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年也学着秦时的样子,枕着手臂躺了下来。 大漠的晚霞绚烂如火,投映在他们的眼里。这是暴风来临之前最后的平静,因为短暂,更显出了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秦时,”贺知年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懒洋洋的气息,“这一仗,我们要是都能活下来,我教你一套吐纳的方法吧。” 秦时转头看着他,“修炼功法?” 贺知年笑了起来,“不算,但是我们都用这一套办法来调理自己的内息。你有没有注意到,你打架的时候,越到后面呼吸越乱?” 秦时一脑门问号。他觉得人都是这样啊,运动量越大,缺氧的症状就会越明显嘛,这不是很正常? 至于贺知年打架的时候呼吸会不会乱……他还真没注意过。 “不会是你们的秘法吧?不能外传的那种?” “不是我们的秘法,而是妖族都会的、用来淬炼精神力的练习方法。”贺知年认真解释,“你有精神体,可见天赋了得。但我看你对自己的精神体完全是……放养的态度。没有针对它的训练,只靠你的精神力喂它长大,它也不过是一个大一些的宠物,在战斗中,怕是只会靠着天赋能力去压制对手,这怎么够?” 秦时,“……” 秦时深深的羞愧了。 当初胡老倒是提过,说他和团子之间有精神力的联系,他的能力越强,团子就会长得越快。反过来团子长大了,他的能力也会有所提高。 但具体怎么提高,胡老也不知道了。 “在我们那里,”秦时开始检讨了,“大家都比较依靠武……兵器。淬炼精神力的方法也有,但怎么培养精神体,这个就真没有了。” 毕竟没有先例,研究所的顾问们也不可能靠想象就造出一套功法来。 “那就由你开始。”贺知年却转过头,很认真地看着他,“谁知道团子长大,你们这一对搭档会厉害成什么样子?” 秦时被他煽动得热血沸腾。 贺知年又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会想要回到你自己的家乡?还是留在关内?” 他还是固执的认为秦时的家乡是西域的某一个小国。 “我大概回不去了。”说起这个,秦时有些惆怅。 贺知年把这句话在自己的认知中转化了一下,理解为秦时在自己的国家犯了事儿,留下了某种不可清洗的案底。 贺知年很认真的对他说:“那就留在大唐,跟我们在一起。反正你是缉妖师,无论在那里,做的都是同样的事——降妖除魔,守卫百姓,匡扶正义。” 秦时被他的话震住。 他像是被施展了定身的法术,就那么躺在大漠的夜空之下,久久无语。 第50章 画圈 秦时睡着了。 在梦里, 他仿佛又变成了高考刚结束的时候,那个满腹委屈的半大孩子。 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是志愿填报系统,这个东西是有时效要求的, 如果过期没有提交, 会影响到后面的录取等等一系列的问题。 他就坐在书桌旁边,冲着自己的父母发脾气, “我已经满十八岁了!我们老师都说志愿要自己填!不用父母填!你们不尊重我!” 秦爸秦妈满脸都是无奈的神色。尤其他父亲,已经处在勉强按捺怒火, 即将爆发的边缘。 但秦时已经注意不到了,他能注意到的,只有自己激烈的情绪和满腹的委屈,“我不想听什么为了老百姓这样的话……人人都在为自己的前途拼,为实现自己的理想拼……为什么就我不行?!” 秦时醒来的时候, 脑海里还在回响自己愤怒的咆哮。 夜幕已经降临,满天的莲花云静默地漂浮在夜空中, 如同一幅美丽的画卷一般。偶尔在一闪而逝的缝隙里, 有星月明亮的辉光泻下。 秦时按了按胸口, 觉得那股憋闷的、憋屈的郁气还在冲击着他的理智。这种命运被别人摆布的痛苦仍然激荡在他的心房,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他一次又一次与妖族的血拼,这种愤怒的情绪, 似乎……好像……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了。 就好像他之前在石雀城, 如果他不主动站出来煽动同伴们跟他一起拼命, 或许小院里的所有人都会在那个夜晚死去。 如果没有人站出来,如果没有缉妖师站在那些百姓的前面…… 这样的后果是非常容易就想到的。 秦时有些迷茫, 忽然就不能确定自己曾经那般激烈的反抗,到底……有没有道理?! 他一直以为自己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 是周围的环境,包括他的父母在绑架他。但现在回头去看那一段跟所有的人都水火不容的青春岁月,他又有些不能确定了。 如果当初坚持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那他站在石雀城的小院里一身染血,护着身后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难道是错的?! 秦时有些头疼,扶着脑袋坐起身,见贺知年正盘腿坐在一边擦他的刀。 “什么时辰了?” 贺知年仰头看了看夜空,仿佛群星闪烁的墨玉一般的夜空上刻着一个巨大的表盘似的,然后他对秦时说:“丑时二刻……快了。” 秦时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 不远处的火堆还燃着,火光照亮了周围横七竖八躺倒的人和稍远一些拿着兵器巡夜的身影。再远一些的城墙上方,军旗在夜风中安静地拂动,灯光从高处泻下,却只能照亮周围小小的一方空间。 城墙上方的情形,从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什么都看不清楚的。 秦时问贺知年,“你说,等下妖怪来了,他们会派人援助我们吗?” 贺知年抬头看了看他,似乎对秦时的天真有些惊奇,“他们是守关的士兵,职责是守卫关城。关城之外……严格来说不算是大唐的土地。你我没有入关,也算不得大唐的百姓。说不定他们还会认为我们是吐蕃人的探子。是生是死,与他们何干?” 秦时,“……” 他又忘了这一茬了。 秦时蔫头蔫脑地坐下来,学着贺知年的样子开始擦刀。 贺知年提醒他,“药水。” 秦时从腰上解下水壶晃了晃,“我早都磨成粉配好了,灰矿不好找,配的不多。等下冲进水就可以用了。” 他这是从速溶咖啡里头得来的灵感,与其到用的时候再心急火燎地打磨,还不如早早磨好。反正矿石从块状变成粉末并不会影响它的性质。 贺知年也忍不住夸了他一句,“这个办法好。” 这一路过来,云家商队并不缺少食物清水,贺知年就随身带着水囊,需要的时候随时都可以拿出来。 秦时正要说话,就感觉意识海中团子翻腾了一下,嚷嚷起来了,“有东西过来了!” “什么东西?”秦时说着把团子放了出来,让它更方便地去感应周围的情况。 大战在即,自然还是穿着自己的训练服更加方便。秦时换回了训练服,顺便将小黄豆放回了口袋里。不管它是不是传说中的瑞祥,这么小一个小不点,在战斗中也很难起到什么作用,秦时还是更愿意让它好好睡一觉。 最好的结果就是小家伙一觉睡到天亮,睁开眼发现所有的麻烦都已经解决了。 团子像一只小奶狗似的,摇晃着胖墩墩的小身板在沙地上来回溜达,一边仰着脑袋嗅了嗅,对秦时说:“不是老鼠,比老鼠要小……好多好多。” 它说的老鼠,就是前一段时间在昌马城里遇到过的沙鼠。比沙鼠小的东西,秦时一时间还真想不出来,正要问问贺知年,就听团子又叫唤起来,“满地乱爬,有南方蟑螂那么大……” 它曾经跟着秦时天南海北地出任务,是一只见多识广的……胖团子。 秦时有种难以置信之感,他扭头问贺知年,“大漠上还有成群结队的昆虫?” 在他的印象里,昆虫喜欢潮湿温暖,而不是大漠之中干燥的环境。再说草都没有几棵,它们都以什么为食呢? “昆虫?”贺知年也听愣了,随即面色大变,“你是说来的是昆虫?!当然有啊,地表之下的世界大着呢,你想想沙鼠,想想那些水蛇……” 秦时连忙解下腰间的水壶,“你的水囊拿来。” 贺知年知道他是要配药,连忙打开盖子,将水囊递给他。 秦时收在水壶里的药粉都是磨碎之后按比例调配的,什么时候要用,什么时候就可以冲调,就像后世的那些方便饮品似的。至于冲多少水,他也一早就计算过,因此这一壶药水很快就冲好了。 秦时掂了掂水壶的分量,对贺知年说:“比石雀城的那一次略多一些,希望支撑的时间也能更久一些。” 贺知年要比秦时更乐观一些。在石雀城的时候他们遇到的对手是蛊雕,蛊雕个头要比昆虫大得多,换成是昆虫的话,个头小,药物更容易起效。 秦时从地上爬了起来,对不远处的人喊道:“各位,有东西过来了,情况不明,大家最好站在一起。” 睡着的人都被他这一嗓子给喊醒了。 有的人迟疑不决地观望,也有的人提着刀跑过来打听情况。听秦时说远处有成群的虫子过来,都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 秦时就听见人堆里有人小声嘀咕,“不会是睡癔症了吧?老鼠什么的咱们倒是遇见过,谁见过他说的那种东西啊……” 秦时也并不生气,他早就知道这些人跟石雀城里那些人是不同的,商队的人自成一国,城里押出来的那些囚犯也抱团,就他和贺知年是一个规模最小的小团体了。说出的话没人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秦时估摸了一下药水的量,带着贺知年走到了城墙下方,背靠城墙,画了一个半径大约十米的半圆——他的本意也不想距离关城这么近,但是从实际条件来考虑,有一个靠背就比四面八方都是敌人要安全一些。 “信的人站到这个圈子里来。”秦时画完圈,觉得药水的量还够,就往外走了几米,打算在外围再画一个更大一点儿的圈,也算是给内圈的人增添一重保障。 画完圈,秦时拉着贺知年退回了内圈,顺便把团子也召唤了回来。 黑暗之中,团子一身白毛散发着银色的微光,宛如一颗降下地面的流星,直接从几个人的头顶上方越过,乳燕投林一般窜进了秦时怀里。 “来了!”它有些不安地拿爪子在秦时的胳膊上刨了两下,“好多……好恶心!” 团子虽然是猫科动物,没事儿的时候喜欢叼一只甲虫玩一玩,但游戏的兴趣跟被成群结队的虫子包围起来可不是一个概念。 它是纯精神体,对能量波动的感知要远比人类更敏锐。妖兽的能量波动又远比普通动物更强,这样算下来,这会儿最不舒服的就要数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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