裹挟,不得自由的父母的日子。 世上怎会有孩子这等恼人的东西? 整个夏日,应缺都被困府中,他只好暗暗想,外面日头毒辣,他本就不想出门。 半夜,崔拂衣被疼醒,迷糊醒来时,一直守夜的丫鬟也听见动静赶来,快步行至床边,动作熟练地给崔拂衣按揉双腿,并小声询问:“世子妃可要起夜?” 崔拂衣点头示意后,便有另一人前来伺候他穿衣起身。 几人动作轻缓,声音不大,却如老鼠般窸窸窣窣,嘈杂漫长。 等到崔拂衣回来,重新躺下时,已是过去两刻钟。 崔拂衣挥退丫鬟,双腿虽仍有不适,却在清醒之下尚能忍耐。 他刚闭目养神,试图重新入梦,身上的薄被却动了动,身后传来一道清浅声音:“隔壁尚有一间厢房,不如分房睡?” 崔拂衣缓缓睁眼,想翻身面对身后之人,却又因大夫所言不便随意改换姿势,缓了半晌,方才开口: “夫君可是嫌我不小心将你吵醒?” 应缺也不知何时醒来的,但大约是将方才之景瞧得清楚。 “夫人明知我并非此意。”似是语带叹息。 “那夫君便莫要再说这般话。”崔拂衣缓缓闭眼,“有夫君在身侧,我才能安心入眠。” 应缺竟是低低笑了,“夫人如今有腹中那个,哪里还需要我相陪,不嫌我碍眼占地方,已是我的荣幸了。” 瞧瞧这忍辱负重的姿态,听听这委曲求全的语气,崔拂衣想,哪怕应缺不是王府世子,在戏院卖艺也定能红红火火。 “否则怎会半点不体谅我忧夫人之心,非要我与他父子相亲呢。” 崔拂衣心说我何时是此意?随后便又明白,不过是应缺说笑罢了。 笑过之后,便是正经。 崔拂衣听着身后之人轻叹一声,“夫人有孕,我非但不能为夫人分担与陪伴,竟还要夫人忍让迁就。” “夫人,我很心疼。” 崔拂衣心头一恸! 心如乱麻,隐隐作痛,好似那万千蚂蚁在心上啃食,密密麻麻,暗无天日。 他睁开眼,再无睡意,手缓缓抚上心口,想翻身回头,却又有些惧怕回头。 二人便如此,一人侧卧,一人正躺,各自一被,将床榻两分。 翌日,崔拂衣虽仍是不愿分房,却也愿退一步,在屋中再设一面屏风一张床,分床不分房,便是在起夜,也不会打扰许多。 夏末初秋,晚风渐凉。 这时的太阳最是舒适宜人,应缺让人将美人榻搬去院中,而他则在院中享受这般午后时光。 崔拂衣坐在身边石桌旁,手持笔墨,落画于纸上。 一画树叶枯黄,二画野猫红墙,三画美人卧榻,悠然安详。 崔拂衣画技自觉一般,不如旁人许多,因而每次下笔都是斟酌再斟酌,谨慎又谨慎。 他虽已请技艺高超的画师为他与应缺画过许多画像,却仍希望有那么几幅是自己亲手所画,不介意好不好,更无所谓像不像,只要是他亲笔即可。 以便将来有朝一日,他刚拿着画告诉久久,那是他亲自画的夫君。 画里有他,有夫君,有久久。 崔拂衣从前便已听说,有孕之人易多思多虑,当时他尚不能理解,如今却因亲身体验,方才体会那明知不好,明知不对,明知无理取闹,却仍遏制不住的想法。 晚风拂过,崔拂衣担心应缺受凉,便将披风换成了薄被,盖在应缺身上,头上更是戴上一顶小帽子,看着便虎头虎脑,憨态可掬。 方才作画时他便想如此,将这帽子给应缺画上,如今当真戴上,便算不得他弄虚作假。 崔拂衣仔细端详片刻,方才忍俊不禁。 笑声将应缺惊醒,缓缓睁眼,便瞧见崔拂衣凑得如此近,笑容几乎怼在应缺脸上。 “何事这般好笑?” 崔拂衣神色坦然,“夫君不妨自己猜?” 应缺眨了眨眼睛,“夫人在我脸上作画?” 崔拂衣摇头,“我可不似夫君,随处便可画乌龟。” 他伸出手指,在应缺脸上轻点几下,不重,却十分亲昵,“还有夫君这细白肌肤,我也舍不得被墨汁污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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