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继续查探,怎料听见脚步声传来,转眼连衣从浴室走出,身着一袭素色里衣,额前的青丝沾湿,水珠顺着脸颊滴落在走过的路上。 当他行至厢房时,眉头微蹙,左右看了眼,凭着直觉往屋檐上方看去,却未曾察觉异样,之后走到书案前,拨开乱糟糟的案面,找到被随意丢着的玉扇祛暑。 鹿厌离开客房的院子后翻身落地,看了眼四周才发现此处是藏书阁附近。 正当他思索着要回梧桐院还是去藏书阁时,身后传来缓慢的脚步声。 他立刻梭巡藏身之处,闪身躲进清幽小道旁的竹林。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以为对方会走远时,四周突然安静下来。 他察觉蹊跷,顿时握紧玄尾扇,目光穿过竹林,突然对视上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刹那间心头一跳,眼底转而荡起笑意,小声惊呼道:“世子!” 话说后,他快速跑到谢时深面前。 谢时深眼帘垂下,带着点点笑意问:“怎的躲在这?” 鹿厌如实交代一切,只见谢时深轻声笑了笑续道:“眼下打算去哪?” “天色不早了。”鹿厌抬头看天,“回梧桐院。” 谢时深道:“那走吧。” 说着他折身回走,放慢脚步等鹿厌上前,并肩朝梧桐院而去,鹿厌好奇问他去哪,他只道顺路。 两人优哉游哉同行,谢时深询问起刺探周边一事,鹿厌便道:“我担心周边不见后小姐会伤心。” 谢时深徐徐道:“倘若如此也怪不得旁人,虽在京都身不由己,但她有拒绝的权力。” 鹿厌抿了抿唇说:“可小姐也是为了谢家好。” “这并非理由。”谢时深目视前方,“正因她身后有谢家,有风歧,她才有选择。” 前世太子借机送女眷入谢府,此人如连衣表里不一,彼时谢允漫上京后盼着结识好友,谁知女眷拉帮结派,屡屡用谢家作借口欺她,谢允漫忍气吞声,逼着自己成为世人眼中的大家闺秀。 奈何她的妥协换来的结果凄凉,郁郁寡欢深陷自责,最后撞见他人背地嘲讽,从此深居家宅不出。 谢时深曾言,是谢家让她受了委屈。 但谢允漫却藏起沉郁,安抚背负重任的兄长,温声细语说着无碍。 从此以后,兄妹二人渐渐疏远。 鹿厌笑着说:“世子放心,我会替你保护好小姐。” 谢家兄妹对他的好,他会永远铭记于心。 梧桐院近在眼前,谢时深闻言顿足,看着鹿厌朝前走去的背影,莫名问道:“你替我保护?” 鹿厌转身看去,保证说:“只要有我在,小姐定会安然无恙。” 谢时深眼神复杂,又问:“你只护着她?” “我还能护着你。”鹿厌脱口而出道,“老六也能护着你。” 谢时深听见后半句眼皮一跳,内心释然的同时还涌上一阵烦躁,实在想掰开他脑袋看看有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鹿厌歪了下脑袋,见他抿唇不语,从面前冷酷走进梧桐院。 只见鹿厌挠了挠头,琢磨不透他所想,紧随其后提醒他回明华居,谁知眼睁睁看着他停在自己厢房门前。 鹿厌钻出脑袋问:“世子,你想顺路去哪?” 谢时深偏头道:“脚累了,你若不待见我,那我便走吧。” 未料他话落后当真转身。 鹿厌哪知他竟如此误会自己,连忙伸手拉住他的手臂,挽留道:“世子且慢,不如在院子歇会儿,我伺候你。” 谢时深毫不客气留步,余光扫过厢房,轻叹道:“也好,有人在乎我的死活就不错了。” “是是是。”鹿厌附和着他的话,生怕自己伺候不到位,忙不迭把他安置在树下的摇椅,“我去给世子备茶水。” 谢时深刚一坐下,便听见几道脆弱的“嘎吱”声,紧接着他端庄的身子开始不受控制摇摆,像极了一尊不倒翁。 他看着夜风萧瑟,听着树叶沙沙作响,双脚抓着地面稳住摇椅,维持着所剩无几的矜持,直到柳六的出现。 柳六以为鹿厌回来了,怎料入眼看见主子孤单一人端坐树下,鹿厌最爱的摇椅诡异翘着,一动也不动,吓得柳六怀疑自己眼花,迟疑半晌才敢上前行礼。 四周的氛围有些古怪,但谢时深的神色一如既往,见到柳六出现时,他只是轻描淡写扫了眼,注意力仍旧在屋内瞎忙活的身影上。 柳六站在一侧,把注意力从那把滑稽的摇椅移开,恭敬等着主子发话。 “说吧。”谢时深压低声闻,“京郊的火铳如何了?” 柳六正色回道:“禀世子,风平浪静。” 谢时深道:“杨承希可知火铳藏在何处?” 柳六道:“离王得知西玉楼出事后,便将训练营交由下属打理,这段时日被陛下禁足府上,不知火铳藏在训练营。” 他悄无声息看了眼主子,发现主子似乎在欣赏着什么,直到他顺着视线斗胆打量,只找到一只瞎忙活的小鹿。 谢时深耐心等着鹿厌的茶,偶尔见到鹿厌局促不安朝他们笑。 每逢如此,谢时深嘴角那抹似有若无的笑便会加深。 柳六甩了下脑袋,定睛观察主子少顷,怎么看怎么奇怪,却又道不出所以然。 凉风习习,屋内的茶水似乎沏好了。 谢时深对柳六道:“传信给齐消隐,中秋节交货。” 柳六笔直站着,得知中秋节行动后问:“主子,那日锦衣卫恐会布下天罗地网,是否太冒险了?” 谢时深凝视着鹿厌端茶而来,声音带着几分玩味道:“不冒险鱼儿不上钩。” 临近中秋节,京都大街小巷热闹非凡,谢允漫从未空手而归,打着送礼的旗号往梧桐院添置玩物,实际是为了打听出游一事。 鹿厌除了摇头便是叹气,显然谢时深仍未松口,意味着要随时待命。 从前东宫茶谈让他不适,虽未曾宣之于口,心里却求着赴宴时莫被太子盯上。 时至中秋节前夕,东宫送来请帖后,不少贵客登门拜访,请帖更是络绎不绝。 长廊上,刘管家神色匆匆往书房赶去,进门后瞧见鹿厌坐在书案旁托腮研墨。 “世子。”刘管家急得险些跺脚,“睿王爷来了!” 谢时深不紧不慢问道:“送帖?” 刘管家连连点头,抹了把汗说:“王爷要当面送给世子和世子妃!” “什么?”鹿厌闻言倏地起身,“这里哪来什么世子妃?!” 谢时深握笔的手一紧,缓缓转头朝他看去。
第39章 谢时深随着刘管家前去正厅, 徒留鹿厌在书房中独坐。 书房里有一宽大的屏风,上方绣着一副精美绝伦的山水图,平日摆放在歇息的软榻前方, 圈出一方小天地供人小憩。 此时此刻,鹿厌盘腿端坐软榻中, 屏风挡在他的面前,倘若有人入了厢房,也只能隐约瞧见身影轮廓, 无法看清他的脸颊。 这正是谢时深刻意安排,以便用来应付即将到来的杨奉邑。 鹿厌环顾四周, 手里把玩着玄尾扇, 心想如何扮演好世子妃这等角色,何况连衣还在府上, 如今外人传言连衣才是世子妃,若被此人知晓杨奉邑要求相见,恐怕连衣不会轻易错过。 思及此,鹿厌苦恼不已,欲朝软榻倒下,意外瞧见软枕下方藏着之物。 他搁下玄尾扇,光着脚丫爬过去,将软枕压住的书籍抽出,当看清上方的署名时一愣。 “这不是咕咕的小说吗?”他小声咕哝, 不解此物为何会出现在谢时深的软榻。 小说刚拿到手,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鹿厌当即好整以暇端坐, 将小说随意放置腿上,指尖静悄悄翻阅其中内容, 此举幅度较小,即使从屏风外看来,也只能瞧见一抹端庄的身影。 追更不易,先前因忙碌未曾看完,眼下他看得津津有味,又值本文高/潮部分,情节可谓跌宕起伏,加之他盲目跟风谢允漫等人磕鸳鸯,结合精彩的打戏描述,令他逐渐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脚步声渐渐靠近,谢时深和杨奉邑进来时,瞧见屏风后那抹纹丝不动的身影,偶尔窗外有清风拂过,便会惊扰青丝扬起,为这朦胧佳影添几分动人意境。 鹿厌沉迷在小说中,翻书时不慎漏了声音出来。 恰逢杨奉邑驻足观赏,闻声笑了笑说道:“世子妃果真雅兴。” 他打破厢房中的寂静,鹿厌从小说里回神,倏地抬首看去,入眼见两抹修长的身姿出现在书房。 得知是杨奉邑前来,此刻又立于屏风前方时,鹿厌先是迟钝须臾,随后记起谢时深出门前的指示,赶紧把小说放下,光着脚丫挪下软榻,隔着屏风朝杨奉邑恭敬行礼。 但他未曾发声,杨奉邑见此异样并未急着责怪,而是疑惑看向身侧的谢时深问道:“楚今,世子妃这是?” 谢时深淡淡回道:“夫人昨日染了风寒,嗓子受损失声,恐要调养几日。” 鹿厌听闻此言再次行礼,动作丝滑毫不拖沓,像皮影戏的人偶似的,在谢时深的指引中摆动。 行礼时衣摆晃动,鹿厌未察觉脚丫露出,谢时深引人在茶桌落座,回首瞥了眼屏风,恰好捕捉到两只露陷的脚。 骨节分明的双脚紧贴地面,因肤色白皙,脚趾裸露的粉色明显,踩在地上宛若幼猫无处躲藏的肉垫。 鹿厌察觉他们落座,放轻脚步回到榻上看小说,虽同处屋檐之下,但他不受丝毫影响。 眼看那双爪子爬走,谢时深慢慢移开目光沏茶,与此同时,杨奉邑仍惦记着屏风后方的真容。 谢时深将茶杯推到他的面前,对他的张望视而不见,“明日中秋节,不知王爷会在何处设宴?” 杨奉邑强忍着好奇心,看回他道:“本王不过是请了三两知己,谈不上设宴。” 谢时深道:“不瞒王爷,半个时辰前东宫差人送来帖子。” 杨奉邑表现得诧异,“看来被人捷足先登了。” “王爷说笑。”谢时深噙着浅笑,眼底一片漠然,“还请王爷为谢家指条明路。” 杨奉邑把探究的余光收回,见他对此却无半点为难,反倒从容淡定,所谓的指点不过是浮萍之言。 只闻杨奉邑低笑两声,无所谓道:“我这是好友叙旧,孰轻孰重你我心中有数,我们择日再聚也无妨。” 话虽如此,但谁人不知赴宴乃站队,东宫前脚刚走,杨奉邑后脚跟来,若说巧合也无人相信。 谢时深并未接话,转而谈起赏画之事,“王爷稍候片刻,臣命刘管家去取画。” “等等。”杨奉邑招手拦住他,“不急于一时。” 说话间,余光再度停留在屏风,谢时深接着话题闲谈,将杨奉邑的一举一动收入眼中。 鹿厌看得惊心动魄,情绪高度紧绷时脸颊稍显红润,恰逢谢时深起身换茶,鹿厌鬼鬼祟祟抬眼,视线似透过屏风和他产生交汇,书房气氛微妙,如此紧张的氛围下,鹿厌总归要处处提心吊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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