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李禅秀点点头,见他明显不欲多说,很快又笑道,“此去长安,路途险阻,恐怕要多劳烦俭之你了。” 裴椹摇头:“殿下客气了,这是我职责所在。” 李禅秀“嗯”一声,很快又找不到话说,再次陷入沉默。 好在燕王没一会儿又来了,对方见李禅秀也在,明显滞了滞。 李禅秀见状忙道:“王爷与将军先聊,我到那边去看看。” 说罢驾马离开,直到走远后,才微微松一口气,然后在心中暗示自己:可以的,像平时跟陆骘他们说话一样就行。 裴椹目光一直看着他走远,直到被燕王伸手在眼前挥了挥了,才终于回神,皱眉:“又什么事?” 燕王一听他这语气就不快:“你这是什么语气?我是你爹……” “您有什么吩咐?”裴椹立刻改口。 燕王一噎,想了想,附耳小声问:“刚才那位,就是太子的儿子?” 和燕王妃不一样,他还不知道裴椹在西北娶的女子,是太子的“女儿”。 裴椹面无表情,点头。 燕王松一口气,道:“我听元羿说了,你跟他关系不错,他在西北还救过你,这个……既然你已经投靠太子,可要记得跟他打好关系,尤其你们又有旧,眼下正是机会……” 说到一半,就见裴椹拧眉,好像不认同,立刻没好气道:“你这是什么神情?我跟你说,我这是为你考虑,别跟你祖父似的,一根筋,脾气臭硬,一点不懂走关系。虽然你现在势大,但指不定以后人家是君,快快,现在就赶紧去处好关系……” 说着,还直接上手推了。 裴椹被推了两下,奇怪看他一眼,终于往李禅秀的方向走去。 …… 数日后,大军抵达长安。因为押运粮草,他们行得较慢,可再慢,终究也有到的时候。 李禅秀心中怅然,没想到难得能多相处的几日,竟过得如此快。 但想到秦州的陆骘正缺粮草,他又觉得不能耽搁,到长安后只停留一夜,翌日便要再启程。 裴椹亲自送他出城,到了临别之际,两人望着天际霞光,耳边是咴咴马鸣,一时都沉默无声。 半晌,李禅秀终于开口,努力笑道:“俭之在此留步就可,不必再送。” 裴椹“嗯”一声,望着他,轻声道:“殿下一路小心。” 李禅秀点点头,又看他一眼,终于驾马回到队伍中。 刚行没几步,身后忽然又传来裴椹的声音:“殿下——” 语气似有几分急,正快马追来。 李禅秀顿时僵住,勒住马,久久不敢转身。 裴椹很快驾马赶到,可沉默良久,却哑声道:“殿下这次来去匆忙,若下次再来长安,我做东,请殿下去坊市逛逛……” 李禅秀提紧的心微微失落,片刻,他转头轻笑,道:“好。” 说完不再看对方,骑马飞快跑到队伍最前,眼中的笑也终于无法再维持。 他在想什么呢?他又在期盼什么?裴椹怎可能会……他心中不由一阵懊恼,失落。 裴椹站在原地,看着队伍渐渐远去,良久,闭了闭眼,复又睁开,握紧缰绳的手却没松开半分。 …… 离开长安后,李禅秀以为自己会像在梁州府城时那样,继续患得患失。但很快,忙碌的军务就让他无暇再去想这些。 尤其出了长安后,沿途一片荒凉,村村寥落,都早已没有人烟。 向西又行许久,路上偶尔见到一些衣衫褴褛的行人,都是从胡人占领的地方逃来。他们有的要去长安,也有的衣着好一些,因为有车马代步,又听说皇帝已经到了金陵,打算去金陵…… 李禅秀看着这些衣衫破落、面黄颊陷,或惊惶茫然,或已经麻木的逃难百姓,闭了闭目,更无法再去想自己的事。 跋涉多日,他带着五万精兵和粮草,终于抵达秦州,和陆骘的大军汇合。 与此同时,梁州的李玹也派人传来消息,说荆襄的薄胤已放弃攻打梁州。 就在李禅秀抵达秦州的前一日,薄胤已率大军顺江而下,前往金陵,将荆襄交给他的长子薄轩顾守。 李禅秀放下信后,松一口气,薄胤离开荆州,至少说明他们先前的打算成功了,对方没想到裴椹已经加入义军。 之后,李禅秀又投入紧张的战事中。而忙碌之余,他只能在和父亲的通信中,偶尔得知一些关于裴椹的消息。 两个月后,义军几乎拿下整个秦州。 李禅秀和陆骘各率两路军,再次会军后,意外遇到从西羌逃出来的西羌王子一行人。
第112章 李禅秀是率兵向西追击胡人时, 遇到西羌王子一行人。 此前赵王向西羌借兵,西羌派来的士兵却多是胡人,使秦州迅速沦陷。如今秦州军民见到西羌人, 都十分警惕, 认为他们已经投靠胡人。 李禅秀的军队停驻休息时,军中士兵忽然抓住三名尾随的西羌人,怀疑他们是胡人奸细,按倒便要一顿揍。 那三名西羌人中原话不太熟练, 一看要挨打, 急得忙用西羌话大喊什么“丹恒王子”“陆将军”。 幸亏李禅秀梦中在西羌待过一年, 能听懂他们的话,立刻驾马过来。 一问才知, 原来这三人是西羌王子丹恒的扈从,此前赵王向西羌借兵时,西羌就发生了宫变, 老西羌王被杀,族中早就倒向胡人的王叔一派被扶持上位, 西羌王子只得带着亲眷及扈从, 伪装成行商,匆忙逃出王宫。 正好这时听闻陆骘在攻打秦州——因陆骘之前去过西羌,见过当时还健在的老西羌王, 王子与他也算认识。加上王子本就有意向大周寻求帮助, 一听他在秦州, 便赶紧往这边逃。 但他们不知陆骘具体在哪,加上秦州已经沦陷, 沿途又有胡人和王叔派兵追杀,丹恒王子这一路走得万分艰辛。一行人辗转数月, 不仅没见到陆骘,还几度遇到胡人士兵,险些被杀。 直到前几日,他们意外见到李禅秀的军队,以为是陆骘的军队。但又怕认错,于是王子派几人悄悄跟上,想先打探消息,等确定了,再来投靠。 抓住他们三人的士兵一听,当即道:“羌人狡诈,谁知你们是不是说谎?此前你们就让胡人伪装成西羌士兵,来犯秦州!” 那三人赶忙解释:“那不是我们王子做的,是王叔和胡人商议后做的。” 士兵是秦州本地人,深恨此事,一听他还敢“狡辩”,立刻扬起马鞭要打。 “住手!”李禅秀立刻喝止,驱马又走近几步,低头仔细看那三人,忽然道,“扶他们起来,带我去见西羌王子。” 旁边虞兴凡一听,立刻要劝,李禅秀抬手止住,道:“不必,他们没说谎。” 梦中,西羌王子最后也是到西南,投靠了他。而他刚好见过这三人中的一位,对方确实是王子的手下。 三人闻言,顿时松一口气,赶紧起身道谢。 随着他们带路,李禅秀很快见到西羌王子。只是没想到,这一行人几遭追杀,艰难跋涉至此,早已衣衫褴褛,个个与乞丐无异。 王子丹恒得知他们与陆骘是一支军队,更是激动得落泪,险些抱住李禅秀大哭。直到察觉自己身上酸臭不可闻,而对面的少年将军又清俊秀丽,才没好意思上前。 李禅秀梦中与他也算是老朋友,有些失笑,赶紧命人拿来吃食,又叫人拿来干净整齐的衣服,给他们换上。 随后率军,回附近的碎月城。 陆骘得知他回来,还带着西羌王子一行人,连忙来见。 一番寒暄自不必说,当晚,李禅秀就和陆骘商议,要送王子回西羌夺回王位。 同时,两人也将此事禀明李玹。 不久,李禅秀先一步收到李玹的飞鸽传书,让他派陆骘率三万军,即刻送王子回西羌夺位。 李禅秀和陆骘也是这个想法,很快就备好兵马粮草,由陆骘亲率大军出行。 本来只是对付西羌的话,远不需这么多兵力。但考虑到胡人可能留兵在西羌,还是需谨慎些。 王子丹恒也与大军同行,临走前,他将自己的姐弟等一干亲眷,以及随行来的臣子眷属,都托付给李禅秀照顾。 “此次承蒙殿下大恩,感激不尽。若小王此次能夺回王位,必亲自率西羌兵来助殿下和您的父亲。若是小王不幸,没能回来,还请、还请殿下照顾好我王姐、王弟,姨母、表妹……” 说着,竟抹了抹眼,又要泪水涟涟。 李禅秀:“……”王子果然和梦中一样,实在感性。 他尴尬抽回手,微微笑道:“王子放心,有陆将军在,您必能复位成功。” 丹恒看着他漂亮指尖抽走,心中一阵莫名遗憾,想了想,又道:“对了,不知殿下可有娶亲……” 这时,旁边陆骘忽然咳嗽一声,眼神示意宣平。 宣平会意,立刻上前,笑呵呵拽走王子道:“丹恒殿下,快走吧,大军就要开拔了,您的王位还在西羌等您呢。” 王子被拽得一步三回头,心中满是遗憾。上了马后,仍忍不住回头。 直到陆骘又咳嗽一声,开口与他说话,他才终于回过头。 “对了陆将军,不知你们殿下,可有喜欢的人?”谈完正事,王子忽然又问。 陆骘:“……” 宣平:“……”难怪你抢不过你叔呢,都这时候了,想什么呢? “这我不太清楚,不过……我劝王子不要对殿下有不该有的心思。”陆骘说。 “嗯?为何?”王子忍不住问。 陆骘:“……活着不好吗?” 他语气委婉劝。 . 李禅秀送走陆骘大军后,又安排好人守碎月城,很快也打算率军回秦州府城。 秦州战事稍定,等这边安排妥当,他就该回梁州了。 之前诸事繁忙,他无暇去想裴椹,只在军报和父亲的信中,知道对方些许近况。虽是只言片语,心中也稍稍安定。 如今忽然空闲下来,却又忍不住开始想对方。 之前听闻裴椹从长安向北,连下数城。但最近十几日,却没再有消息,他又不好意思向父亲打听,更怕主动问裴椹的话,一旦通信,便止不住心中思念,所以也不知对方近况如何。 但以裴椹的能为,现在恐怕已经快打到凉州边界了吧?若是的话,那岂不是距他现在所在的地方不远? 想到此处,李禅秀心头忍不住微跳,微微攥紧手中缰绳。 可转瞬,又五指渐松,望着头顶飘着几片白云的天空轻叹。 即便是又如何?他又不能不管不顾,跑去看对方。而且即便去了,也不过和之前在长安一样,客套地寒暄几句而已。 他们再也不能回到在永丰时那样了。 李禅秀慢慢收回视线,心中又涌起一阵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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