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泽轻笑一声,手指渐渐收拢。 乔攸看着他落寞的脸,暗暗叹了口气。 “你总觉得自己是晋海市权势滔天的陆少,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可你有没有想过,从来都留不住任何人的原因。” 陆景泽眉尾动了动,视线穿过幽暗房间,落在乔攸脸上。 “简单的一句,我很喜欢你,我希望你留在我身边,很难开口么。” 这句话不仅是对陆景泽,更是对无数狗血文里的霸总而言。 狗血小说里的强制爱就是最大的逻辑bug,谁家好人会对一个天天折磨他羞辱他的疯子动心,除非斯德哥尔摩。 漫长的沉默过后,陆景泽翕了眼,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陆景泽愿意对他吐露真心,乔攸也不妨实话实说。 “我承认我喜欢陆管家,始于颜值,忠于人品,他能轻而易举得到我母单二十多年的心,是因为他对我足够真诚,做错事会道歉并反省,从未用自己的管家身份欺压我。” 陆景泽:……? 管……家??? “他也从未介怀过我保姆的身份,究其原因,他不会把面子看得那么重,人和人交往需要真心以待,不值得就分开,值得的就奉还你的好,这个道理不难懂吧。” 陆景泽晦涩地“嗯”了声:“是,你说得对。” “陆少,我说不出什么深刻的大道理,别人说一千道一万也只是他人的经验,剩下的,得你自己去悟。”乔攸裹上被子,暗示他自己要睡觉了。 陆景泽沉沉看向床头,再次冗长的沉默后,他抬手拉过乔攸的被角。 乔攸大惊,缩起身子: “陆少我说过对你这样的不感兴趣。” 陆景泽依然强硬,从乔攸手里扯过被角为他盖好: “万幸,我对你这样的也没一点兴趣。” 陆景泽突如其来的温柔让乔攸愣了许久。 还是,怪害怕的。 陆景泽站起身,将床头灯关掉。 黑暗中,他的身体剪影高大却模糊。 “晚安,做个好梦。” * 翌日。 乔攸正睡着,耳边忽然传来细微响动。 睁开眼,看到陆珩正从保温桶里往外拿碗碟。 “抱歉,吵醒你了么。”陆珩的声音同他的动作一样轻柔。 乔攸摇摇头,打了个哈欠坐起来: “我平时睡觉很死,但认床,在医院睡,心事多。” 陆珩“嗯”了声:“再打两天针,我们再做一次血常规,数值如果恢复正常就回家,好不好。” 他用了“回家”这个词。 乔攸或许明白了当初为什么陆珩希望他参加什么陆家主题考试,因为他打心眼里希望乔攸真正融入这个家,成为这个家的一份子。 乔攸去简单洗漱一番,回来后看见陆珩已经将早餐摆好。 “今天也是你做的么。” 陆珩用纸巾反复擦拭过勺子,递给乔攸: “这个点李叔还没开工,总不能让你在医院饿着。” 乔攸接过勺子看了一圈,早餐很丰盛,出自陆珩之手看起来也像模像样。 “陆管家你几点起的,准备这么多要花不少工夫吧。” “也没有起很早,熟能生巧。”四点钟和月亮一起起床的陆珩如是道。 看着乔攸吃完早餐,帮他把水和水果准备好,喊了护士过来打针,陆珩这才看了眼手表,轻声对他道: “抱歉,不能陪你很久,这几天景泽不在,我走不开,你如果困就再睡会儿,我晚上再来看你。” “好,陆管家一路顺风。”虽然对于乔攸来说每次分别都很痛苦,但他知道陆珩一向说到做到,有了期待,分别的时刻也就没那么难熬。 上午,乔攸挂完水又去看了眼阮清,小可怜依然没醒,陆景泽也犹如忠诚的护卫守在门外。 这一个周来他好像没睡过一次安稳觉,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吃东西,模样枯槁,有点吓人。 乔攸在陆景泽身边坐下,张了张嘴。 他想劝陆景泽去吃点东西睡一觉,谁家好人能熬得住,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或许对于此时的陆景泽来讲,守在阮清身边就是唯一的慰藉。 乔攸也不吱声,默默陪他坐着。 困意渐渐上涌。 “哒、哒、哒——” 昏昏欲睡之际,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节奏的脚步声,像是高跟鞋撞击地面的声音,且不止一种脚步声。 乔攸睁了睁眼。 眼前突兀暗了下去。 他缓缓抬头。 面前站着三个人,一个是看起来年纪不小但保养得当的中年女人,一个西装革履戴着斯文金丝眼镜的男人,还有一个肌肉鼓胀戴着墨镜的光头男。 乔攸:? 旁边陆景泽缓缓开了口: “奶奶……?您怎么来了。” 乔攸:奶奶? 那不就是经常出现在他人嘴中的暮晚婷董事长? 他没什么尊卑阶级概念,陆景泽站起了身,但他依然纹丝不动,表情激动,等待吃瓜。 狗血文里,一定要有个有钱有势但很喜欢狗眼看人低的恶毒长辈。 暮晚婷摘下墨镜交给秘书,精致的妆容一点看不出她已经七十岁。 “这么久没见我乖孙,奶奶做了点好吃的想送你公司去,结果秘书告诉我你已经整整九天没有去过公司,堆积起来等你签名的文件。” 她抬手比划了下:“有这么高。” 暮晚婷声音轻缓,语气温柔,脸上挂着浅浅的笑,丝毫看不出一点责备之意。 “对不起奶奶,我这几天实在是没心情。”陆景泽嘶哑着声音,垂下的眼眸毫无焦点,扫过地板。 暮晚婷柳眉一翘,拍拍他的肩膀安慰着: “没关系,你小叔今天已经去公司帮你处理工作了。” 乔攸差点没坐稳摔下去。 那位只活在他人口中丑且胖的小叔回来了? 之所以断定小叔丑且胖,是因为按照原作者喜欢水文的尿性,凡是出场角色一定要堆积华丽辞藻来形容他的长相,堪堪几笔带过的,基本是没什么可写的优点。 乔攸不着痕迹往长椅一端移动,想要从二人视线中悄无声息地消失。 生怕忽然被抓去送给那位小叔。 暮晚婷看了眼ICU的玻璃窗,望见了浑身插满管子,宛若睡美人的阮清。 她的笑容愈发扩大。 “真可怜。”暮晚婷对着昏迷的阮清意味不明地说了这么一句。 陆景泽紧抿着唇,手指颤了颤。 “说来也巧,我认识几位全球顶尖的脑科专家,他们这几天刚好来中国进行学术交流,人家的时间是金钱,来得急走得也急,不过我的面子,他们还是要给几分的。”暮晚婷笑盈盈道。 乔攸望着她的笑脸,莫名觉得很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而且是经常见。 陆景泽倏然抬头,眼底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奶奶,钱的问题都好说,现在就是看您,能不能在这几位专家面前稍微提及一下阮清的情况,不会耽误他们很久,哪怕只是过来看一眼给些建议也好。” “没问题。”暮晚婷不假思索,高高扬起下颌。 陆景泽这么多天,脸上总算是有了一点笑模样:“谢谢奶奶!” 暮晚婷和蔼可亲地拍拍陆景泽的手,依然笑得眉眼弯弯: “等这位阮先生醒来,恢复得差不多,我帮他办手续,给他在国外找一处风景优美的小镇静养,还会为他寻觅一位不错的如意郎君,这孩子可怜了小半辈子,也该过过好日子了。” 陆景泽脸上的笑意一点点褪去。 乔攸也听明白了,暮晚婷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她希望阮清离开陆景泽,不要耽误他的大好前途。 “您是说,要把他送走。”陆景泽沉声道。 暮晚婷笑了笑:“我是为他着想。” 说着,她笑容收敛了些,反倒有些委屈:“因为奶奶,不是很喜欢他。” 有些话不需要说太明白,点到为止。 陆景泽沉默了许久,失神地摇摇头: “不行,我不能接受。” “那就没办法了,你也该明白奶奶为什么把公司的新项目交给一个外人,守住家业不容易,我不敢拿一份所谓的爱情去赌,如果你非他不可,那么执行总裁的职位对你来说也不重要吧。” 乔攸听完这番话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暮晚婷开始拿陆景泽的CEO职位要挟他,让他在阮清和前途之中做出选择。 陆景泽比暮晚婷高了近乎两头,可垂着脑袋站在奶奶面前的他,渺小的如世间轻尘。 乔攸的手习惯性往裤兜里摸,试图摸出一两颗瓜子。 原文中的陆景泽在这段剧情中,担心暮晚婷会针对阮清,因此暂时选择迂回战术,先答应下来,日后等阮清醒了恢复得差不多再从长计议。 所以阮清即便是醒了,也没少在这老太太这里受气。 彼时,暮晚婷望着沉默不语的陆景泽,唇角勾了勾。 对她来说,不说话就是默许。 暮晚婷一伸手,从秘书手中接过墨镜戴好,转过身: “奶奶很高兴你做出了正确选择,稍后我会给专家们打电……” 话没说完,却忽然听到背后冒出一声: “好。” 突兀的一个字,语气坚决,透着霸总特有的不可违抗感。 暮晚婷止住脚步。 “或许,集团执行总裁一职,有比我更适合的人选在。” 一瞬间,暮晚婷和乔攸二人的表情达到空前一致。 决绝而不给自己留任何后路的回答,很难让乔攸相信这是从陆景泽这个极度自私的拟人化生物嘴里说出来的。 “嘭。” 一声重响,伴随着膝盖与地面撞击。 暮晚婷藏在墨镜后面的双眼,和乔攸一样,不断睁大,睁到极致。 走廊上人来人往,看到这一幕纷纷放慢了脚步,投来好奇的目光。 陆景泽哪怕是跪着,腰板依然笔直似直尺。 乔攸都看呆了。这也没必要非得下跪吧。 但陆景泽难得表现出的担当,并没有因为这一跪而尊严尽失。 “清清昏迷的这几天,我想了很多,到底想要什么,什么又是最重要的。”陆景泽垂着眼眸,缓缓道。 “我以为我当初把他从自杀的海域里拉上来是因为他爸尚未还清我的债务,是因为他长得像年少时不可得之人,可债务变得可有可无,颜泽渝被我亲手送进监狱,我才明白,原因只是因为,他是他。” “他是怎样的出身,会不会做设计,能否对我的工作起到实质性帮助,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哪怕清清再也醒不来,我也可以守在他身边,靠着这份念想生活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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