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吗? 哦,只是梦,还好,只是梦…… 白知饮清醒中仍带着几分昏聩,用力合了下眼,喉咙里像是滚过了炭,火烧火燎。 李庭霄适时给他递了杯水,他无力抬手,他看出来了,就扶住他微微摇晃的身子,喂他喝。 “还疼吗?” “不,不疼了。” “看你做的什么傻事!不信本王搞得定?” 白知饮扯了扯嘴角。 想他没力气说话,李庭霄摸他的脖颈试温度:“你继续睡,应该不会再烧了。” 白知饮瞥了眼如墨的天色:“不敢劳殿下亲自照顾。” “本王不照顾谁照顾?”李庭霄板起脸,“你说梦话都被邵莱听到了,知道不?” 白知饮眼神晃了晃:“那……” 见他紧张到脸又白了几分,李庭霄便不再逗他,拍拍他的发顶:“无妨,邵莱是自己人,安心睡觉!” “嗯。” 李庭霄扶白知饮躺下,才拉好被子,就听鼻息匀称,由浅入深。 确定白知饮不再梦魇,后半夜他也安稳地去榻上睡了,鸡鸣不起,人声不闻。 直到日上三竿,忍无可忍的邵莱在门外轻唤:“殿下?殿下!” 从前煜王殿下是不怎么勤快,可也没懒成这样过。 李庭霄迷迷糊糊睁开眼:“嗯……进来!” 邵莱闻声入内,一眼就看到煜王殿下窝在外间的红木榻上,被子里露出半个光溜溜的肩膀,而地上凌乱地散落着两件亵衣。 邵莱大惊:昨天自己亲手把阿宴安顿在红木榻上的,为何殿下也在? 煜王殿下你……
第009章 炽烈的阳光在房内一闪,邵莱回手又把房门关上了,两名伺候起床的侍女被隔在门外。 习惯裸睡的李庭霄着实把他吓了一大跳,一再确认红木榻上只有煜王一个人,这才松了口气。 他隐隐感觉不妥。 “殿下,今日西院便能完工,等阿宴醒了就给搬进去吧,奴婢派人照顾。” 李庭霄坐起来,揉着迷瞪瞪的脑袋:“行。” “兵部派人来了,说丘尚书午后在城北等殿下一同去点兵,这都巳时了。” 这事不好耽搁,李庭霄从榻上鱼跃而起:“知道了。” 感受到早春清晨的冷空气,他火速捡起衣服穿上,不忘叮嘱:“花太医说阿宴不能受凉,给他的新房间多加几个炭盆。” 说罢,他皱眉。 炭盆这东西的作用着实是……聊胜于无。 “修房的工匠来了吗?” “回殿下,已经上工了。” 工头没料到这辈子还有机会能跟尊贵的煜王殿下说上话,整张脸上都写着“受宠若惊”,且煜王之亲民令人咋舌,竟然一边更衣一边跟他说话,根本没避着。 见面就问他:“会做地暖吗?” - 李庭霄跟丘途一起去城外点兵,在众将士或不舍或不满的目光中,把大队人马划归兵部,只留了刁疆和四千精锐亲卫。 五万兵马,归籍造册,清点物资,一忙就是两天。 丘尚书的喜悦溢于言表,分别前还说多亏煜王胸怀广阔,改日请他过府饮宴云云。 过府是不可能过府的,此人善妒,不宜深交,而且他与右相肖韬素关系颇为密切,在他印象里,肖韬素可不是什么好鸟。 李庭霄与他虚与委蛇一番,便不耐烦地说乏了,改日再续。 送走丘途,他在刁疆的陪伴下转了个弯,策马踏着漫天星河回到天狼军大营,径直走进正中的帅帐。 蜡烛火把把大帐照的通明,桌上早就摆满了大块的肉,大碗的酒,二十几名手下在等他回来。 众人站着不言语,满帐都是戚戚然。 李庭霄解下大氅,失笑:“怎么的?喝酒不想带本王?” 刁疆忙挥手:“坐坐坐!都愣着干什么?胡勉,倒酒!” 先锋营的虎将胡勉提着酒坛给周围倒了一圈,酒液豪放地溅到桌上,倒一半,洒一半。 “殿下不要我们了。”他嘿笑着说出大伙儿的心声,“散伙酒!” “本王累了。”李庭霄举起碗,“诸位保家卫国,何必拘泥去处?” 刁疆也举起碗:“就是就是!” 胡勉一口饮下,说出的话比酒还冲:“末将明白,朝廷么!但他们若是逼殿下,我们反了就是!” 刁疆狠狠踹他:“放屁!要死啊你!” 胡勉自觉失言,偷看煜王,见他没生气,还是自己领罚了一碗:“嘿,末将醉了,殿下莫怪!” 李庭霄莞尔:“诸位弟兄跟本王出生入死,还有那些扔在北境回不来的,你们中的每一个人本王都记得,你们今后虽不在本王麾下,但本王依旧视诸位为兄弟,在兵部不比从前,约束甚多,记得谨言慎行,好生为国效力!” 众人齐呼:“是!” 李庭霄晃了晃酒碗里的酒水,一饮而尽。 这一遭喝到了天亮,众将醉态百出,放声高歌,到激动时,胡勉更是放肆地勾上了李庭霄的肩,被七分醉的刁疆一把拽下去了。 “殿下,这群小混蛋喝不动了……”他的目光一一划过东倒西歪的同袍们,倏地红了眼眶,“末将送殿下回府吧!” 过了今日,便再无天狼军了。 - 李庭霄踩着梅花步回府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打发走了要跟来伺候的邵莱,却见到从自己房里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白知饮抱着被子,迎面撞到李庭霄,一愣。 远远便嗅到一身酒气,他迟疑片刻,快步上来见礼:“殿下。” 把行李换到一只胳膊底下夹着,另一只手就要搀李庭霄的胳膊,却被他一巴掌拍开。 他舌头轻微打结:“你……怎么还不睡?” 白知饮说:“这两天躺乏了,今日醒得早,刚看西院已经修好了,这就搬过去。” 李庭霄摆摆手:“哦,行,那去吧!” 他推开白知饮,往前走出没两步,脚下一绊就往地上栽,白知饮眼疾手快地把人从旁抱住,那卷泛黄的行李掉在地上。 李庭霄人高马大,而白知饮烧了一天一夜,浑身正酸痛,差点跟他一起跌倒。 李庭霄兀自絮叨:“……没事,没事,不用管我……呵呵……” 头都抬不起来了,人在半睡半醒间,却还在逞强嘴硬。 白知饮无奈,索性绕到正面抱住他的腰身,倒退着把人往房内拖,一趟下来,累得满头大汗。 他想把人弄到内间,可心有不逮,只好进去拿被子出来,担心他睡不舒服,又将人的外衣裤全扒下,整整齐齐搭在架子上。 临走前,他不放心地问:“殿下,喝水么?” 李庭霄:“嗯……” 白知饮没听清,又问:“殿下要喝水么?” 李庭霄:“喝个屁,我冷!” “我”?煜王殿下还会说这词呢? 白知饮抿唇笑着,轻手轻脚地去把内间的炭盆端出来,还添了几块炭。 等忙活完,人已经睡熟了,他把被子掖好,下意识打量他的睡颜。 同样是英武非凡的样貌,醒着和睡着却判若两人,那双总是暗杂思量的眸子藏起来后,这张脸看起来居然多出几分大义凛然。 晨曦透过窗棂一缕缕射在红木榻上,落上他剔透的白玉冠,落到他器宇轩昂的眉间,落在藏蓝锦缎被面,表面的精巧绣纹反射出道道金芒。 白知饮在床边站了片刻,忽然,床上人开始梦呓,不由忍着笑听。 “胡勉!别他妈给我倒了,喝不下去了啊!” “……傻子吗?你雷呢?炸他啊!” “你等我回来,肖宴……” 一通胡言乱语后,听到他最后呢喃出的名字,白知饮笑容顿时消失。 肖宴……阿宴? ——阿宴是谁? ——不就是你? 他的眸光渐渐暗下去,打量片刻,确认他不会再醒,这才转头退了出去。 院子里,那套泛黄的被褥孤零零躺着,他拾起来,拍去上头的灰尘。 泰金早早便到了西院,正在收拾,他被跟阿宴安排在同个院子,作为第一批入住西院的仆役,兴奋得里外乱窜。 他知道自己是沾了阿宴的光,是以十分勤快,连他的房子都给打扫了。 “阿宴!”一见到白知饮他便冲过来,顺手接过他手中行李扔到一旁,“嗐,你还抱着它干吗?新的,有新的!邵执事给我俩都换了新的!这可真是比过年还好!哈哈哈哈哈——” 白知饮正心绪不宁,手里突然一空,糟糕的心情也瞬间被泰金傻里傻气的笑容给冲淡了。 还未来得及细看刚大修过的崭新庭院,就被他拉着进了屋子。 “阿宴,你看你看!大不大?都快赶上殿下的房子大了!”泰金“扑通”趴在光洁的青石地面上,手脚并用地敲地面,“啪嗒啪嗒”像一条搁浅的鱼,“热的,是热的!” 热的? 白知饮疑惑地蹲下,探手试了试,果然感受到少许温度。 青石有什么特别? 他用手指仔细摩挲,除了地面较高,青石比较厚实之外,其余什么也没发现。 泰金大笑着解释:“地下挖了几走火道,睡前在外头的炉子添柴就能暖和一整晚,再也不用炭盆了!听说是殿下想出来的,不过只来得及挖你这间房,其他的说是明年开春再挖!工匠们好不容易才赶出来的,昨天傍晚才弄好!” 白知饮愣愣看向地面上打磨不久的新石,心里又变得不是滋味,没注意到泰金朝自己扑过来,俩人一起滚在地上。 “哈哈哈!我们湘国炭可贵了,咱们下人可不能天天用,这回冬天不用挨冻了!”泰金耍赖,“阿宴,收留我好不好,这么大的房,还有那么大的床,让我跟你一起睡呗!我就不用去邵执事房里偷炭了!” 白知饮挣扎坐起来,正了正头上被撞歪的绷带,点点头。 - 宿醉。 李庭霄一觉睡到快傍晚,邵莱领了两个侍女进来,一个托着毛巾,一个端着醒酒汤。 他囫囵擦了把脸,漱口,喝汤,看了眼外头金红的夕阳,自嘲:“还有必要起来吗?要不本王接着睡?” 邵莱笑吟吟的:“殿下,一直躺着哪成啊?得起来活动活动,吃点东西。” 李庭霄老老实实下地穿衣服,在他这,邵莱说话还是有相当分量的。 邵莱把他从小带到大,老父亲似的,方方面面操碎了心,到最后他东窗事发,为了掩护藏在假山密洞里的他,被来清剿逆贼的骁骑卫和北衙禁军一刀刀活生生刺死,到死都没招出他的藏身之处。 虽然他死的没什么价值,但李庭霄知道他是这个世界为数不多的真正关心自己的人,可以绝对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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