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夏禾好像被饭给呛到了,疯狂咳嗽起来;奇寒练突然变得十分殷勤,打了碗冒着热气的鸡汤重重地放在了他的面前。 “公子请喝汤。”奇寒练冷冰冰的声音响在耳边, “哦哦,谢谢。”刘照君伸手去摸汤,突然又听到一声肉/体坠地的响动,同时东阳放舟惨叫了一声。 他把汤碗放到脸前来时关心了一句:“东阳摔了?小心点啊。” 殷庆炎踩住滚到桌子底下的人头,把手上还滴答着血的苗刀递给奇寒练,抄起筷子来继续吃饭,嘴上接话道:“东阳好好走路,非得摔了才高兴。” 东阳放舟满脸惊恐地看了看地上没了脑袋的刺客,又转头看了看林苓还掐着他腰的手,最后对上了林苓警告他不要乱说话的眼神。 东阳放舟委屈巴巴道:“我以后一定好好走……” 夏禾弯腰去桌子底下拎起人头,又抓住地上尸体的衣领,把人往外拖,边走边说:“怎么还有袋米放在这里?我拖到伙房去。” 林苓摆摆手道:“快去快回。” 又转头喊道:“奇寒练!拿两块抹布来,东阳把汤弄洒了,咱俩擦一下。” 啥都没干的东阳放舟一脸茫然,他看向啥都不知道、正在淡定喝汤的刘照君,脑子里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暂时开窍了,说道:“我也要一块抹布!洒的有点多,我一起擦……” 现场形成一幕极为割裂的画面,一边是岁月静好正在吃饭的两人,一边是冷脸严肃正蹲在地上擦血迹的三人。 屋里饭香和血味混在一起,什么都嗅不明确。因为殷庆炎喜欢香,刘照君身上带香囊,衣服全用香熏过,天天香气萦鼻的,此时嗅到的不是自己身上的香味,就是面前桌上的饭香。 殷庆炎又将刚刚断掉的话头给拾起来,“我天天练刀啊,天天练。” 刘照君问:“你啥时候练的,我怎么感觉你天天都跟我鬼混在一起?” “我练的是无影刀,随时随地都能练,你又看不见。”殷庆炎又给刘照君碗里夹了片菜,“吃菜吃菜,这个好吃。” 过了片刻,大伙儿又坐回桌子边上,热热闹闹地继续吃饭,只是东阳放舟的话不如先前那样多了。 ---- 殷庆炎:干什么干什么!他睡不着我也睡不着知道吗臭刺客!(捅一刀)(踹一脚)
第26章 境地 玄鹤刀宗的众弟子都发现了一件事。 隔壁逍遥门的掌门不仅天天住在本宗门内,而且每天早上都带着自家掌门打拳,练身法。 一开始是有些好奇,大伙儿偷偷地看两名掌门打拳过招,后来看得多了,渐渐发现了这拳法之中的玄妙,就躲在墙角偷偷学。 玄鹤掌门凶戾无比,隔三差五地杀人;逍遥掌门高岭之花,基本只和玄鹤掌门有交流。大伙儿都不敢上去问逍遥掌门能不能跟着学拳,怕逍遥掌门不悦,也怕玄鹤掌门看他们不顺眼,将他们也杀了。 玄鹤掌门好几次都看见他们了,但是没有出声说,一直当没看见他们。 于是玄鹤弟子们心中更加确定,逍遥掌门的拳法只教掌门,不教旁人。 捅破这层你瞒我我瞒你的窗户纸的人是东阳放舟,这小子大早上想去练剑,寻了片空地,没练片刻刘照君和殷庆炎也来了,于是三人开始画三八线,分出舟河炎界,在自己的地盘上各练各的。 但是刘照君看不见舟河炎界,总是出界,东阳放舟练嗨了差点砍到刘照君,只好收剑退到一边,让刘照君他们先练,自己顺便偷师。 然后就和躲在对面远远观望的一众玄鹤刀宗弟子对上眼了。 “你们躲在那干啥呢?想看就凑过来看啊!” 于是偷偷摸摸变成了光明正大,全体玄鹤刀宗弟子都多了个身份——逍遥门记名弟子。 逍遥门掌门双目皆盲,不能给他们挑招式中的错误,他们只能照着掌门的演示动作和口头描述练习。 刘照君发现,自己看不见之后脾气好多了,特别是教人练拳的时候,看不见别人的架势能烂成什么样,他就不会上火,不会骂人。 这样打拳溜达的清闲日子如果能一直这么持续下去好像也不赖—— “哗啦——!” 瓷器碎裂的声响隔着一道屏风传来,刘照君拿茶杯的动作顿了一下,缓缓将桌子边上的茶杯给往桌子中间推了推。 “怎么了?”他问。 “咔哒”一声轻响,坐在桌子另一边的殷庆炎也将茶杯放下了。 “估计是奇家满门抄斩的消息传过来了。”殷庆炎低声说。 刘照君:?什么?谁家又让皇帝给砍了? 殷庆炎话落后,屏风外传来一连串的打斗声,拳拳到肉,还夹杂着刀鞘碰撞和物品被扫落后的摔砸声。 最终“咣当”一声震响落下后,屏风外传来奇寒练含怒的声音:“放我进去见主子!!” 玄鹤卫一名远卫的声音也随即传来:“主子有令,近日你来,皆拦在门外。” 刘照君反应过来了,他低声问殷庆炎:“奇寒练是奇家的……满门抄斩的话是牵扯进了刘家的案子里吧?不是说近卫都看过那本‘生死簿’么?他现在怎么反应这么大?” 殷庆炎向刘照君那边偏头,也低声说道:“‘生死簿’我看过,上面没有任何奇家的人,是‘生死簿’交上去后,我舅舅又顺藤摸瓜找出来了些幕后黑手。” “这样啊……”刘照君突然意识到殷庆炎的措辞,“你刚刚说‘估计是奇家满门抄斩的消息传过来了’,你早就知道奇家不干净?” 殷庆炎低笑一声,“你想知道?” 刘照君“啧”了一声,用指尖轻轻敲了两下桌面,“别卖关子,说说。” 看不见事物,生活少了很多乐趣,刘照君得用听觉将那些失去的乐趣补回来,遇到点什么事都想问一问。 殷庆炎笑道:“你求求我,我就跟你说。” 刘照君双手合十,虔诚道:“炎菩萨,你发发善心,救苦救难。” 本来想看刘照君撒娇求人的殷庆炎:“……” 刘照君催促道:“我都求了,你快说啊!” 殷庆炎不情不愿地开口解释:“我不知道,但是猜到了。刘家那事刚落定,一听说我在追逃犯刘子博,想要把其他藏在背后的人都拽出来,奇寒寄——就是奇家老大——立马把他弟弟给塞过来了,怎么看都很可疑,像是要放个眼线在我这里,随时盯着我的动态。” “原来奇寒练是卧底?”刘照君有点惋惜,“平时看着挺好一小伙儿,属他干活儿最踏实。” “奇寒练不是卧底,他根本不知道这些,以为自己亲哥就是给自己谋一个去处。”殷庆炎的声音又往低里压了压,“奇寒练这小子简单,什么都摆在脸上,你光看他眼睛就能看出他是个什么人——虽然死板却很乖。我后来让夏禾潜进奇家查了查,奇寒寄在奇寒练进王府的当天,就把奇寒练的名从家谱上给除了,对外还宣称将其逐出家门,你猜猜为什么?”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刘照君立马就反应过来:“他想保他弟!跟我一样,不在家谱上,砍头就砍不到。而且到了你麾下,就算奇家真的犯了什么事,奇寒练在你这里帮你查这件事就算是大义灭亲,功过相抵,应该不会被你赐死,能有条活路。” “聪明!”殷庆炎两手一拍,“奇家藏得深,刘子博当初和那些人同流合污都查不到奇家,奇寒寄明明在泥潭里,却有心将弟弟提前送到我这里来,这说明什么?” “他和当年的刘子博一样。”刘照君缓声道,“他也想从泥潭里出来。” “不,他跟刘子博不一样。他若是有心,就会在刘子博告发亲爹后紧接着也告自家亲爹,再和刘子博搭上线,两人一块跑。但他没那么做,只是给奇家留了个血脉,然后选择继续跟家里人搅在泥潭里。” 殷庆炎见刘照君的茶凉了,于是随手将其泼在了窗边的盆栽里,又给刘照君续了杯热的,继续说道:“他一开始就知道家里人在做些什么,只要没有被上面发现,他就帮着家里一块儿干,只不过刘家倒台给了他警醒,让他得给家里的谁留条后路。奇寒练不知道这一切,奇寒寄就觉得他弟不该死。” 刘照君沉默片刻,总结道:“刘子博是真的做了玉石俱焚的准备,但奇寒寄只是不希望家里人出事。一个是为国,一个是为家。” 殷庆炎下意识点点头,但随即又意识到刘照君看不见,于是“嗯”了一声,表示对方说的正确,“不过可惜了,奇家既然能藏得更深,跟‘天劫’的联系一定不少。要是奇寒寄能聪明点,带着些‘天劫’的消息来投效我,我也能做主留他一命……” 话音未落,夏禾的声音突然穿过屏风,直达两人面前:“主子,博闻阁来信了,是阁主的加急信。” 刘照君听见殷庆炎坐着的地方很快响起撕纸的声音,他现在通过声音能想象出他人的动作:殷庆炎把信封撕开,拿出里面的纸后将其抖开查看。 目前没自己的事了,刘照君又去摸自己的茶杯,想要将那杯茶给喝掉。如今天冷,茶放那么久,早凉了…… ……咦? 刘照君仔细地摸了摸杯身。 热的?不可能是错拿了殷庆炎的茶,这个位置的茶杯确实是他刚刚推过来的。 他回想起刚刚听殷庆炎说事时那一连串细微的泼水倒茶声,原来那是在给他换茶啊。 这男人在某些细节上真是仔细的没话说。 很快,殷庆炎那里就传来了信纸被揉成一团的声音,“把所有能调动起来的远卫都调过来,跟我往沂国玖地的边境走,掘地三尺也要把奇寒寄找出来!” 刘照君:?奇寒寄不是被杀头了么? 他的疑惑刚起,殷庆炎就立马给他解释了:“奇寒寄跑了,学的刘子博那套。但是刘子博在江湖上有博闻阁,跑出来有地方待,他没有。” 奇家倒台,对“天劫”已经没了用处,甚至可能会杀人灭口,以防合作的事情泄露出来被玄鹤卫追查上。奇寒寄不是傻子,这个时候跑出来被“天劫”找到还是死路一条,他不可能在沂国待着,那只能往东边的大燕或是西边的西域跑。 刘子博那边的探哨传来了消息,殷庆炎又要带人去沂国边境,那就确定奇寒寄是往大燕跑了。玄鹤刀宗如今在江湖上赫赫有名,随便找个江湖人就能打听到玄鹤刀宗的具体位置,很难不怀疑—— 天天和殷庆炎待在一起,刘照君想事情也带上了殷庆炎的思考习惯。他将前后一联系,意识到了其中关键:“奇寒寄想投靠你,你的愿望实现了。” 他话音刚落,就感觉到自己的脸被两只粗糙的手捧着搓了搓。殷庆炎凑近,气息都喷洒在他的脸上,全是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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