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们也不清楚,”月娘摇了摇头,“许是祖上许多年前,在星君统一信仰之前曾信奉过的神祇,早就没落了,我也只是听老人们讲过,实际上许久已没人供奉。” “你说的那神像在哪儿?”季凌纾问。 自从师尊怪异失踪后,竟什么都能和他师尊长同一张脸了。 而且平玉原里不修仙术的凡人不知也就算了,他在金霞宗可是被罚抄过仙神历的,在明宵星君之前,凡胎肉体的人类还不曾能修炼至肉胎成圣的地步,人们所信奉的“神佛”也多为志怪灵兽,比如保佑财源广进的貔貅、庇护武运昌隆的於菟,也有离经叛道的恶徒所遵拜的巴虺。 但兽终归为兽,显灵和祭拜的代价都原始野蛮,且对于作为异族的人类并无怜惜之心,那时祸患天灾不断,民不聊生,世间混沌了许久,直到金霞宗的开山大弟子即明宵星君破境飞升,驱散了凶灵重振了天道,平玉原才得以繁荣生息。 而在此之后,为防邪道凶兽卷土重来,下至琉璃海中的诸列仙宗,远至墨族所栖居的鸦川之地,不允许人们私自拜奉其它仙神,更忌讳有的修士自立为圣接受朝拜。 那注春玉神既然和江御长得一样,说明也是人类肉胎成圣,有神像存在于世,那就是违背天道在抢夺属于明宵星君的信仰,是大逆不道之举,必遭天谴才对。 可怎么会和江御长得一样…? 季凌纾反正是不信世上会有如此巧合。 大约是因为江御模样倾世,而用作保孕求子的神像也会被修琢得俊美艳柔,月娘她们才会觉得他们“长得一样”。 思虑间月娘已经领着他们二人绕过田埂穿过竹林,弯弯绕绕许久,抵达了藏在一挂瀑布背后的洞穴。 季凌纾召了点火明灯的符纸,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窟刚被照亮一瞬,就有一大群潮湿乌泱的蝙蝠从深处扑飞而出。 “小心!” 季凌纾习惯性想去护住江御,却发现已换回衣裳的江御反应比他还快些,已经躲开了。他便出剑敲晕了差点扑到月娘脸上的一只蝙蝠。 “多谢,”月娘松了口气,“因为是没落的神像,我们这山谷又深受星君庇护,实在不敢让它见光,唯恐惹怒神君,所以就藏在了这洞穴深处……不过再走片刻就能到了。” “无妨,你也小心脚下路。” 季凌纾拍掉身上溅到的泥水,是他的错觉吗?在天沼山时江御虽然听觉敏锐,但身手远没有这么敏捷,那时他还躲不开蜘蛛溅出的黏液…… “二位仙君,就是此处。” 引路的月娘突然顿住了脚步,一棍子戳开挡在面前半人高的草垛,展现在眼前的是别有洞天的一方洞中窟,如同藏在暗中的巨大神龛。 “我受了星君福泽,不便现身于它神座下,只能在此处等待,要劳烦二位自己进去一探究竟了。”月娘躬了躬身。 季凌纾给她留了两张明火符,才带着江御翻过石垣向深处走去。 踏水声从脚下传来,石龛中应该是积了薄薄的一滩潮水,出乎意料的没有水腥气,江御果然嫌脏地提起了衣摆,紧跟在季凌纾身后淌水而行。 水越堆越深,最后二人只能以剑为舟,漂浮于水面之上缓缓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嘀嗒一声落水滴在了季凌纾的眼睫上。他抬起头,只见阴影已然笼罩在二人头顶——石像并不巨大,和真人等身,只是因为他们靠得太近,几乎抬起手就能摸到那神像向前伸出的胳膊。 季凌纾悄声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了手中亮着微光的明火符。 荧光将注春玉神的脸庞照亮,那一瞬间季凌纾和江御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像。 太像了。 或者说是和江御简直一模一样。 那石像不似民间许多已经走样畸形的星君像,而是栩栩如生仿若真人,连季凌纾都觉得在面前的不再是泥糊的青石,而是他闭着眼在沉眠的师尊,长身玉立,艳俊慈悲。 “季凌纾,你看这里。” 江御忍着胸腔里翻涌而上的不适感,指向注春玉神的身体。 季凌纾的目光这才艰难地从神像的面庞上移开,看向了盘桓在它身上的石蟒。 那蛇像如同禁锢也像是在守护。 除了蛇形石雕,注春玉神的背后还有一簇簇玉刻出来的石斛花,根茎汇集于神像脚下所踩的石榴台,似乎真真切切地寓有求子之意。 江御收回目光,问道, “你刚刚和月娘说,这世上除了明宵星君再无第二人成功破境,那你师尊呢?” 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金霞宗的兰时仙尊曾经历过飞升大劫,只是最终他没有成圣,而是继续留在了世间。 至于飞升结果为何,缘由为何,却无人知晓。 季凌纾轻轻咬着牙:“师尊他没有成圣只是因为他不想。这神像绝不可能是他自己修筑的,他向来不屑攒功德受信奉,就算成圣……他也绝对该是武神,怎么可能来司生育繁衍…简直荒唐!” “我听说明宵星君也是出自金霞宗,星君既然能容忍和你师尊长得一样的神像接受世人供奉,会不会是因为和你师尊有什么……渊源?”江御继续问。 “他们的事,我不清楚。” 季凌纾语气变得沉闷, “我只知道明宵星君飞升前和我师尊是同门的师兄弟,其它的……一概不知。” 他在金霞宗长大,不是没有门路去问清楚。 只是他不敢。 他怕师尊透过花坞门前那簇簇花海在看的人就是明宵星君。 怕在师尊胸口留下痕迹的也是那人,更怕现在这一切似乎都在预兆着,明宵星君就要将他的师尊夺走了。 甚至他有一种预感,面前这倾城如生的神像能存在并不是因为明宵星君的纵容。 这神像本身就像是谁在思念着江御而一笔一划雕刻而出的无尚珍宝。 “咔嚓——!” 浮现在季凌纾眼底的片刻失落和面前的神像忽然一起被砸了个稀碎。 “江御你在做什么……?” 季凌纾惊觉自己的佩剑不知何时被江御拔了握在了手里。 “这东西和我长得也一样,” 江御语气平淡,说着又再次抬起手,把那石像砸得更碎了些, “看着晦气,不如砸了才眼不见心不烦。”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又名本章省流版) 明宵星君:(嘴叼玫瑰)(示爱)(孔雀开屏)(展示财力和肌肉)江师弟,何不与我同修? 江御:滚 ps小剧场和正文无关
第39章 於菟 石像中间是空心的泥胎,支离破碎的石壳落入二人脚下的潮水。 季凌纾没想到江御说砸就砸。 但一想到那寄托着不知何人对师尊觊觎之心的石像就此被毁于一旦,他心底却又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砸完了就走吧,” 季凌纾按住江御的手腕,从他手中抽回了佩剑,并未责怪他砸毁了石塑而导致无从调查, “这里面又闷又潮,你不是敏感得很么,呆久了也不难受?” 反正现在谜团也是一个接着一个,月娘的真身虽被揭开,不是邪祟凶煞自然是好事,但如此一来,他们二人在村中所见如幻象一般的荷池又是缘何所在? 这些事季凌纾自己闷头想也想不明白,得去问敬玄仙尊,或者问已经回到金霞宗的那个“师尊”本人。 江御“嗯”了一声,也未多言,打从他看见那石像的第一眼,就有一种极其沉闷的烦躁感在胸腔中四处乱撞。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踏上了御剑,都觉得这方洞中窟不宜久留。 剑舟在水面上飞快穿行,点点涟漪被落在身后,愈化愈大。 就在他们要飞出石龛时,季凌纾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喊他的名字,那声音低哑而带着几不可闻的笑意,和他在莲花池旁听到的幻觉如出一辙。 “谁……?!” 季凌纾回头看了一眼,狼瞳在那瞬间骤然放大,眼前的景象让他不寒而栗。 只见那被砸得七零八落、只剩半身直立着的石像里头忽然长出了一截一截的藕芽,藕白的皓腕密密麻麻地堆积膨胀,有的双手合十,有的则挥舞似傩舞。 季凌纾…… 那石像竟张开口呼唤着季凌纾的名字。季凌纾看向那半没在水中残缺不堪的头颅,却见从那张俊美面庞上的瞳孔里已然钻出了成百上千只黑漆漆的蝾螈。 “江御……!”季凌纾想让江御快逃,可他回过头来,却恍然发现身边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 咕嘟…咕嘟…… 气泡声在耳边荡炸开来,冰冷的湖水骤然灌入口中,季凌纾猛呛了一口,却倒喝进了更多漆黑冰凉的湖水。 水缈沉缁,千丈不见底。 季凌纾又回到了天沼山山心的那湖底,湖水粘稠沉重,拖着他不断地下坠沉底。 窒息感如影随形,他在水中睁开眼,又见那巨大怪奇的石像矗立在了跟前。 积藓残碑,巨圭凸天。 这次那巨石像注春玉神的残像一样,睁开了眼注视着坠落的季凌纾。 好冷……! 季凌纾咬破下唇,靠疼痛护住残存的意识不被水流冲散了去,黑水的冷意是如此真实,以至于他再度分不清,到底什么是幻境什么是事实。 花和叶谁真谁假?难道狗牙山只是大梦一场,他从始至终都未离开过湖底? “季凌纾,我们又见面了。” 巨型兽像缓缓开口,似乎对他饶有兴致,它开口时湖中甚至泛起了一连串半人高的气泡。 季凌纾被那气泡撞得沉沉浮浮,衣领忽然被从后勾住,是那巨石像的一条兽尾。 “我给你的力量用起来如何?”巨像笑问道。 对于它给予的所谓力量季凌纾其实根本没有实感,那仿佛不属于神雾体系,也不同于江御的剑术,被那力量触碰到的泥龙能在瞬间被瓦解——季凌纾唯一能确认的是,在那泥龙的皮肉绽开之前,其内里有什么率先被破坏了。 是灵核?还是魂魄? 季凌纾分不清,但能确定的是,这份力量强大而危险。 “你是谁?!” 季凌纾忍着湖水灌入嗓子的寒冷,“是你掳走了我师尊?!” 咕嘟嘟…… 更多的气泡涌来,似是那怪物在讥笑, “他若能落我手里,我还会让他活着回来?” 怪物的声压极强,压迫得季凌纾出了满身冷汗,他咬紧牙关道: “你到底是谁?” “我名为,於菟。” “你胡说……於菟早就没落消散了,你这骗子!”季凌纾身为墨族不可能不知道,明宵星君成圣后斩杀的第一只凶神就是他们鸦川曾经信仰的於菟。 “我从不屑于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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