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年,二人偶有传讯,多半是月如槐催问进度。 陆听澜从回忆中回神,他到:“不用同你师长们商量一番吗?” “不必,他们最好什么都不知道。”月如槐垂眸,视线落在腰间悬挂的槐木佩上。 她的身世远比外界传言的要离奇。除了出生之时于雷池中受尽洗礼,她还是纯阴之体。 雷法克阴,偏她是个例外,于是师父为她取名槐,意思是极阴之木。 也是自那以后,青霆门利用雷池研究出了令鬼修可以进益的法子。 任何万里挑一的体质出现,势必都有这样那样的事情为之宣传凸显,必不叫天赋者埋没,所以月如槐得以步步进益,直到如今。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她是这样,陆听澜和雁景惟也同样如此。 但这样的天才,死在雷劫下,远远不如为大道献身来的体面。陆听澜心想,可他亦然只是试试而已,他的猜测说出来,只会得到众人阻拦。 这样就是最好的结果。 事若不成,那些人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事若成,往后所有修士渡劫飞升,都要在心里记一遍她的功德。 若天有灵……天也无济于事。 真是没用的天道啊,陆听澜在心中腹诽。 “待你渡劫之时,尽管唤我。”陆听澜道。 于是二人客客气气的分开。 等到周围没了人,雁景惟才问他,“你还是没放弃,如果她做不到,下一个是谁?是另一个修习雷法的人,还是你?” 陆听澜道:“不会是我。”这是他唯一能给保证。 雁景惟听他这样说,却没有从中获得一丝安全感,“最好不是。” 陆听澜叹口气,看着雁景惟走远的背影。 他也不想这么这么早去做,可总要试试。月如槐能那么亲近那一缕雷,那早一些便有早一些的好处。 只是也确实更冒险一些。 按照原本的轨迹,她应当是到了最后关头,拥着雷池渡飞升雷劫,拼掉一条性命,才得以将那一缕散落的雷送归天幕,而后神魂尽散。 非大乘,无法渡飞升雷劫。 现在的月如槐不过同他们一般还在合体期,按理说是不能的,只是陆听澜利用这些年的时光,摸索出了仙器的用法。 他还是解不开,但他发掘了这个东西的一个用处。 那就是用来档劫雷。 修为越高,挡的劫雷次数越多,越容易惹怒天雷。 他元婴升分神的时候,用过一次这一招。挡一次天雷,第二次便是翻倍的厉害,他也硬抗了下来,就是一下去掉半条命,差点没能撑过去。 那么同理可推,只要在月如槐的晋级天雷中,用这玩意挡那么三五次,最后一劈,就能以飞升天劫的力量劈下来。 非如此,不足以令天雷归位。 有希望成功,但更大的可能是灰飞烟灭。 陆听澜踱步去了前线,他也曾有所迟疑,只是看到这么多人在等待,又变得重新铁石心肠起来。 …… 月如槐回到青霆门渡劫,因为雷池在这里,而她也想再看一眼自己的宗门。 随着这些年异人魔的攻占肆虐,青霆门内凡是成长起来的弟子都在外杀敌,门中只剩下些年弱的师弟师妹们,以及教导守护的师长们,让这座山门看起来不至于太过寂寥。 她归来,自然有相熟的师长前来问询,听说是渡劫,又关心她防御的法器是否足够。 “在哪渡劫不是渡,怎么突然想到回来了。”这位温和的长老如是问道。 月如槐弯了弯眼,“平素在外面哪里抽得出身,只好趁渡劫,回来看看了,我想您了。” 长老听了暖心,捉着月如槐说了许久的话。 看到陆听澜和雁景惟也在身侧,又问起二人的近况来,好奇他们怎么也会来青霆门。 雁景惟不擅撒谎,只好由陆听澜开口,“历练至此,正巧想瞧瞧雷池的景致,便厚着脸皮一道来了。” 长老道:“是么,那正好在门中住些日子。” 哪有这样巧的事情,长老忧心忡忡的想,该不会这次渡劫要出什么岔子吧。 她去寻月如槐,月如槐一概否认。 “渡劫能出什么岔子,又不是他们替我渡劫,不过是顺便来看看罢了。” 长老:“当真如此?” 月如槐点头,她从未说过谎,但近来说了许多,发觉也并不为难,“我与他们又无仇怨,长老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长老这么一想也是,这才安了心。 又等了几日,月如槐才择了一个清风和畅的下午渡劫。 说是下午,其实同晚上也什么分别了,因为暮色深沉,说不清是夜晚,还是黑气。 陆听澜和雁景惟就站在雷池附近,看这名女修于雷池中打坐,手中法诀微动,于是磅礴的灵气从四面八方涌来。 她周身灵气涌动,而头顶却渐渐布起阴云,诡谲翻涌的乌云里,藏着令天地为之震颤的残暴力量。
第64章 月如槐是的绝对活不成的,陆听澜想。 不管成功还是失败,这世上都不会再有这个人的。 他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他亲手送一名与他无仇无怨的人死,哪怕标注了大义凛然的名头。 他的情绪忽然低沉下去,最先感觉到的,是站在他身侧的雁景惟。 雁景惟看着他,没有开口,眼神却表达了关心。 他是懂陆听澜的。 雷池里,月如槐正在抵御天雷,前面的几道雷并不足为惧,靠她自己也能抵御。 只是看得青霆门中几位长老和弟子胆战心惊。 “她怎么想到在雷池中渡劫,那可是雷池,哪怕雷池待她一贯温和……” 可进阶渡劫,本就十分凶险,为何还要再将自己置于不确定的危险之中。 “长老要相信师姐,她、她会在雷池中渡劫,兴许是发现了什么法子,或许雷池可以抵消劫雷?” “一定是了,师姐一贯沉着,不会故意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一切等雷劫结束,我们问问她!” 他们互相打气安慰,仿佛这样就能将心底的担忧消去。 只是注定不可能了。 陆听澜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这一日。 狂暴的天雷被不识抬举的女修以仙器抵御,于是它愈发暴躁,以双倍、三倍的力量,去劈那女修。 它势要劈开那碍眼的东西,将这不自量力的女修的魂飞魄散,后悔这投机取巧的行为。 然而无论它怎么劈,那东西都没有被破坏的迹象。 直到最后一击。 昏黑的穹顶闪烁着细白却不规则的弧光,遥远的轰隆隆声像某种威胁,端坐在雷池下的女修丝毫不为所动,那至今没能被解出用处的仙器盘踞在她头顶,而她睁眼望着天,无畏无惧,明亮得像一簇火焰。 这模样更加惹怒天雷,于是那远看细小的白色弧光倏然落下,到近前,却粗壮得像一颗千年老树。 粗壮强大且毫不留情,如此雷霆万钧,只为将场上那名女修劈得低头…… 炸开的轰隆声让在场之人无一不被掀动,而等到他们都爬起来,视线往雷池那处看时,只见一片狼藉,雷池破碎,小闪电滋滋作响。 里面出现了一个坑,坑里安安静静的躺着的一把仙器。 这仙器从前总被什么东西包裹着,始终无法被陆听澜化解,这回却终于露出它的本来面试。 这是一面盾牌,上面刻满了陆听澜不认识的符纹,天雷破开了盾的防御,在内里留下淡淡的裂纹,却不影响这面盾的能耐。 或许天雷劈去的,原就是这面盾的一层甲。 仿佛它就是为了给人渡劫时用的。 陆听澜心里忽然有了这样的念头,来得突兀,却觉得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定数。 陆听澜捡起盾牌之后便离开了。 他没有停下脚步去向青霆门中留守的人解释,也没有为这位相交不多却记忆深刻的朋友停留。 雷池中的天雷已经散去,他不清楚是被劈散了,还是回归天际,他需要找个地方验证成果。 陆听澜与雁景惟返回凌绝宗内。 碰上了即将要晋级的言居琅。 几百年的时间,足够天才和普通人拉出巨大的差距,哪怕言居琅从前也是天之骄子之一。 几百年前,陆听澜和言居琅都是金丹修为,然而如今陆听澜已有了合体期修为,言居琅才要为冲击分神修为而努力。 他原不该这样慢的,只是当初的事情在他心底留下痕迹,这些年进益浅薄,也无人会说他什么。 此时的陆听澜再看他,骄矜世俗的傲慢已经丝毫不见痕迹,他在人世间沾染的心思,终于修道中蔽去,成为最普通,也最不普通的一名修士。 他要晋级,且是在月如槐才以身饲雷之后……陆听澜觉得一切刚刚好。 但他什么也没说,就像是刚好回到宗门,刚好目睹这一场晋级。 但是言居琅不会这样想。 他已经选定了日子晋级接受雷劫,因着这些年的浑浑噩噩,他极为担心这次渡劫不过。 刚好陆听澜回来,他便想见一见陆听澜,听他说些什么。 “想听我说什么呢?” 陆听澜睁着一双眼,茫然的看着他。 言居琅目光闪烁,在心底思索,现在的陆师兄和以前的陆师兄就像两个人。 算了,他也分不清楚,那张对他总是闪烁着恋慕的神情的面孔,究竟是自己的自以为是,还是师兄真的曾有过那种表达。 兴许只是因为多年沉寂,所以师兄曾朝着自己表达过谢意,只是当他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并拥有匹敌的实力之后,便不再为自己停留。 他想了这样多,实则只是想劝自己,都过去了。 他在洞中踏出那一步,只是很简单的一个动作,陆听澜也早忘了。 他这样想,偏偏口不对心,爱扯些冠冕堂皇的东西:“很久没见到师兄了,不知道师兄最近进益如何,天下苦黑气久矣。” “勤加修炼,不敢松懈。”陆听澜这样回答。 言居琅点了点头,“有师兄和雁道友在,一定有除尽异人魔的那一天。” “你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吗?”陆听澜不解,他以为会有些别的。 眼前人曾自信张扬,但也在知道真相后垂首自闭过一段时间……虽然师父师兄们将他推了出来杀敌守山门,但他一定觉得有哪里变了,且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若言居琅知道自己阴差阳错失去的是怎样的人生,会否会更恼火呢?或者再同他抢夺一番?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陆听澜,所以听澜最懂他。 所以陆听澜这样问:“你快要晋级了,现下更应该专心才是。” “是,师兄,我知道。”言居琅回答他,“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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