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又最可爱的东西? 它可以让一个心如死灰的人,突然生出继续咬牙坚持的力量,也可以让一个本就痛苦不堪的人,继续煎熬下去,寻找不可能出现的生机。 姜晞想不了那么多。 他只知道,此刻的姜慈,还需要自己。 服从并忠诚于姜慈,已经是姜晞融入骨血的本能,既然姜慈还需要他……那他就继续活下去吧。 姜晞闭上眼,深呼吸。 空气冰冷、湿润、带着难闻的气味,却如此凌冽,直入肺腑,叫他灵台清明。 在此绝境之地,人的心,似乎反而不那么绝望了。 大雨不断落下,不知过了多久,姜慈的声音忽然在外模糊响起,带着一丝疑惑: “我好像发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 刺客手中的刀,在昏暗的夜间暴雨之中,跳跃着万千飞溅的雨点。 劈砍下来的刀锋如同阎王的耳语,只一瞬间,驴车便已四分五裂,刺客已看清了蜷曲在驴车之内,浑身湿透的绝代佳人。 下一刻,绝代佳人便要化作一个死人! 砰! 一声闷响,是无数把刀一齐砍入肉|体的声音,但刺客却没有欣喜,反而猛然暴退,甚至丢弃了手里的刀。 只因他们砍中的,不是毫无武功的周娇娥,而是车夫的后背! 在那一瞬间,平平无奇,甚至木讷默然的车夫,扑在了周娇娥的身上,用他的身体罩住了女人的身躯,硬是吃下了七八刀,刀刃却没有将他四分五裂,而是卡入了他的后背。 车夫居然用自己的肌肉,死死地夹住了刺客的刀! 刺客弃刀暴退,周娇娥却没有忘记这些黑暗中的影子,她轻柔婉转的声音似仙乐奏响: “杀,一个不留。” 车夫直起身,反手从后背拔下嵌入身体的刀,如同丢掷石头一般,普普通通地将刀丢出,正中一个刺客的身体,将他贯穿杀死。 噗呲,噗呲,噗呲。 车夫拔刀,丢掷,杀人。一举一动,格外朴素,速度也并不快。 但每一刀,都能将那些刺客钉住,仿佛是一个慢吞吞的人,用刀将耳边烦人的苍蝇钉死在墙壁上,轻松写意。 杀死了所有的刺客,车夫弯下腰,把周娇娥小心翼翼地抱出来,淌过池塘,走到了岸边。 周娇娥的手指轻轻拂过车夫的肩头,伤口已经肿胀,渗漏出粘腻而腥臭的脓液:“有毒?” 车夫闷不做声地点点头。 刺客之所以叫刺客,不但因为他们一击不中,千里远遁,还因为他们的武器上,必定要涂抹毒药,务求一击必杀。 周娇娥抱紧车夫,声音冷漠而轻缓:“再坚持一会儿,你就能得偿所愿了。” 车夫的脸上,突然显露出无比快乐的神光。 他抱着周娇娥,朝前大步奔行,几个呼吸之间,便已经前行了数百米。 片刻之后,车夫与周娇娥来到一间小小的破旧酒肆前。 酒肆边放着三只大酒缸,写有“酒”字的旗帜早已被风雨撕碎,破损的屋顶不断渗漏进雨水,墙面摇摇欲坠。 车夫途径酒缸时,三只酒缸突然从内部炸裂开来,同时跳出的,还有三个影子般缄默的刺客。 他们比先前的那七八个人武功更高,车夫没有发现端倪,一时之间措手不及。 车夫抱住周娇娥,怒吼一声,用后背撞向其中一个刺客。 那刺客仿佛被数十只暴怒的公牛击中,整个人倒飞出去,胸腹与后背已经完全碎裂,只是挣扎片刻,便已没了气。 但在这一刻,剩余的两个刺客的刀尖,已经触碰到了周娇娥湿漉漉的衣裳。 车夫转身,再次用身体作为盾牌,挡住了这致命的两刀。 这一回,两把刀的其中半截,已没入了车夫的身体,鲜血狂涌,夹杂毒药的腥臭味,车夫努力咽下口中鲜血,避免弄脏怀中周娇娥的衣裳。 周娇娥静静躺在车夫的怀里,既不担忧,也不恐惧。 车夫抬起一只脚,狠狠踹在另一个刺客的胸前,后者的胸口彻底塌陷下去,口鼻喷血,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最后一个刺客趁机后撤,同样弃刀逃跑。 车夫没有去追,他已无力追逐,身子晃了晃,跪在地上。 即使如此,他也努力将周娇娥的身子轻轻放下来,叫她轻盈地踩在地上,站稳了,才如烂泥般倒下去。 暴雨冲刷着地面,车夫奄奄一息。 但他不肯立刻咽气,只是死死地瞪大眼,盯着周娇娥,喉咙里发出气流划过的嘶鸣声:“求你,求你……” 周娇娥垂着头,安静看他,淡淡道:“我宽恕你了。” 车夫突然如释重负,他的眼泪混着鲜血融入暴雨,在濒死之际,气若游丝地喃喃: “我之前想要烧死你,真的很抱歉,还好,还好姜慈救了你……火焰,那么大,我痛悔不已,谢谢你宽恕我,谢谢,谢谢……我,我爱——” 周娇娥在他说出剩余的那个字之前,一脚踢在了车夫的头上,帮他断了气。 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如同一条美丽而哀婉的影子,缓缓走向黑暗的深处,带着些许后悔之意,轻叹一声,自言自语道:“不该宽赦他的,实在有些晦气。” 周娇娥没走几步,前方的黑暗之中,突然缓缓滚出一个圆球状的物什,带着森然的血腥气,缓缓靠在周娇娥的脚边。 她低头瞥了一眼,意识到那滚来的东西,正是方才逃跑的刺客的头颅!
第78章 “我好像发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姜晞闻言抬起头, 本能开口问道:“怎么了?” 一阵短暂的沉默,姜慈模糊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地方似乎有些不对劲,但此刻我无法查证, 姑且先放下,等雨停了,我再告诉你, 免得白欢喜一场。” 姜晞嗯了一声,没有再问下去。 他冷得瑟瑟发抖, 半湿的衣衫无法阻挡寒气侵体,嘴唇冻得青紫,手指与脚趾也冷得麻木, 没了知觉。 忍受着寒冷与黑暗,不知熬了多久, 约莫后半夜时分,雨渐渐小了,姜慈才开口说话,声音清晰了一些,仍带着些许朦胧雾气的模糊: “你有没有发现,虽然下了很大的雨, 水潭里的水却没有漫出来,反而仍旧保持原本的水量?” 姜晞意识有些模糊,听见这话,慢慢清醒了过来:“莫非,深潭之中, 还有其他流水的通路……因此深潭中的水流向了别处, 没有满溢出来?” 姜慈的声音带着一点压抑的激动:“若是如此,我们倒能通过其他通路离开这该死的深涧。你在这里等着, 我去去就回!我们不能在此干等,坐以待毙,也要动一动才好。” 姜慈的朝深潭的方向走去,姜晞望着黑暗中他模糊的背影,喃喃道:“好,一路平安……” 姜慈走到深潭周围,再检查了一番,果不其然,水潭的高度没有见涨,如此暴雨下了不少的时间,水潭也不算特别大,里头定有蹊跷! 一时之间,姜慈激动不已。 还要多谢这场大雨,否则姜慈是绝对想不到水潭之中会有什么生机的,当真是祸兮福所倚! 他实在着急离开此处,回到有医师的地方,给姜晞好好看一看伤势,虽然姜晞服下了清神续命丹,但还是需要更有效的治疗,才能不留后遗症。 姜慈二话不说,一头扎进深潭之中。 身体骤然被冰冷至极的水包裹,寒意入骨,又被筋脉中运转的内力驱散,姜慈虽然不怎么通识水性,但借助水潭边缘的石块一点点往下挪,再长时间闭气,对于一个武林高手而言,不算难事。 他一点点朝水潭底部移动,在肺里的气耗尽之前,终于抵达了潭底。 姜慈睁大眼睛,眼球在渡过了最初的酸涩疼痛之后,逐渐适应了水流,视野之中一片模糊的黑蓝之色,运足目力,加持内息,看清了周遭的景色。 ——水潭底部,几块不起眼的石块之下,居然有一个小小的扳手状物什,看起来便是一个简单粗暴又能长时间有效的机关暗道入口! 那机关看起来是最基础,最简单的款式,姜慈检查一番,确认自己浅薄的机关造诣可以懂得如何启动和关闭它。 姜慈欣喜万分,他不知道这地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东西,也许是因为百年前,太武皇帝与沈不忘都在牧康城中有过踪迹,这些是他们遗留下来,早已不为人知的秘密场所;又或者,是某些江湖同道机密打造的地界…… 无论如何,这是姜慈和姜晞生的希望! 姜慈口中溢出一连串细小的气泡,他耗尽了最后一口氧气,脸颊憋得发青,松开抓住谭底石块的手,任由身体上浮,手脚不停划动,努力往水潭上前进。 在窒息晕倒之前,姜慈终于探出水面,长长舒了口气。 长久的窒息之后,呼吸之间仿佛都带着一丝血腥味,姜慈剧烈喘息,眼前发花,片刻之后,才慢慢喘匀了气,忽略一身疼痛伤口,费力游到岸边,爬了出来。 天上仍在下雨,寒意似一把细小的刀,一刀刀切割着人的肉。 姜慈本就浑身湿透,此刻也不过更湿一点,他毫不在意地抹了把脸,拖着浸饱水液的沉重衣裳走到姜晞所在的地方。 姜慈可以看到,姜晞如一只惹人怜爱的幼犬,蜷曲在一起,低垂着头,显得既可爱,又可怜,一直安静而乖巧地等待着姜慈的回归。 一时之间,姜慈的心柔软至极。 “我去看了,果不其然,水下有个扳手,似乎是某个机关。”姜慈语气中止不住的兴奋欣悦,“姜晞,你会不会泅水?” 姜晞抬起脸望着姜慈,略微摇了摇头。 姜慈唔了一声:“我想想办法。” 姜晞犹豫了一会儿,嘴唇微微颤动,欲言又止,思来想去,还是开口了:“姜慈,你一个人……” “我绝不会一个人走,把你丢在这里等死!” 姜慈不等他说完,已经斩钉截铁地否决了姜晞尚未说完的话。姜慈实在太了解姜晞了,但他要做的,从没有人能拒绝! 姜晞不吭声了,老老实实嗯了一声,又垂下头。 “在这里等着我,我保证会尽快做完准备的,嗯?” 姜慈俯下身,半跪在地上,与姜晞视线等齐,伸手轻轻托住那张朝思暮想、深爱至极的苍白的脸,慢慢凑过去,在姜晞柔软而冰冷的嘴唇上印下一个很轻的吻。 “好……唔。”姜晞张嘴应声,被姜慈湿滑的舌头见缝插针地钻进口腔里,仔细舔舐了一回,才依依不舍退出去。 姜慈发现生机,心中焦急一扫而空,甚至有心情挑逗安静的爱侣,亲完了才贴着姜晞的脸,含糊地说话:“不准乱跑,也不准跟过来,更不准说丧气话。我有一口饭,就匀你半口。听见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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