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我读书那三年,我娘有事没事就往你家送鸡蛋,我们自个儿都舍不得吃,从牙缝里抠出来的那点东西全给你们了。” “元元平日里跟在光宗后面捡点他吃剩的果子,穿他不要的破衣裳,和光宗站在一起一个像小少爷,一个像小乞丐,这也算帮衬吗?” “再说当初爷奶说家里两个儿子都读书,没人干活,大伯读的久一些,眼看着要考试,就叫我爹停下来,我爹二话不说马上就答应了,之后白日里去外头做工供大伯读书,晚上回家还要做家里的活,一直到分家都是这样,我说的没错吧?” 李氏脸一偏,“这事儿我哪晓得?” 一阵低低的抽泣声突兀地插进来,所有人下意识去找,这才发现姜氏不知何时竟哭了。 她声音很小,但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似的不断滚落,一看就是伤心到极处了。 路景走过去揽住她的肩,安慰道:“娘,这些年你辛苦了。” 这话他可不是说给别人听的,姜氏确实辛苦。 自己男人一心向着大哥,怎么劝都没用,可是一面生气,一面看着男人一年到头忙个不停又心疼。 辛苦操持着一个捉襟见肘的家,照顾两个孩子,心里知道老大一家指望不上,但还是残存着一点希望,给他们送省下来的鸡蛋,想让他们对自家哥儿好些。 因为她最清楚读书的好处,摆在面前的老大一家和自家不就是最好的对照组吗。 这一幕除了李氏和王家爹娘,所有人都看动情了。 “路二家的确实不容易,日子过的难啊。” “景哥儿说的没错,以前元元确实和个小乞丐似的,我还当是他娘小气,哪想到他们是真没有啊。” “路二家的也是,嘴跟个蚌似的,忒紧。” “老大家也真好意思,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叫老二替自家白干活啊,都不说帮衬了,连工钱也没有呢。” “到底谁在说他家老大帮衬老二的?我这一瞧,啥也没帮嘛。” “指定是老大家自己传的,他说帮了,旁人哪晓得帮没帮?” “路老二也是老实,凭啥白给老大家干活啊。” “老的教的呗,一心想让老大考个功名光宗耀祖呢,可惜考了几年啥也没捞着,这不家里小的还叫光宗呢。” 王家娘见李氏实在没用,再也忍不住了,“既然你家都出了个知未学堂的夫子了,肯定更讲理了吧,我家茶园损失的十两银子是不是也该给一下了?” 王家爹嚷嚷道:“就是,哪有当了夫子还欠人银子的道理?” 李氏偷偷往旁边挪了一步,把王家爹娘让了出来。 路景翻了个白眼,无语道:“你家茶园损失,关我家什么事?” 王家爹:“你怎么说话的,亏你还是个夫子,我们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吧,读书人这么不懂礼数吗?” 路景冷笑,“书里说,对你们这种精于算计的小人不用太客气。” “你……”王家爹气的脸红脖子粗,但你了半天又想不出什么能反击的话,只能蛮横道:“反正你爹答应了替我家做事又没去,害我家茶叶都晒坏了,损失十两银子,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王家娘帮腔道:“对,反正闹大了也是你这个夫子丢份儿,说不准颜夫子就不要你了。” 路景:“……” 能不能好好说话,什么要不要的? 见他神色复杂,王家娘以为戳中他痛点了,得意道:“听说知未学堂最重规矩了,啥事都讲究个章程,一个欠人银子的夫子,怕是要被退回来吧。” “那你和颜夫子说去呗。” 路景一副随你便的架势,看的王家爹娘都呆愣住了。 “你说我爹答应替你家做事,有证据吗?” “什么证据?” “雇人做工,不得有个契书,按个手印啥的,拿出来瞧瞧。” 王家爹娘:“……” 路景笑了,“没有啊,那你们凭啥说我家欠你家银子?” 王家娘看了眼李氏,大声道:“亲家母能作证,昨晚你爹答应的好好的,还有你们那几个叔公,都能当人证。” 姜氏抹干眼泪,提着镰刀就冲过来,怒道:“过去景儿他爹帮着老大,是念着亲兄弟间的情分,你们又算个什么东西,凭啥什么脏活累活都让景儿他爹去干。” 姜氏这么一爆发,路景都被惊到了,不过再一想就不觉得惊讶了,毕竟姜氏一向很护短。 王家娘狠狠推了一把李氏。 李氏再没办法装死了,只能开口:“弟妹这话说的,啥叫脏活累活都让二弟去干啊,这不是亲家遭了难求到我们这里,他大伯那身子骨又干不了么,那我们还能求谁呢,只有这一个兄弟……” 李氏摆出伤心模样,“昨日你们也瞧见了,亲家一个好好的园子都叫那些官兵毁成什么样了,可怜亲家一家子都吓病了,躺到今日才勉强爬起来,也不是他们不想请帮工,实在是家里的银子都使出去了,这后头的日子还不知道怎么过?” 她说的“情真意切”,一时间围观的人都没说话。 “大伯娘,你和大伯不是有银子吗,既然他们这么可怜,你们为啥不借给他们呀?” 李氏心里顿时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她立刻挥挥手,“罢了,不说了,左右都已经这样了,说多了也没啥用,走吧。” 王家爹娘一脸懵逼,还没等他们拽住李氏,那边路景就开口了。 他看起来好像真的是好心,“大伯娘,阿奶留下的四十两银子可全在你们那儿呢,你们就借一点吧,王家真挺可怜的。” 见王家爹娘一副震惊的表情,路景又“同情”道:“其实我家也愿意借的,但是得等大伯和大伯娘把那二十两还给我们才行。” 不知道谁问了一句,“景哥儿,到底咋回事啊,你阿奶都去了好几年了,咋又冒出个四十两来?” “哦,这事儿……”路景看了眼李氏,为难道:“我也不知道咋说,可能是大伯和大伯娘怕我家保管不好,被人偷了去吧。” “这还用说?”有人气愤道:“肯定是老大想独吞呗,老太太都死了多少年了,想给早就给了。” “四十两银子哪,老太太哪来这么多钱?” “攒了几十年,四十两银子也正常,而且你方才没听景哥儿说嘛,路二很早就在外头做工,估计没少挣。” “也是。” “老大一文钱没挣过,读个书也没考上功名,最后倒是把家里所有的银子都卷走了。” “对啊,到哪里说理去。” 有人走到李氏身边,言辞激烈道:“路大家的,这就是你们不对了,路二替你们做了那么多活儿你们不给工钱就算了,怎么连老太太留下的银子也不给他们呢?” “你们好吃好喝过的舒舒服服,瞧瞧老二一家,你们也好意思?!” 李氏急的脱口而出,“谁说不给他们,是老太太不想给他们,这四十两是老太太留给我们一家的。” “啥?” 李氏稳了稳心神,苦着一张脸道:“娘说我男人没做过工,将来少不了还要读书考试,怕我们日子过不下去。但二弟不一样啊,二弟多勤快啊,还有弟妹,两个人都做工,挣得多,就算没有这些银子也能过的好好的。” 路景:“……” 居然还理直气壮上了。 “可是这几年我家日子过的这么苦,你们又不是没瞧见,倒是你们吃香的喝辣的,要照你说的,不该把银子给我们吗?” 李氏:“……” 路景一脸羡慕,“大伯娘,你家本来就有四十两,前面还收了路文的十两银子礼钱,也太有钱了吧,放眼整个镇上也没几家能比得上了吧?” 王家爹娘瞪着李氏的四只眼睛里快喷出火来了。 李氏仓皇逃走。 * 回去后,王家就把话挑明了,和路大家借钱重整园子。 虽然他们没说,但李氏很清楚,这俩人心中不平呢,毕竟当初礼钱给了十两。 借钱肯定是不可能的,借给王家基本就等于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路大和李氏不可能做这种亏本的买卖。 因此两家就闹得很不愉快。 王家爹娘走的时候嘴上骂骂咧咧,左邻右舍都听见了。 路大和李氏气的要死,但事情还没结束。 打发走了一个王家,马上就来了李家,孙家,赵家,镇上和路大家有点交情的人家全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路大家有什么大喜事呢。 “路老哥,听说你发达了,咱兄弟这交情你总得帮帮我吧。” “路老哥,我家小子下个月成亲,礼钱还差点儿,要不你给凑点儿呗。” “路老哥……” 全是来借钱的,虽然个个都说的很好听,下个月就还,马上就还,但谁不知道这钱借出去就等于打了水漂了。 当然也有不借钱的,但话里话外都在打听那四十两是怎么回事,甚至有人直接问他们什么时候把银子还给路二家。 李氏本来还理直气壮,结果大家一听她的话借的更多了。 吓得李氏赶紧闭了嘴。 一连几日下来,家里跟走马灯似的来了一波又一波,半刻也没停过。 门锁了也不管用,都知道他们在家。 路大和李氏躲在屋里,两人的神色看起来都很疲惫和焦躁。 “光宗他爹,你说咋办啊?” “还能咋办,不借就是不借。” “可是这几日咱们把来的人都得罪光了,以后可咋办?” 路大不说话了。 半晌,他重重叹了口气,“不能再这样了,把有交情的人家都得罪了,以后咱们还怎么在镇上生活。” “是啊。” 路大一咬牙一狠心,干脆道:“把钱给老二家。” 李氏瞪直了眼,“这怎么行,我不同意。” “妇道人家就是没见识,咱们把钱给他们,让大家伙找他们去借钱,我瞧路景那性子,怕是有的吵,左右这钱咱也留不住,干脆把得罪人的事丢给他们去干。” 李氏眼睛亮了一瞬,但转眼又暗了下去,“我还是舍不得。” 这几年家里坐吃山空,给出去二十两,也不剩多少了。 路大沉着脸道:“这事儿都传出去了,给不给还由得着咱们吗?” 他一个读书人最在乎脸面了,想想以后走哪儿都被人戳脊梁骨,路大怎么受得了。 李氏活到现在还从未如此颓丧过。 翌日,路大和李氏就带着二十两银子去了路二家。 他们把阵仗搞得很大,生怕大家不知道似的,还当着所有围观群众的面把二十两银子拿出来数了数,再交到路景手上。 本以为会看见路景吃瘪的样子,结果非但没有,路景还高高兴兴地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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