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马上有几个狱卒端上一碗滚烫的小米粥,要往那人口中灌。
第73章 查旧事悄生罅隙 这刑罚称得上残忍。小米粥刚刚出锅, 这个时候强硬地让人吃下去,无疑是一种折磨。 那人被灌了几勺,口目皆红, 甚至烫出好几个泡来。他依然不求饶, 口齿不清地叽里咕噜着什么。 时鸣叫停。 那人得了一丝喘息,面上已然狼狈不堪, 不复方才的嚣张模样。 “你主子是谁?” 时鸣许是坐得无聊, 双腿交叠,换了个姿势。 那人被烫得说话含糊, 道: “不知道。” 一看就是胡说八道。 时鸣怎么可能信他的鬼话?他施压道: “真不知还是假不知?那确实要加一点了。” 狱卒放下小米粥,取了几根针, 捉住那人的指缝要往里面插。 十指连心,显然是比方才还狠毒的酷刑。这人指缝被插了针,疼得冷汗流了满身。 惨叫声回荡在整个牢房。这间牢房单独设置,若正常说话, 旁人听不见里面。但若惊声惨叫,那外面很难听不见。 周围牢房隐隐传来铁链晃动声,似乎是正在睡觉的犯人被吵醒了, 在翻身。 刑讯逼供不是没有,但这么凄惨的,这段时间里唯他一个。 插到第四根,他便撑不住了,举着鲜血淋漓的手指,终于求饶道: “我说、我说。殿、殿下。” 时鸣不置可否: “哦。” 没意思,这么快就招了。 那人缓了缓钻心的痛感, 鼻涕一把泪一把: “我上面那人,代号狩月, 无人知晓他的真名。不过、不过……” 时鸣觉得他磨蹭,揉了揉额角,冷声道: “说。” 那人被这威压逼得喘不过气来,战战兢兢道: “我曾见过他。他带着面具,其余的看不清楚,唯有一双眼睛,很……” 他用自己有限的语言描绘了一通。许是疼得,这人说话颠三倒四,时鸣好容易才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时鸣手指敲着椅子扶手,心里有个不妙的猜测。 按这人所说,狩月生了一双很特别的桃花眼。仔细听起来,似乎有些像皇室的那类。 时鸣打定主意,半晌,他将自己眼睛上的布取下,目光放空装成瞎子,问: “是不是与我有几分相像?” 闻言,那人抬头,看上这位传闻中瞎子小殿下的眼睛。他呼吸一滞,飞速看了一眼,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来:这位殿下,相貌当真是顶顶好的。 那人愣神间,旁边狱卒威严的声音响起: “放肆!谁准你这么看我们殿下的?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那人飞速低头。 时鸣被他的眼光看得不太舒服,只让他瞧了一眼,便飞速地给自己的眼睛重新系上白布,逼问: “是或不是?” 那人方才都看愣了,被狱卒踢了一脚,此刻腹部还疼着。他忍疼道: “是、是。” “与殿下的眼睛极为相似。就是更加凶狠,颜色也更深一些,但确实是一样的眼睛。” 时鸣冷笑。 原来是皇族出了败类。 皇室子弟最显著的特征莫过于一双特别的桃花眼。其中个体虽稍有不同,但大同小异。 光看眼型,都差不多。 如时鸣这般瞳色浅淡的,实在罕见,皇室中确实找不出第二个。所以,这人说“颜色更深”,想来没有作假。 时鸣又问: “除了眼睛,还有什么其他特征?” 那人摇头: “其余的,我便不清楚了。狩月每次同我们接头,浑身都包裹得严严实实,一点蛛丝马迹都不会露出来。” 仅仅只能确定是皇室,那范围可就大了。皇室宗亲,除了先帝留下的这支正统,还有其余的旁支,算上所有郡王亲王,以及世子庶子一类,很难确定到具体某个人身上。 时鸣追问: “年龄呢?” 若是能确定年龄,那范围便缩小很多。 那人想了想,道: “算到如今,狩月约莫三十多。” 三十多岁…… 时鸣若有所思: “行,我知道了。” 皇室中三十多岁的宗亲啊…… 排除正统的这支,还有几位郡王也大概三十多岁。 ——但他们的封地,与益州八竿子打不着,更遑论去贩卖五石散? 不、不对。 时鸣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没多在牢房停留,转身往吏部去了。 走前,他丢下一句: “不必再留。” 犯人的眼睛瞬间惊恐起来。 时鸣走后,狱卒踢死狗一样踢了那犯人一脚,道: “我们殿下仁慈,让你选个死法。” 犯人不可思议: “我、我都说了,凭什么,凭什么杀我!你们,你们没有判决文书,私下处置我,是不合律法的!” 狱卒阴冷道: “你还知道律法?你贩卖五石散的时候知道律法吗?你还不知道吧,按照律法,你早在七天前就该死了!” 时人最痛恨贩卖五石散之流。此人不但卖了,还卖了整整五百斤,实在叫人恨得牙根痒痒。 在这七天里,狱卒若不是得了殿下的命令,让他留着这败类,他早就将人弄死了。 犯人依然道: “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人都要死了,狱卒没道理不让他知道, “你被押来汴京后的第二天,殿下就拟好了判决文书,过了明路,上面写的斩立决。只不过殿下前几天生了一场病,加上你还有点用,这才没来得及料理你。” “容你多活了几天,已是仁慈。如今该问的已经问完,留你何用?你既不肯选个死法,那我便替你选。” 说完,狱卒取了一根手指粗的鞭子,沾了盐水,往那犯人身上抽。 破风声与惊叫声混杂在一起。起初那人还能有些动静,满地地爬着躲鞭风;时间久了,那人气息愈弱,再去看时,已然没了鼻息。 - 考功司内。 江行处理完了公务,偷偷摸摸画着兰花,时不时还挂着笑容,心想自己画得真是不错。 忽然,不防外面齐刷刷一声“殿下”,把他的笔吓得一哆嗦。江行赶紧收起了画画的纸,还在纳闷是哪个殿下,没事来这里做什么。 时鸣在外装瞎子。毕竟有当瞎子的经验,装得很像。他被玉竹扶着,快步走近殿内,问: “你们小江大人呢?” 江行见时鸣身穿大理寺的衣服,贵气间又带了点肃杀,是他之前从未见过的。 他一时看呆了。 直到身边同僚拽他,江行才想起来行礼,仓皇道: “见过殿下,臣就是江行。” 这种在公共场合碰头,还得假装不熟悉的样子,怎么看怎么怪。 江行有点别扭。 时鸣正色道: “小江大人,本王今日有要事找你。考功司的档案馆,能否借本王一观?” 江行道: “自是可以的,还请殿下先登记来访。” 看阿鸣这么着急,想来真的有事。但公事公办,这是规定,江行也做不了主。 时鸣点头,差玉竹在册子上写了几笔。 登记完毕,江行道: “我领殿下去。” 时鸣转身道: “玉竹不必跟着。” 两人装作不熟装了一路,好容易到了档案室,江行总算歇下一口气。他委屈道: “殿下真是好大的架子。还‘小江大人’、‘本王’,好生疏啊。我还是喜欢‘哥哥’这个称呼。” 时鸣破功,笑道: “毕竟出门在外,确实要装一下。不提这个,我想看看皇室的档案。” 江行带他走到一处架子前,道: “都在这里了。” 时鸣扯下布条,一个一个翻看过去。走到嫡系那一栏,时鸣脚步顿了顿,抽出一册。 江行凑过去瞧了瞧,奇道: “燕王李洵?阿鸣查他做什么。” 时鸣是先帝第九子,也是嫡幼子。这位燕王殿下,便是先帝第八子,已故贵妃林氏所出。 但李洵早已被皇室除名,不知所踪。 既已除名,礼部那边自是查不到的。而吏部这边,也只有短短的几行,高度概括了李洵参与政事的几年。 先帝晚年宠爱林贵妃,曾经一度起过改立太子的念头。眼见燕王李洵势大,当时还是太子的今上坐立难安。 偏生不知为何,太子又惹了先帝不快,被幽禁于东宫。 后来太子走投无路,联合时家悍然起事,发动宫变。到最后,先帝崩,燕王不知所踪。 陛下一步一步清除了燕王的势力,就连燕王在皇室玉碟上的名字也一并抹去,不复存在。 这也是陛下登基十余年,唯一的污点。 时鸣飞快地看完了档案,心里已然有了盘算。江行问: “燕王早已不知所踪。阿鸣在查的案子,同他有牵扯吗?” 时鸣点头: “是的。今日刑讯了那个贩卖五石散的人。那人说,他上面的人,和我有着一样的眼睛。” 江行惊道: “居然是皇室?!” “不错。” 时鸣道: “这个特征太明显,很难掩盖。我又问了年龄,那人说三十多岁。但,如今皇族三十多岁的宗亲们,封地离蜀地均相去甚远。” 江行了然: “所以你就怀疑,这事儿可能是燕王做的?” 时鸣道: “只是怀疑,我没有证据。” 江行接: “况且,燕王不知所踪多年,陛下登基后曾经专程派人去找,结果都是一无所获。现在过去这么多年,要找他,未免太困难了些。” “我打算先把蜀地彻查一番。”时鸣道, “至少先杜绝五石散交易。” “燕王……” 时鸣把这两个字在口中转了一圈。 江行问: “怎么了?” 时鸣摇摇头: “无事。就是直觉有些不对劲。我记得我小的时候,这位兄长待我很好。” 这话轻飘飘的,不像是说“这位兄长待我好”,而像是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江行心里不是滋味。他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攫住了心脏,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既如此,你怎么怀疑到他身上?”
第74章 内宅私父子离心 他待你那么好, 就算有所怀疑,你的情绪竟如此平静吗。 平静得就好像,那不是兄长, 是什么陌生人。 时鸣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古井无波, 无悲无喜,静得像冰天雪地中的寒潭, 空洞又刺骨。 阿鸣从来没这么看过他。 江行心里冒出了一个荒谬的想法:可能对阿鸣来说, 感情本就是不必要的,是累赘。 而自己, 也是众多不必要中的一个。瞧着无非新奇点,好玩点, 又算得了什么? 江行没来由地想起梅夫子说阿鸣“重情义”的话——时至今日,他仍然无法认同。 他甚至觉得,如果有必要,阿鸣对他, 根本不会有丝毫手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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