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被冷风一吹,酒有点醒了,很快发现盲点: “阿鸣,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我打人的事儿?” 时鸣瞥他一眼,以扇遮脸: “哥哥去哪儿,做了什么,我自然要留意的。” 照这么说,自己去礼部的事情,很难逃过阿鸣的眼睛。江行坐立难安,觉得有些不舒服。 还好自己方才只是没提起,而不是扯个谎。不然,阿鸣知道他骗自己,该有多伤心? 但阿鸣说过少同李玠来往,自己这般,岂不是把他的话当耳旁风? 江行不死心,仍然问: “那我去哪儿了,你也知道?” 时鸣道: “我自然知道哥哥你去了礼部,还见了太子。” 看吧看吧,他果然知道! 就是没戳破而已! 江行毕竟理亏,先低头道: “对不起,阿鸣,我……” 时鸣眼皮子掀了掀,轻飘飘道: “你自己知道分寸。毕竟前世他是你师兄,又是在异世相遇,这份情谊谁都比不上,你割舍不下也是正常的。” 江行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但那毕竟是过去的事情了。” 时鸣微微坐起身,将手盘小几上一个茶盏中的茶倒入另一个空茶盏,道: “就如这几个茶盏。茶水倒走了,茶盏尚有余热,这很合理。但茶盏里面没有了茶,这点余热就是空中楼阁,不消多看,过一会儿就会散了。” 江行默然不语。 时鸣看进他的眼睛: “在岭南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人心易变。你确定,你同你那好师兄的情谊,比得过权势,比得过利益么?这世上没有永恒的真情,只有亘古不变的利益。” “你若是个平头百姓,那便罢了。你不搅进斗争中,借着这点儿情分,还能过得舒舒服服。但你不是,你现在是小江大人,你很难不参与其中。” “到时候利益纠葛,阵营林立,你要站哪儿?你别跟我说你是个清流奇葩,你要独善其身——这不可能。若我有一天与太子对立,你又要站在哪一边?” 江行抿了抿嘴,道: “我相信自己的心。” 时鸣笑得凉薄又残忍: “哥哥,你的心不可能掰成两半。” “我只是告诉你我的判断,至于听不听,我相信你有分寸。如果真有那一天,你就算不站在我这边,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你是自由的。” 时鸣顿了顿,又问: “你费心思去礼部一趟,做什么了?”
第81章 台院侍御史江行 江行知道隐瞒无益, 干脆摊牌: “为了调查先生的死,我去查了档案。” 时鸣一点儿也不意外,反而轻快道: “去礼部才能查到的档案, 想必与我有关。” “是。” 江行觉得这事儿没什么可以遮掩的。再说了, 时鸣从前不想让他知道,但现在, 他已经知道了。在阿鸣眼皮子底下, 他很难捂住这一事实。 江行实话实说道: “殿下,你其实不是先帝的幼子, 而是当今陛下的皇子,是么?时先生的死, 与燕王是不是有关系?” 时鸣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又笑了: “能猜到这种程度,看来你有长进。对,你的猜测全是真的。陛下确实不是我皇兄, 是我父皇。” 江行瞧着他半分自嘲、半分萧索的眉眼,不禁心疼: “殿下,你受苦了。” 时鸣皱了皱眉, 看着不仅没有半点儿难过,甚至还对江行的难过表示不解,笑道: “这是做什么?都过去了。我如今足足高了一个辈分,看那些兄弟居然还要叫我小皇叔,我开心得很。” “油嘴滑舌。”江行恨恨道, “真是服了你了。” 时鸣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不说这个。今日我买的白山茶送到了,你要不要去瞧瞧?送你的。” 江行眯了眯眼睛: “白山茶?” 宋正口中的那位“花大价钱买花的贵人”, 不会就是阿鸣吧…… 时鸣拉他出门: “对,就是白山茶。很漂亮的。” 江行感受到他手指的温热触感, 思绪不免飘得远了。 阿鸣的手指一直都这么细腻柔软,骨头都像是软的,捏着很舒服。 他很喜欢捏。有时候手劲儿大了,捏得痛,就会收获阿鸣一个毫无杀伤力的白眼。 他虽然舍不得阿鸣痛,但要是再来一次,他仍然忍不住,捏着捏着手劲儿就大了起来。 真的可爱死了,江行想。 阿鸣哪里都好看,没有一处不美的。尤其是肩膀上那朵红梅,情动时开得艳丽极了,令其爱不释手。莫说什么白山茶,就是花开时节动京城的牡丹,都比不上那抹红。 江行喜欢极了。 ——很喜欢用牙齿小心地磨,再咬上去。咬出一点儿牙印来,看着可漂亮了。轻轻舔过的时候,阿鸣就会颤抖着呜咽,发出一点儿好听的气音来。 江行越想越不对劲,忽而感觉鼻腔一热,似乎有什么东西流出来了。 他伸手一抹,摸了满手的血。 江行: “……” 对不起,是他思想太龌龊。 时鸣浑然不觉,兴致勃勃地带他来到白山茶前,道: “哥哥,你瞧,是不是很好看……哥哥?” 时鸣回头,看到江行捂着鼻子不知所措,眼神躲闪,动作里满是慌乱。 时鸣瞧见江行没捂住的那点儿红色,心下了然。暧昧的目光在江行身上划了个遍,时鸣好笑极了: “江行,你想到什么坏事儿了?” 江行松开他的手,摸帕子擦鼻血,诚恳道: “想到你。白山茶好看,不如红梅。” 时鸣也给他擦鼻血,眨眼道: “那不看白山茶了,看红梅,好不好?我给你看。” 江行鼻血止住了,乱跳的心没止住: “好。” 雨打山茶花,一夜未眠。 - 没过多少时日,滕家找错女儿,真正四小姐另有其人的消息,插上翅膀似的传遍了整个汴京城。 而原本的滕四小姐滕青挽,自行下嫁于无品小官宋达睿,从此与国公府再无关联。 “顺国公真是好手段。” 承元帝面上隐隐泛起薄怒。 时鸣坐于君侧,并不意外。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滕家人深陷其中,看不清楚陛下的谋算实属正常,还要上赶着给承元帝递破绽。 但于情于理,滕家一张嘴咬死,说找错了,旁人还能再求证不成?这事儿也只好如此。 “皇兄消消气。” 时鸣给承元帝倒了一杯茶,表情仍然毕恭毕敬,若无其事一般。承元帝接茶,打量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忽然问: “你舅舅如何了?” 时鸣心中咯噔一声,很快想出了应对之法: “陛下文治武功,如今四海升平,舅舅无事,自然同往常一般骑马遛鸟,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承元帝果然展颜: “听语气,你似乎很羡慕?” “简直是神仙日子。”时鸣故作艳羡, “哪像我,眼睛都瞎了,还得被皇兄揪起来上朝,多辛苦。” 承元帝调侃道: “大理寺的人说你时常旷工,早朝你也三番五次递折子不来,这还辛苦啊?你若不是朕的亲弟弟,朕早就让吏部的人去问责了。” “说起吏部,朕记得江行就在那里当差,似乎还住你王府旁边?你们可曾打过照面了?” 时鸣点点头,又摇摇头,道: “照面打过了,但臣弟与他交集甚少。且小江大人向来忙碌,臣弟有心拜访,十次有九次他都不在。唯一的一次相遇,还是从前查五石散案的时候,因为大理寺的事儿,在吏部遇见的。” 才怪,他俩天天厮混在一起。 江行的性子,旁人兴许不知道,但时鸣不可能不知道。 若做九分合格,江行就算能做得更好,也决计不会麻烦自己做到十分。每天到了时间点,钟声一响,江行永远是头一个丢笔收拾东西、跑出吏部的人。 回家之后还得腻腻歪歪缠着他半天,恨不得直接用针线把两人缝一块儿,再也分不开那种。 承元帝听了时鸣的描述,稍稍放下心来。 本以为江行选了晋王府旁边的院子是有心攀附,现在看来,江行并无此意,反而在踏踏实实地认真干活。 包括之前汴京城那么多权贵有心拉拢,这江行都拒绝了…… 看来是个可塑之才。 承元帝心情好了一些,道: “那既如此,你回去的时候便替朕带个话,江行调任御史台台院侍御史吧。” 时鸣应下: “是。” 心里却不太平静。台院侍御史,与考功司郎中同为从六品,看似平调,实则不然。 考功司郎中并没有直接与皇帝沟通的渠道,是以江行做了一年多,除了上朝之外,私底下品阶不够,仍然没能见着皇帝几面。 台院侍御史却不同。御史台分属台院、察院和殿院三院,而台院的侍御史,虽然品级不高,但已称得上天子近臣,能见到皇帝的机会更多,平日里也能递折子求见皇帝。 可是…… 侍御史监察百僚,弹劾不法,很容易得罪汴京城的一些大人们。 不知是福还是祸。 承元帝看他被布条蒙起来的眼睛,实在心软: “大理寺那边同朕说了你的事情。案子你办得很好。” 时鸣突然得了这句夸奖,借坡下驴道: “那皇兄要赐我休假么?或者干脆收回我的职务,让我做一个闲散王爷?” 承元帝一噎: “……朕并无此意。” 怎么这小家伙,天天总想着休假不干了呢。 好好的一身本领,一点儿也没发挥出来,岂不可惜?把大好时光浪费在玩乐上,岂不虚度? 不像话。 “你做得好,往后自然还需你继续做。”承元帝应付过去,感慨道, “你如今没了一双眼睛,尚能做到这种程度,朕真不敢想,你若是耳聪目明,处理事情又会是什么样子。” 时鸣没想到承元帝能提起自己的眼睛,心说我要是耳聪目明,你估计第一个把我杀了。 “不说这个。” 承元帝摇摇头, “你觉得,我给大皇子安排的这桩婚事如何?” 时鸣装得义愤填膺,感慨道: “皇兄的安排,自是极好的。只是滕家为了与大皇子结亲,不惜对家中女儿如此……实在非君子所为啊。” 其实滕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时鸣就算不说,承元帝也会心存芥蒂。 他只不过是顺水推舟。表面上时鸣指责滕家卖女求荣,暗地里又何尝不是对承元帝的提醒? 说到底,承元帝算计自己亲儿子当棋子,比滕家又好到哪里去?用子女姻缘换得大业,虽然常见,但有伤天和。 可生在皇家,本就没有什么自由。权力之内能争取的,还是为李琚争一争吧。 毕竟爹不疼娘死了,自己还只是个庸才,可怜见的。 经他这么一说,承元帝微弱的父子情终于被唤醒,哂笑: “阿鸣目盲,看事的眼光倒十分毒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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