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昊早都汗流浃背了,现在他深切体会到吃人最短拿人手短这档子事有多尴尬。 这两年云听尘为了进出关方便给了他不少好处,而云听尘又是西江王的外戚,他这个西马关的戍边将军虽然跟西江王没有过太深的交情,但打从心底觉得他是“自己人”,于是,就有了被围困时对栗星隆的一再纵容,今天又被他缠得受不了,带他一同来赴宴,差点捅了天大的篓子。 他试图表达歉意:“殿下……” “南将军回吧,跟绵各人的交易要盯紧,虽是和谈了,西马关的城防还是不能松懈,城内外都要加强巡视,过往的生意人要验明正身,莫要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 “末将明白!” 临走前,南昊就一个念头:煜王还是挺大度的,考虑事情又周到,果真跟传言中一点也不一样! - 在李庭霄强烈坚持下,白知饮这次也缝了针,他不明白,军医都说这伤缝不缝都行,他为何要如此坚持。 但,他说缝就缝好了,谁敢反对? 缝完后,在军医慈祥又暧昧的笑容中,白知饮忽然意识到自己变娇气了,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在缝针时,自己被李庭霄抱着,脸全程埋在他怀里,一眼都没敢看那场面。 明明什么都挨过,竟然被一根小小的银针吓到了? 废物! 见他情绪不高,李庭霄弄了块湿布巾,问:“伤口很疼?” 白知饮没说自己真正的心思,而是说:“不疼,就是,为何要缝针啊?” 缝针对他们来说似乎是天大的事。 李庭霄笑着捏了捏他的下巴:“我还能坑你不成?” 白知饮扁了扁嘴,心想那倒是不能。 李庭霄还是对他解释了:“缝起来好得快,能避免伤口反复拉扯,只要不沾水,很快就愈合了。” 白知饮细细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便不再纠结。 房门将寒气挡在门外,屋内被火炭烘得暖洋洋的,李庭霄小心托着他的手,用湿布巾一点点擦拭他手上干涸的血渍,动作又轻又柔,生怕碰疼了他。 他越擦越生气,明明想着照顾伤员要好声好气说话,可还是没忍住训斥道:“是不是傻,管那厮做什么?找死就让他去死好了。” 还是他的风格,一点没变,白知饮早知道他不是善人,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地持有“自作孽不可活”的态度。 他嘴唇抿成线,腮边被挤出两个小小的浅坑:“他死了没关系,但西江王的世子死在朱云察手上,若是栗星隆也被他杀了,那这仇要不共戴天,还有栗娘娘那边,我担心殿下受牵连。” 李庭霄做出震惊神情:“考虑的如此周全?厉害啊!” 白知饮腼腆起来了:“都是,都是刚刚想到的,当时……什么都没想。” 李庭霄开怀大笑:“承认自己优秀有那么难么?” 白知饮认真道:“我脑子慢,当时真的什么都没想,可能,栗星隆算是自己人,看到他有危险当然要救!” 李庭霄信。 脑子慢不代表笨,但轴也是真的,他早有领教。 “自己人?人家可未必拿你当自己人,反倒是朱云察……” 白知饮低头:“我从前怎么不知道我父亲还有八拜之交。” 李庭霄说:“或许你母亲知道,等回去问问。” 白知饮觉得是该问问,但又一思量,苦笑:“当年我父亲出事,树倒猢狲散,他的手下有不少都失踪了,算算时日,朱云察差不多也是那时开始崭露头角的,八拜之交或许夸大,他可能是我父亲逃离潘皋的旧部吧?” 李庭霄轻轻顺他的背:“对,不过也可能是吹牛,别理他!” - 三日后,西江王居然登门了。 这倒令李庭霄十分诧异,藩王离开封地是要经过皇帝允许的,他此举出格了。 本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的,没想到一见面,西江王老泪纵横,要不是身份在那摆着,他差点要给李庭霄跪下。 “煜王殿下,多亏煜王殿下和阿宴救了我那逆子,造孽!” 他岂会想不明白,那日栗星隆无论是被朱云察诛杀当场,还是被煜王推给绵各顶罪,他们西江都喊不出半个“冤”字,可李庭霄偏偏极力挡在其中化解了此事,明面上是骂栗星隆,实际却是救了他一命。 李庭霄无奈地把他往宅子里请:“殿下倒也不必特意为这个过来,三公子固然鲁莽,但那个节骨眼,本王难道还向着外人不成?” 进到屋里,西江王解开大氅,自有手下从后面接走,在李庭霄的邀请下,他大剌剌往椅子上一坐:“那小混球,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本王赏了他一顿鞭子,让他闭门思过了!” 李庭霄示意白知饮去让厨娘沏茶,别有深意地轻笑道:“三公子口口声声本王卖国,本王可真是委屈,希望西江王不那样想。” “不会!”西江王连忙摆手,“我栗吕文岂是那么不知好歹之人?记恨归记恨,我要是说不恨朱云察谁也不会信,但如今的确不是好时机,报仇还得从长计议!” 李庭霄微微一笑:“报仇也未必要亲自动手,栽赃陷害,借刀杀人,都可以试试。” 西江王没料到煜王竟会跟自己说这样掏心窝子的话,也不知他是不是另有所指,转了转眼珠,假装不经意地瞥向苏铎昶。 李庭霄接着说:“从长计议也未尝不可,毕竟西江王从长计议了这么久,早有心得了吧?” 西江王脸上笑容陡然凝固,虎目逼视李庭霄,像只现了原形的妖怪:“煜王殿下何意?” 李庭霄接过白知饮递过来的茶水,笑意不减:“西江王,云听尘最近可去你西江了?” “尘儿?除非他顺路做生意,否则很少来滇茗城。”西江王装傻充楞,“殿下还认得尘儿?” 李庭霄故作惊诧:“世子没跟西江王说吗?我们在江南道打过几次交道,后来云公子租了本王在天都城的封地开马场,他与本王现在可是关系匪浅!” 他说“云听尘”,西江王还没那么害怕,可他一说“世子”,西江王当即就蒙了,口干舌燥地再次看向苏铎昶。 李庭霄也看了眼苏铎昶,在他们眉来眼去时,端起茶慢慢喝。 他吹起一缕茶烟,目光从缭绕的烟雾里透出去,见到西江王脸色难看,不由得笑着咽下滚烫的茶水。 “西江王,本王也是你从长计议时的一环么?” “不是!煜王殿下何出此言?”在苏铎昶的暗示下,西江王打定主意不认账,“星野贪玩,许是怕挨本王的训,所以假扮护卫跟在尘儿身边胡闹,他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 “本王方才可没说他假扮成护卫。”李庭霄笑着放下茶碗,“西江王这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这话仿佛判了西江王的死刑,他蓦地浑身一僵,一旁的苏铎昶扶额,叹气。 却听李庭霄笑着说:“当年先帝三万兵马便改换了天地,绵各十几万大军却仍攻不进我西马关,这天下大势,只要不到最后一刻,一切都是未知,本王可不想做他人的垫脚石。” “算命的说本王今年命犯太岁,总遭人惦记,本来还不信,但你看这一整年,从春到秋征战就没停过,就这朝中还有那么多人对本王不满,明里暗里的使绊子!” “得亏本王还算有点手段,不然早死几次了!”他叹了口气,揽过白知饮的肩,抬手一下下摸着他的面颊,“有些事,真是被逼得不得不做,若是能安逸过日子,哪个想整天打打杀杀?本王是个胸无大志之人,整天就想着吃饱穿暖,能跟枕边人心灵互通,哎!也不知几时才能安生!” 他喋喋不休地抱怨,西江王的眉头却渐渐舒展开,陪了两声干笑:“等天下彻底太平了,殿下定能如愿!”
第076章 湘帝书房内, 奏折在书案上堆了高高一摞,他拿起最上头一本,大略看了一眼, 写下朱批。 连羽轻手轻脚拿来暖手炉, 搁在桌角,便退到一旁等候吩咐。 等又看完一本长长的折子,湘帝直起身揉了揉眼,问:“煜王再没来消息吗?” 连羽赶忙上前:“启禀陛下,煜王殿下再没来信。” 他偷眼观瞧湘帝的脸色, 瞥了眼桌角单独放着的奏折:“陛下, 盖鑫的案子审完了, 兵部今早递的折子。” 湘帝目光扫过他:“看见了,你怎么看?” “奴婢觉得, 盖将军固然有过, 但许是无心之失, 他原本就是煜王殿下的人, 哪能眼看着煜王在城外杀敌却不施援手?或许, 当时真当是绵各人的奸计。” “朕也这么觉得。” 湘帝将那折子拿到手里翻开,连羽看到那上面尚未朱批,垂眼道:“至于怠战,依奴婢看, 盖将军性格谨慎, 而西尖驿守着铜墙铁壁般的天堑, 绵各人根本就攻不破, 他说的也有道理, 天冷了,绵各人耗不起自然就会退兵。” 湘帝点点头:“还是等煜王回来再说, 他心里肯定有火气,朕不能就这么把人赦了,让盖鑫在牢里多待几天。” 连羽笑道:“陛下圣明!” “那煜王几时才能回来啊?”殿门传来崇氏的声音。 湘帝一听,不明显地皱了下眉头,很快又换上笑脸起身:“母后怎么来了?” 珠帘晃动,太后崇氏被宫女搀扶着走进来。 她内着织金锦袍,颈边围以柔软细腻的护领,外披白貂裘的斗篷,手捧嵌玉暖手炉上,镂空之处微微泛着红光。 径直走到湘帝身旁,看了眼桌上厚厚的奏折,她笑着道:“这么晚了,陛下还没歇息。” “母后不是也没睡。”湘帝屏退宫女,亲自扶着崇氏的胳膊送去暖阁中的琉璃榻。 崇氏落座,连羽立刻端来热茶给她暖身。 “煜王可真是的,本宫几时才能看到我那皇孙?” “母后,算算时日,墨兰这才出月子,皇儿身体娇弱,如今天冷了,还是等壮实些再回来不迟。” 崇氏叹了口气:“本宫听说,煜王这阵子没轻折腾,不是说在西江陪墨兰么,怎么又跑去西尖驿了?” 湘帝笑着解释:“母后,绵各来势汹汹,恰巧西江王病了,皇弟是为国分忧,也多亏他,西边又能太平一阵子。” 崇氏冷哼:“煜王此番连胜,树了不少威望吧?” “煜王最近老成多了,朕觉得他是真心在帮朕做事,这是好事,如今朕有了皇儿,总得有人辅佐长大。” 崇氏摇头:“那他迟迟不归,是在西边干什么呢?陛下,本宫多句嘴,对下臣不偏颇不偏爱,这才是帝王之道!” 湘帝目光一凝,在书房中踱起步子,半晌才停下,郑重道:“多谢母后提醒,朕疏忽了!” - 兵部迟迟不派人来接管西尖驿,李庭霄便有理由一直呆在这亲自督办黄石村事宜,刁疆也不知从哪招的兵,每晚都有伪装成三教九流的人趁夜进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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