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我们边走边休整,不要叫秦王的人逮住了。” 伤痕累累的人们迎着夕阳抬起脚步,朝远处出发,每个人苍白至极的面孔,都被温柔的夕阳涂抹上了暖意融融的晕光。 那光芒似乎太过耀眼,以至于有人轻轻闭上了眼睛,垂下的睫毛被光芒刺痛的眼中渗出的泪水浸湿。 未来在何处? 也许就在他们走出的每一步,也许就在身上的疼痛与药物涂抹在伤口处时微微的凉与痒中。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天地之间,只有那个还没有想出自己该叫什么的人的咕哝: “我要给自己取个名字……叫什么好呢?”
第97章 有人刺杀秦王, 众人皆是大惊。 秦王轿辇已经停住,驾车的青年将金弓重新挂回原位,银箭却是跟着刺客一起消失不见了。他有些忐忑地向马车里的人说: “秦王殿下, 刺客没有捉住,我们的人已看过了刺客的尸体,瞧着是身负特殊武学的人, 应当是已经捣毁的圣教逆贼。要遣人通知各地城主,发文悬赏通缉么?” 马车内传来一个冷淡的男声: “那些刺客不是为了杀我而来的, 他们另有图谋——你瞧这些人,连我的车驾都没碰到,丢了东西就跑, 看似是死士,却没什么必死之心, 难道不奇怪么?一群丧家之犬,不必太过在意,按照律法规矩来就是,下次若再冒头,全杀了了事。我忙着去见皇兄,没空拖延时间。” 驾车青年恭敬道:“是!那可需要通知刘公公么?” “众目睽睽之下, 这么大的事情,他的人肯定已经飞鸽传书发送了通知。你是我的人,何必对他如此殷勤?”秦王语带不耐。 驾车青年一怔,惭愧低头应声,向身边守卫等人宣告了秦王的命令, 只把现在发生的事情当一个小小插曲忽略。 车驾休整片刻, 地面血迹清理干净,尸体拖拽一旁, 继续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仪仗缓缓离去,只留下街道两侧小楼上目睹了这一切的贵族公子小姐们,仍然惊魂未定,瞠目结舌,窃窃私语: “秦王胆量这样大?说走就走,一点儿没有吓到么?刚才的守卫都死了几个啊!” “何止死了人?霹雳弹都炸到车驾旁了,秦王仍是巍然不动,这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真有几分当今天子的豪勇,怪不得皇上疼爱秦王胜过诸子……” “嘘,这样的话都敢说,小心祸从口出!” 事态变化太快,有的人还惊魂未定,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这群看热闹的公子小姐们也没了继续留下喝茶吃点心的兴致,简单寒暄之后,便各自回府了。 …… 圣教之中,刘公公正在看刚刚飞鸽传书收到的情报。 他越看眉头越是紧皱,最后冷哼一声:“刺杀秦王?圣教余孽做的么?居然如此嚣张,不将朝廷放在眼里,实在该死!看来先前姜慈故意放出想要夺取药物的消息,其实是个障眼法,为了将我们的脚步拖慢。他们真正的目的其实是秦王!” 看完情报,刘公公将手中布条随意丢在一旁,按住桌面,冷冷道:“弟兄们收拾好东西了么?不管有没有收拾好,现在立刻与秦王车驾汇合,再一同回京……” 话到此处,刘公公突然一顿,微眯起眼,从情报之中敏锐察觉了一丝不对劲。 秦王遇刺,刺客丢下几局尸体逃走,目前没有找到他们的踪迹……但为什么圣教余孽要行刺秦王? 姜泽一脉已经被清除殆尽,姜宁也人在京都被牢牢监控着,能指挥得动传说中的圣教暗卫的人,怕是只有失踪的姜慈。 姜慈患有怪病的消息,是不是被故意放出来的假消息? 莫非姜慈想要报复朝廷对圣教的袭击? 若真是如此,何不直接在秦王的食水中下毒,抑或直接一把火烧了秦王府,连同家眷都烧个精光? 以圣教阴毒狠辣的作风来看,姜慈下达这样的命令才不奇怪——大庭广众之下刺杀身边围绕着守卫的秦王,这般下令才叫人啼笑皆非! 为什么? 姜慈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刘公公双手负在身后,在桌边来回踱步,面露沉思之色,把手头的所有情报消息,一一整理统合,在脑海中慢慢梳理。 终于,刘公公笑了。 ——他已经明白了姜慈的目的,对方的目标自始至终都很明确,那便是刘公公自己! 这是一个阳谋。 先以虚假情报拖延刘公公的脚步,叫他停在原地,暂且不动。 再故意叫人光天化日之下刺杀秦王,逼迫负责秦王安危的刘公公立刻动身,以最快的速度与秦王汇合。 刘公公自然不能不做——秦王都已遇刺未遂,他若还慢吞吞的走,防备姜慈的小把戏,岂非证明了他存有二心,擅离职守? 若被人参一本,以皇帝疼爱亲王的程度,是宁肯错杀,绝不放过的。 那时候,因秦王遇刺而不悦的皇帝会怎样怀疑刘公公,又会怎样惩罚他,就谁也说不准了。 刘公公哪怕现在看穿了阳谋,他也得按照人家的要求继续去做,否则他的下场会更倒霉、更凄惨! 一步错,步步错。 刘公公几乎已经嗅到了姜慈预设好的密织大网,只等他如昆虫般自己走入陷阱,黏在网上,动弹不得…… “有点意思,姜慈想要找我?莫非是想杀了我,报毁灭圣教的仇?” 刘公公喃喃自语,清秀至极的脸上泛起一丝病态兴奋的笑容,但又强行抑制住,深深地呼吸。 见他踱步自语,终于停下脚步,旁边等待命令的下属忍不住问道:“刘公公,我们走之前,可要多带上什么东西?” 刘公公一摆手:“带上宝库中所有的药物,一颗丹丸也不给圣教留,再一把火烧了这破地方,给我烧成白地,烧得姜明月复生也重建不了!” “是!我等马上收拾行囊出发,请刘公公上车驾稍等片刻。” 属下起身就要离开,刘公公突然说了一句:“且慢。” 面对属下稍显困惑的目光,刘公公脸上忍了许久的笑容,终于又慢慢绽开,目光森冷,颊边泛起病态嫣红,喘息着道: “叫伍千户负责带领队伍,我一个人骑马走在前头快一些。秦王遇刺,说不得惊慌失措,哭喊连天,我此刻心急如焚,岂能慢吞吞地走?” 属下本能觉得刘公公这番话有些异样,但又说不出什么阻拦之语,只能呐呐称是。 待属下退去,刘公公一人呆在宽敞而空旷的浮光楼内,金纱反射月光,水一般动人的金色波光映照在他身上。 刘公公的乌黑长发披散下来,双靥生晕,目光迷离,似已陷入臆想之中无法自拔。 “哈……啊……” 他轻轻喘息着,放在案几上的修长而白皙的纤细手指,一点点抓握,竟将一块极其坚硬的紫檀木桌角生生掰折下来,将它攥在手心,握成木屑,自手指间簌簌而落。 “杀了姜慈,杀了你……《天魔焚心大法》的拥有者……抚摸你的内脏,品尝你的鲜血……你的死一定能让我饱餐一顿,满足我饕餮般深不见底的胃,叫我可以满足很长一段时间吧……哈哈……” 只是幻想到姜慈血淋淋地死在他的手上,刘公公便已兴奋激动到浑身颤栗。 ——既然姜慈想要他的命,那他何不更直接简单一点,扫去那些为了解决身边其余手持弩箭的朝廷中人而做出的下毒、放火、陷阱之事,直截了当地面对姜慈的杀意? 昆虫会被蛛网黏住,脱身不得,最后死于蜘蛛之口。 但若爬来的是一只蜥蜴,蛛网便会被粗暴地扯破,蜘蛛也会死于蜥蜴之口,成为鲜嫩的食粮。 杀死了李不屈的姜慈,武功必定更上一层楼,厮杀也一定会更加残酷,更加血肉横飞,更加……令人愉悦。 这是一次光明正大的厮杀,刘公公无论怎样玩弄死在自己手上的食物,皇帝都不会有二话。 难得的机会。 难得杀人的机会! 刘公公瞳孔之中闪动着猩红的光,轻声呢喃: “谁是猎物,还尚未可知呢。” …… 一九逢春信,梅花破雪开。 十二月,冬至。 刘公公披着一袭青色斗篷,迎着刺骨寒风,骑一匹踏雪快马,飞驰在两侧树林枝干枯瘦虬结的林间小路上。 他日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赶往秦王所在之处,走的是路程最近的捷径,又没有带什么沉重的包裹,只有些干粮清水,很快便已抛下了大部队。 再走一天一夜,刘公公便能追上秦王的仪仗。 刘公公等得心急如焚,日夜期盼着姜慈能够快点到他身边,与他厮杀一番。 现在时间已经不多,想必姜慈若要杀他,便在这一日一夜之间了。 下午时分,刘公公草草啃了几口干粮垫肚子,耳目五感放到最大,迫不及待地倾听着外界的动静。 他听到了清晰的、毫无遮拦的脚步声。 有一个人正故意用双脚略微用力地踩踏地面,从树林的深处一步步向他走来。 呼吸平稳,杀机四溢。 刘公公笑了:“蹈锋饮血,视险如夷……好!” 若此人是姜慈,刘公公便要对这狠辣无情的魔头刮目相看;若此人不是姜慈,就凭借这腔孤勇,刘公公与他厮杀,也不枉这番苦等! 刘公公下了马,把缰绳拴在树干上,同样孤身朝此人来的方向走去。 片刻之后,一个修长而挺拔的年轻人映入眼帘。 身材高大若杨树,面色苍白如霜雪,五官冷峻似坚冰,乌发整齐挽起,穿着一件青绿色的长衫,腰间挎着一把长剑,剑柄上镶嵌着缕缕华美的银丝。 他穿着打扮像个富贵乡泡出来的公子哥儿,气度风姿却寂若死灰,孤傲不群,只是简简单单地站着,就犹如一把蒙尘宝剑慢慢拭去尘土,一点点绽放出难以逼视的华光。 刘公公站定了,此人也立在原处。 两人彼此对视。 刘公公深深望着他,面颊上浮现一丝春风般的微笑,缓缓抽出腰间一个怪模怪样的奇门兵刃,柔情绰态,话语清婉:“我是刘若拙。你是谁?” 凛如冰雪的年轻男人同样拔出长剑,剑身紫意融融,华美璀璨似水晶,语态平和,声音低沉:“我是姜晞。” 刘若拙的瞳孔缩小如针尖,笑容拉扯夸张,语调却仍然那么轻柔,仿佛情人间含情脉脉的低语: “姜晞。方朝华而晚敷,比晨露而先晞。你会如木槿花般凋落,或是如露珠般消散么?呵呵……我记住你了,姜晞。请吧。”
第98章 寒冬, 枯树,一双人。 枯枝在寒风中摇摆,萧瑟的风吹过大地, 呜咽婉转,犹如哀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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