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皇帝到东林地界的消息,白知饮带着时依桦快马加鞭迎过去,在鹅毛大雪中跑了上百里,终于看到了正艰难前行的一行车马。 依稀能看到前头几名侍卫做出了拔刀动作,时依桦连忙喊话:“我乃东林右将军时依桦,得知陛下驾到,东林郡王亲自来迎,请陛下莫要慌张!” 对面似乎有人对马车了说了什么,然后有人喊:“过来吧!” 白知饮策马,慢慢靠过去,见对方都被冻得不轻,有人身上还带着血色的冰碴,就知道他们一路逃来并不好过。 他下马,在车外高声道:“东林郡王拜见陛下!” 马车里有人打了个清脆的喷嚏。 奸臣逼宫,小皇帝逃得仓促,衣着十分单薄,车里火炭早烧完了,此刻正缩在马车一角,牙齿止不住打颤。 白知饮掀开冻得硬邦邦的车帘一看,突然就想到自己数九隆冬被困在牢里食不果腹的滋味,难免心疼。 他跨上车,一言不发地把快冻成冰坨的小皇帝搂紧自己怀里,解下自己的棉氅盖在他身上,车下的护卫和宫人没有阻拦的意思,一路逃过来,又冷又饿,还要时不时应付后面的追兵,他们早就麻木了,连之前“护驾”的坚定信念也早烟消云散。 现在有人要小皇帝的命?那就要去吧!只要东林王能给口吃的,就算他想要皇位,他们也愿意把小皇帝的玉玺献给他! 可让所有人惊掉下巴的是,并没有什么带兵要挟弱势皇帝的戏码,东林郡王的态度算不得恭敬,而是……亲昵? 白知饮搓了搓炅儿的小脸:“冷么?忍一下,很快就到了!” 小皇帝忽然缩进他的棉氅里,感觉这是全天下最温暖最安全的地方。 他仰头看白知饮,声音哽咽:“时宴,等到了地方,我想喝碗热水,要是能放点桂花蜜就更好了。” “有,给你放两大勺桂花蜜!”白知饮帮他把棉氅的缝隙都塞上,笑着说,“我不是时宴,我叫白知饮。” 小皇帝的脑子一时间转不过来,盯着那张他很喜欢的狼面具,愣愣地看了一路。
第108章 经过两个多月的鏖战, 岭南王铩羽而归。 战事结束第二天,宁帝给李庭霄设宴送行,不同的是, 这次规模很大, 所有朝廷大员一起将他送出了城。 他想,这次终于能卸下担子了! 刁疆早暗中联系上了老艾,每隔几天,就有消息从东林传入天都城。 这两个月,他一直关注着东林的动向, 知道白知饮成了东林郡王, 知道潘皋王死于严重的粉尘爆炸, 知道潘皋新帝逃入东林,东林成为众矢之的, 而白知饮师出有名, 一路攻回潘皋国都, 让新帝重登大宝, 而东林郡王多了个太傅的头衔。 面粉会爆炸还是上次李庭霄教的, 他暗笑他学得不赖。 这人啊,果然学着学着就贼了! 紧赶慢赶回到西尖驿,正好腊月初四。 这天天气不错,前几日的雪都化干净了, 地上闪着碎宝石般的光芒, 有些刺眼。 曲腊出城相迎, 开口就招呼:“属下曲腊拜见煜王殿下!” 李庭霄斜他一眼, 头也没抬就往城里去。 “什么煜王?什么殿下?早翻篇了, 是开国公,叫将军也行!”刁疆路过曲腊身旁时, 恨铁不成钢地训斥,“瞧瞧你干的什么事!” 曲腊自觉犯了大错,尴尬地望向李庭霄的背影,赶忙打马追过去认错:“将军,曲腊一时失言,求将军恕罪!” “嗯。”李庭霄抬手,“无妨,今后要记得改口,不然陛下还当我想造反。” 在正常人看来,李庭霄背叛了“煜王”这个身份,引狼入室,同室操戈,实在算不上光彩,而这个身份是烙在他身上的一道印子,一辈子就去不掉。 曲腊觉得自己这句“煜王殿下”是揭了他的疮疤,他不介意是不可能的,而且,他的表情明显很焦躁。 人一慌张就容易嘴碎,其实也是试图找补过失的一种心情,比如此刻的曲腊。 他朝身后的副将拼命打手势,然后给李庭霄赔笑脸:“将军,属下在军所设了宴,给将军接风!” “不去。” 曲腊一惊,又说:“朱云察汗本来说要等将军回来,后来听说后院起火,就赶回去支援了,可能过些阵子再来跟将军相见!” “知道。” 曲腊见他提着马,去的根本不是军所方向,连忙朝岔路的另一头指:“将军,在这边!” 李庭霄终于停下了,样子十分不耐烦:“不去军所,回家!” 曲腊一愣,这才想起将军在城中有私宅。 “将军,城中诸位要员都在等着呢,不如……” “说了不去!你们自己吃吧!” 他哪来的心情去哄他们?今天可是腊月初四! 虽然知道跟自己缔约的那个人不可能出现,或许早就忘了这个约定,但他早就决定自己去赴约,不然也不必天寒地冻的着急赶路。 他用力拍了一把青圣的屁股,留下众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大门没锁,院子里一尘不染,看来去年请的那位厨娘经常来。 在上次离开的时候,他特意拜托她要常来打扫,顺便照顾院子里的梅枝。 他急火火地回来,也是为了看梅枝。 一年工夫,梅枝已经长成了孩童手腕粗的一棵小树,顶端还奇迹般地鼓出两个花苞,黄粉色,跟庭院中央那棵繁盛的梅树相映成趣,看样很快就是繁华满庭的景象。 李庭霄放轻脚步走过去,像是担心脚步重了就会将那两个花苞震掉了似的,然后屏住呼吸蹲下,轻轻摘掉两片长得不好的叶子。 并蒂的两个花苞,他几乎能想象出它们盛放后的样子。 不由自主盯了很久,像是用眼神中的暖意就能让它们开放似的。 忽然,房子后面传来极细微的一声响,他登时警觉,豁然起身喝道:“什么人!” 良久,房后都没动静,只有院外偶尔传来的狗吠。 李庭霄的脑子里忽然划过一个荒谬的念头,心脏有力地跳起来,而且越跳越快。 他用力呼吸一下,平静说道:“出来。” 还是没声音,但他能感觉到,那边绝对有人。 他就这样跟对方僵持着,似乎在打赌,看谁最后忍不住先去找对方就输了。 脚几次抬起,又几次落下,忍住了没过去。 终于,对方先沉不住气,慢慢从屋角转出来。 李庭霄的嘴角颤了颤,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个笑容,因为对面的人实在是太陌生了,明明能确定是那个人,感觉却完全不一样。 是脸上的狼头面具看起来太血腥,也太冷酷了。 几个月没见,他更加瘦削了几分,总是藏在眸底的迷茫不见了,或许,因为总是站在他面前遮风挡雨,替他做决定的那个人不在身边了,他必须独当一面。 最初的震惊之余,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起来,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可又像是有什么东西迫使他不要开口。 连日来的想念渐渐跟突如其来的惊喜揉成一团,李庭霄大步向他走去,气势汹汹的样子带着几分狰狞,其实心中早就软的一塌糊涂。 样子是要做做的,毕竟,他明面上是偷了自己的钱跑路,他想了一路再见面时要如何重振夫纲。 怎样都好,反正,不能轻饶! 可还未等他靠近,白知饮突地抽出一把长匕首,锋刃笔直地指向他的脸。 他一语未发,但威胁之势明显。 李庭霄停步,眸光渐沉。 他来真的! 白知饮凝视他片刻,用匕首指着他,终于朝后挪动步子。 李庭霄教训人的心思全飞的没边儿了,急得喊了一声:“回来!” 白知饮退回到方才出来的屋角,定定看着他,手中匕首反射出的阳光在墙壁上乱晃一气,根本稳不住。 李庭霄生怕他跑了,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无害,眼底竟然涌上浅浅的惊慌神色。 “饮儿,我们好好谈谈,我不生气了,你也别生气了,行吗?肖宴的事我能解释,都能解释……” 听到他喊出这个名字,狼头面具后的目光陡然一凛,手中的匕首用力在空气中向下一挥,威胁他不准靠前。 李庭霄心知要糟,果然,白知饮转身就跑到了屋后,等他追上去时,人已经不见了。 - 李庭霄因为赶路染上风寒,在家里躺了好几天。 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何白知饮那天不肯与自己相认,连多出个一炷香的工夫听听自己的解释都不肯。 潘皋王死了,东林一脉辅助皇帝有功,成了真正的实权派,他还有什么顾虑吗? 或者……他如今成了高贵的东林郡王,不肯承认自己原先的奴隶身份,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是潘皋曾经的叛徒,所以不想跟自己相认? 李庭霄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气得从床上一跃而起,多日来的失望情愫一股脑涌上心头,势要整兵杀到东林去问个清楚。 “出兵东林?”军所的议事厅内,曲腊表情十分诧异,不赞成,又不敢当面反对。 不光是他,就连刁疆和几个熟悉的将军都傻眼了,因为光听地名就能想到,东林在潘皋最东边,而他们西尖驿连潘皋的边儿都挨不上,还要先贴着国境去到潘皋西面,再横跨整个潘皋才能去到东林。 出兵攻打东林?那不就相当于拿下了潘皋其他地方? 一名副将一拍大腿:“开国公英明!” 所有人都看向他,不知他这马屁是如何拍起来的。 李庭霄想起来,这人是负责在边境巡防的王将军,他同样有些莫名其妙,问:“王将军有何高见?” 王将军抱拳:“开国公怎么知道潘皋正与朱云察部开战呢?” 这要是一般高位者肯定就坡下驴、故作高深之类的,李庭霄却跟常人不同,他扬了扬下巴:“不知道!你把话说清楚!” 王将军擦了擦汗:“朱云察汗前些日子说潘皋一直在挑衅滋扰,本来不想理,哪知道对方得寸进尺,朱云察汗一怒之下打了回去,并且一路追着潘皋军打,潘皋刚刚死了皇帝元气大伤,一口气被打到国都几百里外的平茶城,听说破城也就是这几天的事!” 李庭霄心中一动,直起身:“双方交战是什么时候的事?” 不等王将军想起来具体日子,曲腊插话道:“差不多就是将军回来那几日,在几百里外的山中打得热火朝天,潘皋伏击没得逞,打起来又不是对手,听说死了不少人呢!” 李庭霄脚都凉了。 腊月初四。 真是蠢!白知饮怎么可能千里迢迢跑到这边,就为了看株梅花? 还什么“想抛弃过去,不想跟自己相认”,白知饮是那样的人吗? 他坐直身体问:“潘皋带兵的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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