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白,云从盛这就是在旁敲侧击地提醒他们,不要给商队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了。 给孩子找个私教的计划就这么破产了。为了不耽误孩子的前途,秦时改变计划,开始跟贺知年商议要不要用人工的办法来刺激小黄豆的飞翔天性。比如他们一个站在高处放飞它,一个在低处预备着接住它,免得真把孩子给摔着。 贺知年听的一愣一愣的,不知道秦时从哪学来的这么多“常识”。 最后还是水关山看不下去了,凉凉的总结一句,“至少要两月之后才用得着学飞……太小了。” 秦时,“……” 秦时和贺知年大眼瞪小眼,原来不是从生下来就要飞的?! 秦时挠挠脸蛋,稍稍有些不好意思,“你怎么不提醒我?” 贺知年摊手,“我也没养过鹰啊。” 秦时悻悻地戳了戳小黄豆的胖肚皮,“行吧,放你一马,你就只管吃吃睡睡吧。” 小黄豆张着小圆豆眼无辜的与他对视——人家还是个宝宝呢,望子成龙的心情会不会太迫切了些?! 贺知年哑然失笑。他一直觉得秦时喜欢端出特别“酷”的架势,难得见到他这副吃瘪的模样,倒是觉得这人更有趣了。 秦时不好意思了,干咳两声,压着嗓子质问贺知年,“还笑?!还是不是兄弟了?!” 小黄豆扑棱一下,用屁股对着他,懒得再听他絮叨。 贺知年再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秦时恼羞成怒,追着去捶打他。 远处,云从盛拎着小酒壶冷眼旁观年轻人打打闹闹。半晌,摇摇头念叨一句,“年轻人……不知愁啊。” 秦时和贺知年从地下河一路过来,大多数的时间都是被激流冲刷着,昏天黑地地推着前进,秦时几乎忘记了从地表赶路原来要走这么长的时间。还好这一路走来天气都还不错,偶尔有几天格外炎热,车队都会选择中午停下来休息,早晚抓紧时间赶路。 不巧的是,快到石雀城的时候,他们遇到了戈壁滩上难得一见的暴风雨。荒原上空乌云翻卷,疾风咆哮着卷起砂石尘土。远远看去,天地之间像是立起了一道风墙,正缓慢地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推进。 这个时候商队所在的位置距离石雀城已经不远了,他们原本计划天黑之前就可以赶到城里休息,却没料到会遇到这样一场风暴。 云从盛也有些紧张,骑在马上催促商队加快动作往前赶。 在他们身后,风暴渐渐成型,狂风卷着砂石朝他们扑打过来,风里夹杂着潮湿微腥的水汽。很快,几米外的人影就变得模糊起来。 在他们前方,天幕之下,影影绰绰地露出了石雀城的城墙高大巍峨的轮廓。 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砸在人身上生疼。但这个时候大家也顾不上了,都想着早一点进城,好找个地方躲起来。要是能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再吃上一碗热腾腾的羊肉面,那就更完美了。 心情焦急的商旅并没有注意到城外异乎寻常的冷清,直到他们的车马顶风冒雨地冲到了城门下,才惊觉石雀城的情况有些不对:城门是虚掩着的不说,城门外竟然也没有守城的卫兵! 但这个时候暴风雨更加猛烈,他们也只能收拾起满腹疑窦,至少也要先将车马赶进城门洞里避一避再说。 二十多辆马车两两并排挤进了城门洞里,将整个城门洞挤得满满当当。 车队上下虽然都被浇成了落汤鸡,但好歹有了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所有的人还是松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大家也开始有闲心关注一下石雀城城门外异乎寻常的情况了。 云从盛带着云琼这几个商队里能说得上话的小头领到前边去开会,秦时和贺知年留在队伍的后面,想要从城门外已经破败的小院里找出一点儿线索来。 小院还是那个小院,但院门却已经塌了,门框也歪七扭八地靠在土墙上,锁扣的地方还挂着半截链锁。 土墙和地面上的血污已经在暴雨的冲刷之下看不出来了,但土地被潮湿的水汽一冲,血腥气反而更加明显了。 明显的或许不是小院里的血迹,贺知年若有所思地望向城里的方向。如果守城的卫士都跑光了,城里的情况只怕比他们预期的还要糟。 云从盛很快挑选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打算组团去看一看城里的情况。云琼跑来问秦时和贺知年的意见,两个人自然也是愿意一起进城去看看的。 水关山本想带着小黄豆留在城门洞里,没想到小黄豆扒拉着秦时的口袋,死活也要跟着他一起去。 水关山无奈,只好满脸不情愿地跟了上去。 他们是由石雀城的西城门进来的,城门虚掩,门外并没有尸体,也看不出有打斗痕迹。当然也可能有,但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之下,打斗留下的痕迹都被破坏了。 总之从现有的情况来判断,会让人觉得守城的卫兵或许发生了什么事,让城门上方的卫兵看到了,于是城内的卫兵主动打开了城门出来支援——城门里外都没有遭受暴力破坏,门轴也都完好无损。 但在城门打开之后,却发生了某种变故,导致守在城门上下的所有的士兵都一窝蜂地逃跑了。而且他们跑得还很慌乱,甚至来不及关好城门。 走进城里,这种感觉就更加鲜明。 城门内的空地上开始陆陆续续出现一些人类留下的痕迹:丢弃的长\枪、撕碎的铠甲、被什么东西一脚踏过,已经扭曲变形的头盔…… 但是没有尸体。地面上因暴雨肆虐,已经汪了一层水,雨点落下,水花溅起,形成了浑浊的泥汤,看不出是否曾经留下血迹。 沿着西城门往里走,街道两边的房屋仍然完整,只是有些人家门户大开。或许也有人浑水摸鱼,趁乱打劫,但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主人家离开的时候一定非常匆忙。有些人家饭桌上的碗筷都还没有收,也有些人家院子里木柴堆了一地,明显是干活干到一半儿就跑了。 秦时端起饭桌上的汤碗凑近闻了闻,发现这一碗看不出原材料的菜汤虽然已经不新鲜了,但还远远没到馊臭的程度。 他放下碗,对贺知年说:“不超过三天。” 这一带空气干燥,早晚温差也大。有荫凉的地方,温度会比露天低一些,食物放在外面,短时间内是不会腐坏的。 贺知年还在计算石雀城出事的时间,就见秦时凑到他身边,压着嗓子悄悄问道:“是蛊雕?” 贺知年飞快扫一眼周围,轻声说:“刚才进城的时候,你有没有注意到城墙?” “城墙?”秦时微怔,他当时的注意力都放在小院子里了,毕竟那里是他们曾经历经生死的地方。 贺知年伸出手做了一个抓挠的动作,“墙面、城门上有抓痕。” 他拉着秦时走出这户人家的厅房,示意他看门旁的木柱。就在一人多高的地方,有一个十分清晰的抓痕,比猫爪略大一圈,爪印尖利,尤其顶端用力的部分,深深地刺入了木柱之中。 第43章 这叫报应 屋檐下的木柱没有淋到雨, 被爪印刨开的木屑还很新。秦时的手指从抓痕上抚过,几乎可以感应到蛊雕爪子的锋利程度,以及……必杀的决心。 贺知年说:“它们是来报复的。” 秦时忽然语塞。 要这样说的话, 或许是因为他们那一夜的反抗激起了蛊雕强烈的报复心。但站在他们自己的角度, 难道他们不该反抗吗? 被人摆布、安排好生死,他们就应该默默承受, 用自己的生命去成全这一座城的自私与冷酷?! 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不叫报复。”秦时纠正他的措辞,“这叫报应。” 城外的小院子里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人被当成了妖兽的粮食。这座城里的人, 有一个算一个,谁也不无辜。 贺知年眼中有唏嘘,“或许吧。” 秦时也无心与他争论。因为在暴雨没有淋到的室内,他们终于看到了这一户人家被袭击的现场:被鲜血浸透的地面、飞溅在墙壁和家具之上的暗色斑点、以及被撕碎的衣服鞋袜。 贺知年还在窗下看到了一把沾着血迹的头发。他没有把这个细节告诉秦时,这种让人不舒服的画面, 他自己看到就够了。 在确定城里基本都空了之后,他们开始分散开来, 以便在更短的时间里搜索更多的区域。 秦时也跟贺知年分开, 各自搜索了一条街道, 然后在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前, 回到了西城门跟大家汇合。 对于楼兰那种废弃许久的城市,大家或许还有心思参观一下,搜刮一些居民没有带走的东西。但是在面对血腥气尚未散开的石雀城, 大家却都没有了这种心思。没人愿意走进血迹未干的民居, 他们甚至疑心会不会还有怪物躲在犄角旮旯里。 雨势转小, 云从盛带着人将车马货物仔细检查过一遍之后,从附近人家找了些柴火, 在城门洞里生起了两个火堆。 秦时和贺知年两个人闲得没事干,从居民家里提了两个水桶过来, 换下身上湿透的衣服,漂洗两把,晾挂在马车上。西北气候较为干燥,只要别下雨,湿衣服很快就会干掉。只可惜这一路雨下得太大,放在马车里的干衣服也有不少地方都被淋到了。 贺知年原本是不打算在这种情况下洗衣服的,无奈秦时换下来的那一套是他最宝贝的训练服,无论如何也不肯随意丢掉的。贺知年只好陪着他一起折腾,但他身上穿的原本就是普通的短衫,水里土里滚过几圈,早就破得不能要了。轻轻一揉就破开口子什么的,压根就没有重复使用的必要。 说到衣服的质量,贺知年再一次对秦时的来历产生了浓浓的兴趣。因为他发现秦时换洗的这一套衣服当真是非常结实的,面料、裁剪都非常奇特,而且穿着它行动非常方便。 还有他的水囊和匕\首也都与他见过的不一样。贺知年心想,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听一听秦时坦白自己的身世。 这一夜,所有的人都不敢阖眼睡觉,哪怕云从盛安排的守夜人比平时多了一倍,也无法阻止这种恐慌的蔓延。 夜色带来了更多的问题,比如有的人感觉空气里的血腥气似乎更明显了;有的人感觉自己听到了有东西跑来跑去的声音;还有人坚称黑暗里有什么东西的眼睛在闪闪发亮。 秦时和贺知年起初也有些紧张,后来发现小黄豆窝在秦时的臂弯里睡得香喷喷,小爪子松松软软的样子,忽觉祥瑞都毫不慌张,可见周围没啥邪祟。 于是两个人也舒心地蒙头睡了。睡到半夜,轮到他们起来值夜,才发现队伍里的气氛比刚才还要紧张。 云起良抱着一把宽刀,紧张的手背都窜起了青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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