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玹“嗯”一声,之后却没再多言。 裴椹见状,便也不多问。 又过一会儿,李玹再次开口,只是这次转了话题,问:“听蝉奴儿说,他在西北时救过你,你们关系不错,所以这次他才能借着旧情,说动你?” 裴椹听到“蝉奴儿”三字,心中暗暗思忖,原来殿下还有个名字叫蝉奴儿?是乳名吗? 民间百姓有用阿猫阿狗奴儿给孩子取乳名的习惯,多是疼爱孩子,是怕孩子命薄,取好名怕压不住,便取个这样的乳名,据说是为了好养活。 再联想之前听闻李禅秀刚出生时,孱弱到被认为养不活,便瞬间明白李玹给李禅秀取此乳名的用意。 蝉奴儿……他忍不住在心中又重复一遍,压下缱绻,接着才恭敬回道:“殿下对我的救命之恩,我一直铭刻在心。能在西北与殿下相交,也是我的幸事。” 李玹含笑,道:“也是蝉奴儿幸运,为大周救下一名不可多得的将才。” 裴椹忙说“不敢”。 李玹摇头:“你不必如此拘谨,私下把我当寻常长辈即可。” 顿了顿,又道:“说来也是可惜,今天蝉奴儿不胜酒力,没能与你结拜。不过你们在西北时就相识,如今又都在义军共事,机会甚多,等他明日酒醒了,你再与他说吧。” 裴椹恭敬点头,心中却默默想——若李玹知道他对李禅秀的妄念,只怕不会再如此客气。 李玹这时看一眼月色,道:“时间不早,与我一起回席间吧。” 裴椹忙恭敬说“是”,离开前,余光不经意间瞥一眼身后,暗暗记下院子的位置。 可走几步后,又怅然。记下又如何?他还能背着李玹,偷偷潜入,来看殿下吗? 回到席间,杨元羿见他跟李玹一起回来,暗暗惊讶,几番欲言又止,却因场合不适宜,一直没敢开口。 直到宴席散了,离开郡守府,两人到了在城中的住处。杨元羿终于憋不住,拉着裴椹快步进屋,关紧门后,长出一口气,道:“之前在宴席上,你忽然离开,后来又跟太子……跟主公一起回来,真是吓死我了。” 他差点以为对方是要去李禅秀房中偷香窃玉,结果被李玹抓了。 “话说你跟公主……不是,你跟殿下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他实在忍不住,好奇问。 先前以为对方是公主时,裴椹明显对对方还有情。但刚才在宴席上,又说要结拜,看起来又不像还有情。可一眨眼,见李禅秀离席,裴椹又魂不守舍地也出去,明显又还像余情未了的样子。 杨元羿一时也搞不明白了。 裴椹沉默了一会儿,开口:“以后我和殿下只能是兄弟、朋友、君臣,你管住嘴,不要再乱说话。” 杨元羿忙闭口,可又看了看,却觉得他实在是不像能断情的样子。 裴椹在他离开后,才下意识抬手,按在心口位置。那里还放着他和李禅秀结发的青丝荷包,可这一晚上,心口都闷疼着。 结发成夫妻,他和殿下如何还能成夫妻? . 翌日,李禅秀醒来,发现枕边多了一只玉雕的小蝉。他握住玉蝉,从床上坐起后,怔了怔,神情还有些萎靡。 昨晚借酒醉,在父亲面前哭过一场后,并没让心情好受些。但理智告诉他,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整日伤春悲秋,早晚被父亲看出异状。而且,他也不欲让父亲担心。 何况……他和裴椹都还有许多事要做,整日拘泥于自己的私情,把自己之前说的那些大义凛然的话置于何地? 李禅秀收起玉蝉,很快强迫自己振作起来,起身洗漱,重新戴上玉冠,穿好锦袍,系上腰封,又是清冷俊逸的太子嫡子,义军中的少将军。 只是眼睛还有些肿,他用布巾沾凉水,又敷了敷。 出了房间,旁边小厮正好端来饭食。李禅秀在桌旁坐下,边掀开碗盖,边问:“父亲呢?” 小厮恭敬答:“听闻在正厅跟裴将军他们议事。” 李禅秀动作一顿,看一眼外面天色,才发现自己起的实在有些晚。 他匆忙喝几口粥,就放下碗,起身赶去正厅。 …… 厅中,众人在昨晚庆祝时短暂放松过后,今天一早便开始商讨接下来的计划。 和李禅秀之前的打算一样,为防止司州、金陵还有荆襄等地知道消息后,联合来攻,众人建议,裴椹加入义军这件事,应该先假装成是结盟。 这样一来,其他几方势力不会以为李玹已尽得长安、雍州、并州,感受到威胁。他们也可继续西攻陇右,尽快联合西羌,北逐胡人,早日打通长安到雍、并两州的路,将西南到长安再到西北这一大片,彻底连起来。 之后陇右出战马、粮草,西北的雍、并两州,长安,以及梁州三路出兵,向东直取洛阳和司州。 实际上,裴椹来府城之前,就已让人送信给并州的杨老将军,告知自己加入义军的事。 至于雍州,和杨老将军不一样,雍州的郡守张大人虽跟裴椹关系匪浅,但并非是裴椹的下属,恐怕还需他亲自去一趟劝说。 李禅秀到厅中时,众人正说到这。 察觉他来,裴椹和李玹几乎同时抬头,朝他看过来。 李禅秀一僵,忙找个不起眼的角落,安静坐下。 裴椹察觉自己目光太明显,很快也垂下视线。 众人商定完后续计划,接下来的两条路线也确定,一是向秦州增兵,尽快拿下陇右;二是裴椹由长安向北,攻打被胡人占领的城池。 此外还有人建议,李玹应该入主长安。但很快被否决了,因为担心被其他几方势力看出裴椹与义军的真正关系。 毕竟仅仅是结盟的话,裴椹不可能让出长安给李玹。 一旦李玹入主长安,那他和裴椹究竟是盟友关系,还是君臣关系,长脑子的人都能看出。 议完事后,众人很快散去。 厅中只剩李禅秀、李玹,以及还没来得及离开的裴椹几人。李玹忽然叫住正要离开的李禅秀,含笑问:“禅秀想不想去长安?” 李禅秀闻言一愣,缓缓转身,看向父亲。正要和杨元羿一起离开的裴椹也脚步一顿,不明显地慢了下来。 李玹走到李禅秀身旁,按了按他的肩,似是感叹:“你长这么大,还没去过长安。” 李禅秀浓长的眼睫轻扇,不自觉垂下目光。 李玹轻抚他的头顶,叹道:“去一趟长安吧,帮为父回去看看。” 顿了顿,又决定道:“正好你带兵押运粮草,跟裴椹一起过江,然后从长安去陇右,支援陆骘。” 李禅秀心头忽然微跳,下意识抬头看向不远处的裴椹。 裴椹已走到门口位置,正背对厅中,身影逆光。 李玹刚好也问他:“俭之,你觉得如何?” 裴椹缓缓转身,哑声说:“好。” 李禅秀感觉他的目光好像落在自己身上,可逆着光,又看不太清,不那么确定。 …… 当天,一船船粮草被押运过江,先运往长安。 李禅秀和裴椹骑马并立在江边,看着眼前这忙碌一幕。 和不怎么说话的两人不同,杨元羿此刻分外高兴,在旁不住指挥。要知道这些粮草可不是全给陆骘的,也有给他们并州军的。 这就是加入义军的一个好处——粮草忽然不缺,众人不必再担心饿肚子了。 也是他们加入的时间巧,李玹前不久才从西南的益州回来,同时押运回大批粮草。 “还是太子殿下好,给粮草比之前的老皇帝爽快多了。”杨元羿指挥累了,把活交给其他人干,自己驾马跑来,压低声跟裴椹感慨。 说完见裴椹不理自己,李禅秀又刚好离开,不由声音压得更低,神秘问:“我说,咱们这该不会是靠你……跟小殿下的私交,才被这么厚待……”就差把裙带关系四个字说出来。 果然还没说完,就挨了一记眼刀。 好在燕王忽然过来,间接救了他一命。杨元羿干笑一声,赶紧驾马又走了。 燕王见两人之间气氛古怪,刚想问什么,却被裴椹打断,先一步问:“父亲忽然来,可是有什么事?” “哦。”燕王回神,仰着脖子正要说,却感觉哪里不对劲,仔细想想,忽然拽一下他的裤腿,道,“你给我下马来说。” 裴椹:“?” 他皱眉下马,随后被燕王拉到僻静处。 “我问你,你……真投靠那个,太子殿下了?”燕王压低声问。 裴椹点头,指指江面上的忙碌情形,语气平静:“这些粮草,都是他们给的。” “你、你怎么能随随便便收人家东西?”燕王一听,气急道,“不检点。” 裴椹:“??” “算了,收都收了,如今也只能卖身了。”燕王无奈,顿了顿,又问,“那我再问你,你去见太子殿下,他可有……不高兴?或是跟你说什么?比方,提没提你祖父?” 裴椹拧眉,敏锐察觉什么,问:“祖父怎么了?他与太子殿下有故?” 燕王却含糊道:“你就跟我说,提没提?” 裴椹:“提了。” “提什么了?”燕王语气明显一紧。 裴椹看了他一眼,就在他急得快不行时,终于慢条斯理道:“只说他二十年前去过并州,那时我还小,如今长大,有我祖父的风范……” 燕王明显紧张,催问:“还有呢?没说别的?” 裴椹:“没有了,就这些。” “啊?”燕王愣了一下,随即又长长“啊”一声,像是放下心似的,道,“那就好,那就好。” 裴椹拧眉:“到底什么事?” 燕王这会儿却摆摆手,道:“没什么,没什么……” 裴椹面无表情:“既然父亲不说,那我直接去问太子殿下。” “哎,别别。”燕王赶紧拉住他,想了想,终于无奈道,“也没什么,就是……你祖父是圣上……我说的是司州的那位圣上,你祖父是那位提拔的,咱们家跟其他世家大族不一样,咱们是沐浴那位的皇恩,才有今日,也一直效忠那位。但太子不是被司州的那位圈禁过,我担心你去了义军……会因为你祖父,被为难迁怒。况且他被圈禁那么多年,谁知心性有没有变极端什么的……” 裴椹越听越皱眉,终于打断道:“父亲,我既已投靠太子殿下,此话以后不要再说。” 燕王立刻闭口,顿了顿,又谨慎道:“我懂,这点为父还是清楚的……” 说完摇头,叹着气转身离开。 裴椹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拧眉。 不多时,李禅秀驾马回来,见他站在这出神,迟疑问:“我方才见……燕王殿下来过,可是跟你说了什么?” 裴椹瞬间回神,看向他,眸光转笑:“没什么,只是说了些家常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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