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伽月苍白的脸部肌肉若有似无地颤了起来,他原本精致显少年气的眉眼瞬间就被苦水淹没。 “虽然还没去医院确诊,但我咨询了专家,也翻了相关的书和资料,基本已经定了。” 沈不渝麻木地说出接下来会出现的病症。 核磁查看小脑的转移灶,大片水肿引发压迫,一侧肢体受到影响,拿东西都拿不起来,后面会出现偏瘫的症状。 当然,应对的方案也有,头部放疗,多次的放疗,然后怎样?脑转移,骨转移,无意识的抽搐,最终会手脚瘫痪在床。 而且一旦脑转移,会头晕,头疼,总是发烧,看东西都有点看不清楚,病人也很快就会不认人,必须尽早把想说的都说出来,晚了就说不不出来了。 沈不渝收集的多个病例告诉他,通常情况下,脑转移了,越治疗越折磨,最好是放弃治疗,让病人舒服点度过最后的时光。 活活疼死是什么死法,他怎么受的了。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沈不渝无能地来回踱步,“意味着他任何时候都有可能会走。” 谢伽月将僧衣身前被抓过的褶皱抚平整:“生死有命。” 沈不渝哈哈大笑:“你豁达,你他妈把自己关在这又是烧香又是拜佛,你跟我说生死有命,一切看开?” 谢伽月侧抬头:“沈不渝,我想你搞错了。” 沈不渝对上他那双总被敛之夸漂亮的眼睛,后背没来由地窜上一股发毛的感觉,尚未开口就听他说:“我烧香拜佛,是求一个来生。” 谢伽月眼里像含着清澈见底的水,在太阳下闪着光:“你以为我求今生啊?他活不久了,今生还有什么好求的,我当然要抓紧时间求来生了。” “他死就死了,他这辈子死了才好,我早就想他死在我手上了,现在这情况简直是我梦想成真,比起他抗癌成功继续和那老男人恩爱过一生,还不如让他死掉。” 谢伽月嘟囔,“到了下辈子,我还和他做同学,做他最好的朋友,我不囚禁他,不伤害他,一直在他面前装乖,当他喜欢的那种乖宝宝洋娃娃。” “所以,他脑转移了好啊,我巴不得他的病情发展得再快点,越快越好,”谢伽月雀跃地轻轻笑起来,“这样下辈子才能快点开始,我已经迫不及待的等着和他重新开始。” 沈不渝面露讥讽,谢伽月自欺欺人,他又不是没想过敛之不是敛之,那么个未知的灵魂,不知道从哪来的,要回到哪去,还有没有下辈子。 有。 不然他不会提出不准下辈子再找他的要求。 但是…… 沈不渝看着极不正常的谢伽月,期待和他的下辈子?你想得美,他不会给你的。 “我赌你的如意算盘会落空,你信不信。”沈不渝怪里怪气。 谢伽月笑容不变:“你又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在这跟我显摆。” “让你说对了。”沈不渝不屑地俯视过去,“为什么是我一次次显摆炫耀,而不是你,因为你在他那里比不上我,排名都要在我后面。” 谢伽月笑得眼睛都弯成了一条缝隙:“要论排名,我第一个认识他,第一个走进他的世界,只有我伤害到了他,我有这么多第一次,你怎么跟我比。” 沈不渝被他这副样子恶心到了:“你很快就会知道。”我赢不了商少陵,我还能赢不了你? 不论是什么赛道,沈不渝都不愿意做垫底的那个。 “谢伽月,你他妈真不回朴城?哪怕可能会错过送他最后一程的机会。” “他死了,我会去他墓前看他。”谢伽月说,“然后就去找他。” 沈不渝差点没笑出声:“好,那你等着吧。” 佛像目视他们,见证这场两败俱伤。 诵经声响起,沈不渝胃绞痛,焚香味也让他受不了,仿佛置身灵堂,他想把佛像砸了,摔碎香炉,踩烂没烧完的香,可他没那么做。 心里或许还是对佛祖抱有一丝希望。 他从前在网上刷到过别人三跪九叩的去什么山祈求庇护,觉得很傻逼,如今他体会到了。 走投无路了,只能把佛祖当最后的寄托。 . 钦点的护工沈不渝很不敬业地消失了十来天,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他于一个冷凉的雪夜上门,胡渣刮干净,头发打理过,一身都是让顶级造型师设计过的穿着。 管家把他拦在一楼的电梯口:“沈总,您没事就别打扰我家先生休息了。” 沈不渝挑高了眉毛:“打扰?” 管家不卑不亢地站着。 沈不渝啼笑皆非:“我要真走了,你家先生知道我来过却被你阻止,他恐怕会气哭。“ 这话里的暧昧意味实属越界。 管家面色严肃:“言多必失,请沈总慎重。” 沈不渝懒得应付这护住的老家伙,要不是敛之把人当长辈,他早就踹过去了。 “去跟他说我来了,你看他见不见我。” 管家沉声:“您稍等。” 沈不渝点了根烟抽起来,他才抽了几口,一佣人就按照管家的指示来请他上楼。 “嘁,我早说了。”沈不渝上了楼,电梯门映着他的面容,满是肃杀,仿佛是来赴一场决战。 再一看,他未战先输,他的武器早就插在他身体里。 卧室的门半开着,有血腥味从门里飘出来,散在走廊上,沈不渝还没靠近门口就闻到了,他的脚步顿了顿,继续走,继续向前,直直朝着他的目的地走去。 “先生才吐过血。”管家低声。 里面的人已经不是咳血了,他开始吐血。 沈不渝叼着烟站在房门口,迟迟不进去,房里好似是人间炼狱,一踏入就…… 炼狱是求死不能,求活不成,沈不渝咬在唇边的烟抖了抖,那这不算,他能求成一样。 管家叫住往卧室走的男人:“沈总,请您把烟掐掉,别在我家先生面前抽烟。” 沈不渝不爽地睨了眼:“你为什么还在这?” 下一刻就朝看过来的人抬下颚:“你要他在旁边听我们说话?” 陈子轻望一眼管家,让他出去,管家应声离开,并带上了房门。 “商家人都挺把你当回事。”沈不渝夹开烟,对着地面弹了弹烟灰,随手就把烟掐了。 陈子轻一点劲都没有,可他总感觉沈不渝这晚不是来打嘴炮的,他强撑着打起精神:“你来干什么。” 沈不渝像是做回昔日的浪荡公子哥:“除了干你,其他什么都不想干。” 陈子轻脸色很不好看:“沈不渝,你能不能正经点。” 沈不渝不以为然:“慌什么,你男人又不在这。” 陈子轻没好气,你知道个屁,我跟他有心灵感应,我现在都不敢轻易就在心里想他,叫他了。 而且我俩又没偷什么情,少给自己加戏。 “我就加。”沈不渝看出他所想,今晚很反常,越活越回去,俨然就是肆意妄为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想不想你男人?” 陈子轻没说话。 “想死了吧。”沈不渝呵笑,“我看你还是别想了,他没在你最需要他的时候守在你身边,这跟丧偶有什么区别,我要是你,身体稳定了就离婚,把他踹得远远的。” 陈子轻说:“好不了了。” 沈不渝笑着摇摇头:“扫兴。” “真他妈扫兴。”他徒然就发怒,低低吼骂了声,也不知道是骂谁,骂完了,没事人一样关心道,“药都吃了?” 陈子轻点头:“吃了。” 沈不渝检查他双手,发现摔破的地方都好了,就去他床尾掀被子看他双脚,把他袜子全脱了,仔细查看一翻他的两只脚,再将他的袜子穿回去,被子盖回去,冷不丁地问:“枪在哪个抽屉?” 陈子轻闻言,心跳控制不住地快起来:“左边的抽屉。”他尽量维持表情管理,不让自己做出半路开香槟的糗事影响进程,“沈不渝,你做不到就别拿。” 沈不渝踩着地上的烟头,迈步去床左边:“我偏拿,你能把我怎么样,你男人还在国外生死不明,谁能护你,难不成你指望谢伽月?那你是指望不上了,那残废远在岘城,巴不得你快点死。” 陈子轻这会儿没心思管谢伽月,他眼睁睁看着沈不渝打开抽屉,拿出那把自己从苍蝇柜调出来的道具枪。 沈不渝和大家族的继承人一样,年少时就开始接触枪法学射击,他学得不错,对这方面也算是有了解,手上这把枪一入他眼帘,他就确定不是国内外所有。 神秘的灵魂,神秘的手枪。 沈不渝查看弹夹里同样没见过的子弹型号,他笑得有点儿兴味,轻佻地吹了个口哨,事不关己般的口吻:“还真有两颗子弹。” 说话间,他一直在摩挲枪支,试图找到点枪来源的线索。 白日做梦。 沈不渝也没问枪的主人,他清楚,别说他站着问,就算他跪着问,趴着问,爬着问,滚着问,也不会问出个结果来。 商少陵那天拿到这把枪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商晋拓知道这把枪的存在吗? 沈不渝眼睛一眯,当时敛之人在手术室,枪是怎么进去的?商晋拓叫人送到医院,亲自拿进的手术室。 那商晋拓查没查敛之的来路?沈不渝心头嗤笑,商晋拓只是在他们这世界的商界地位显赫,跳出世界的框架和规律,他算个鸟。 他们都算个鸟。 沈不渝懒洋洋地举起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眼前人。 陈子轻没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他淡定地躺在枪口之下,眼睫毛都没颤。 “把碍眼的都除掉了,你就能跟你男人不受打扰的白头到老,怎么会想不到法子让自己好起来。”沈不渝盯着他不惧死亡的眼睛,“还是说,那不是你来这个世界的最终目的,你和他结婚,纯粹只是顺便?你主要是除掉我们三个,完全是奔着我们来的?” 陈子轻没否认,他明白沈不渝喜欢哪个答案。 沈不渝果然满意了:“我就知道。” 他坐到床边,将枪口调个方向对着自己,先是抵着太阳穴,再是移下来抵着下颚,然后又放上去抵在眉心,位置换了又换,就跟拿到玩具爱不释手的小朋友似的。 陈子轻奇怪沈不渝怎么跳过心口,好像是无意识避开的一样。 沈不渝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心口,口中吐出的话却是:“下辈子不让见,那下下辈子总可以吧。” 陈子轻愣住,任务里没这方面的规定,只要求目标放弃下辈子再来见他的执念,他在心里咨询监护系统:“陆哥,这可以吗?” 陈宿主有自己的打算:“反正我随口说说又不会真的灵验,我把人哄好了,让他把命交代了,任务完成了不就好了。我回家了,NPC又不可能找得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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