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不逢不由恍神,此时的文清辞在他的眼中……好似着上了婚服。 明艳得惊心动魄。 文清辞的身体本就不好,折腾一番更是腰软,连坐直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懒得回答谢不逢的问题。 但谢不逢却不依不饶。“爱卿的礼物,放在了何处?” 文清辞装作没有听到,右手用力强撑着想要坐起身。 “爱卿若是不说,朕便自己去找。”说着,谢不逢竟俯身而来,似乎是打上了他衣袖的主意,一副找不到便不罢休的架势。 文清辞终于冷冷道:“没有了。”同时拽紧了袖子。 “爱卿备好礼物,却又不送,岂不很可惜?” “何来可惜?”文清辞的声音,也被他传染,变得有些沙哑,“送给旁人便是。” “旁人?”谢不逢的语气突然有些危险,“爱卿还认得旁人?” “送给师兄便是。”文清辞理所应当地说。 早年闯荡江湖的时候,自己没有少备礼物送给师父和师兄。 话音落下,房间里忽然安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谢不逢终于压低了声音,他小心开口,似是在与文清辞商量:“爱卿若是生气,报复回来如何?可不可以不要将朕的礼物,送给宋君然。” 谢不逢的语气,是刻意压抑出的平静。 可是“朕的礼物”这四个字竟被他说出了几分可怜的感觉。 ……报复? 难不成自己也要咬回去? 停,不要胡思乱想! 两人的姿势太过暧昧。 文清辞的大脑在此时发出警报,催促他结束这一切。 他终于妥协了: “……在书案上,那个玉盒中。” 文清辞轻声说。 闻言,谢不逢立刻起身,向书案而去。 接着小心翼翼地拿开书册,找到了藏在下面的玉盒。 明明刚才还着急得不像话。 但现在将玉盒捧在手心,停了半晌却都不敢打开。 “陛下不看看吗?” “看,自然要看。” 谢不逢如梦初醒。 他终于屏住呼吸,将手上的盒子一点点打了开来。 下一刻……一条米白色的羊毛手绳,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和谢不逢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他的心脏,忽然瞬空了一瞬。 谢不逢已经将它拿到了手中,文清辞也恢复力气,站了起来。 见对方屏息凝望手里的东西,半晌一动也不动,文清辞不由自主地说:“不是什么值钱的礼物……” 话还没说完,文清辞突然想起,自己头回给谢不逢送礼物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讲的。 暂放手绳的玉盒,曾是用来存药的。 二指宽的羊毛手绳上,也沾了一点淡淡的苦香。 谢不逢将它放到鼻尖,缓缓地嗅了一下。 欣喜感如浪,席卷而来。 谢不逢攥着手绳的指头,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 ……清辞真的送了我礼物。 几年的时光,谢不逢不知道用手指还有目光,将那条手绳描摹了多少次。 他记得每一个绳结所在,更记得每一个细小的花样。 手绳上的一切,早已深深地刻入了谢不逢的脑海之中。 因此谢不逢绝对不会看错,这是一条与当年一样的手绳。 从编法到大小、花样,没有任何的区别。 ……这是否说明,文清辞也在意自己,并始终记得这个礼物? 见谢不逢拿着手绳一动不动地站在这里,文清辞的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陛下?”他小心地唤了一声。 谢不逢终于睁开眼睛,向文清辞看去。 卧房不大,谢不逢向前走了一步,便站在了文清辞的身边。 他轻轻将沾了苦香的手绳交到文清辞的手中,得寸进尺道:“帮我戴上,可以吗?” 羊毛编成的手绳过分柔软,的确难凭借单手佩戴。 文清辞顿了一下,点了点头接着如当年那般,将它缠到了谢不逢的手腕上。 “好了。” 戴好后,文清辞终于缓缓松了一口气。 然而还没等他将手放下,谢不逢又看着他的眼睛轻轻说:“清辞,你还欠我一句生辰快乐。” ……生辰快乐。 文清辞忽然想起,自己在神医谷的时候,也曾想到过谢不逢的生日。 彼时他以为,谢不逢已经成为一国之君,生辰必将热闹无比,朝臣齐贺。 后来文清辞才逐渐意识到……这一年的生日,谢不逢大概是一个人过的。 谢不逢并没有因为获得权力,而变得快乐。 反倒是,比从前更加孤单。 而这一切全都源自于自己的离开。 “……生辰快乐,陛下。” 清润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传到了谢不逢的耳边。 文清辞的声音,还是那样的温柔。 就像夏里的冰泉,隆冬的温酒。 谢不逢缓缓地将文清辞拥入了怀中,把脸埋在了他的肩上。 这个拥抱没有任何攻击性、没有占有欲,此时此刻,谢不逢只是单纯地想要从他这里汲取一点温暖…… 文清辞愣了愣,缓缓抬起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谢不逢的肩背。 此刻,他非常清楚……拥抱着自己的人,早已不是那个需要怜悯的少年。 晚霞一点点消散。 还未点灯的房间,逐渐暗了下来。 夕阳最后一点余晖,从窗外照来。 将两人拥在一起的影子,拉得无限长。 …… 虽有了新的手绳,谢不逢仍将旧的仔细保存。 他将已磨损了八九成的羊毛手绳放到玉盒中,摆在桌上,与玉玺放在一起。 任不知情的人见了,还当他这是获得了什么至宝。 * 马车驶出太殊宫,向雍都郊外而去。 坐在车内的人,突然打了几个大大的喷嚏。 “——啊嚏,”宋君然吸了吸鼻子小声嘟囔道,“看来真是入秋了。”接着撩开帘子,向着外面看去。 雍都的夏,在一场场的大雨中猝然结束。 空气总算不再燥热。 这是一年中最适合游玩的季节。 谢不逢的毒解了一半,文清辞仍不敢怠慢。 他依旧待在太医署内,一步也不曾离开。 和文清辞正相反的,是宋君然。 与师弟一起来太殊宫的时候,宋君然早早做好了被谢不逢扣押在这里,充当人质的准备。 且在侍卫将他送去住处的同时,观察着周围的官道驻兵,规划带师弟逃出宫的路径。 但他没有想到,谢不逢并没有这样干。 除了不让宋君然去见文清辞以外,他没有限制对方的自由。 甚至在宋君然表明自己不想整日待在太殊宫后,还派专人驾马车带他去雍都周边游玩。 宋君然本来就是个闲不住的。 见谢不逢如此的“大方”,他也不再和对方客气。 宋君然不但将雍都的美食吃了个遍,甚至还如郊游一般,在卫朝的各大行宫里转了一圈。 不过他今日出行,目的却与往常不同。 马车一路驶出雍都,向京郊而去。 在窗边的宋君然,不由叹了一口气。 今日是中元节。 老谷主生前,曾经多次叮嘱宋君然,一定要回雍都祭拜外祖一家。! 但两位老人已故去几十年,宋君然来往雍都几次,都未能找到墓地所在,只知道一个大概范围。 想到这里,他不由有些愧疚。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宋君然又叹了一口气,带着备好的元宝,从车上跳了下来。 不久前下过一场大雨,京郊的土路变得有些泥泞。 他刚刚下车,还未站定,就听耳边传来一声:“公子当心!” 宋君然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去看,一个身着褐衣、两鬓斑白的熟悉身影,站在远处看向自己。 “兆公公?” “是咱家。”兆公公笑着弯了弯腰。 说话间,宋君然的视线不由越过兆公公,向他的背后落去。 ——原本只有坟包的荒地,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修整一新,且立满了石碑。 见状,兆公公笑了一下说道:“这是陛下的意思。” “谢不逢?” “咳咳……”听到宋君然直接叫皇帝的名字,兆公公略显不自然地轻咳了几声,接着说,“陛下知道当初的事后,特意命人找来了在附近生活的老人与村民。花费几个月的时间,一一辨认了坟墓位置,将这一整片修葺,并找到了您外祖的墓地。” 兆公公自幼父母双亡,儿时受宋君然的外祖家照顾很多。 他早将两个老人看做自己的家人。 可惜他入宫之后便不曾出来,没有参加两位老人的葬礼,也不清楚他们墓地的准确位置所在。 如今谢不逢派人将这里找了出来,并修葺一新。 兆公公说着说着,目光中也不由多了几分感激。 “原来如此……” 宋君然踩着泥泞走了过来,与兆公公一道,在坟前烧起了元宝。 告慰过亡灵起身之时,他忍不住想: ……谢不逢这个人,大概也不算是一无是处? ------ 解毒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尤其谢不逢体内累积了几种不同的毒素。 文清辞又换了一副药。 这副药与之前的一样,都是重剂。 饮下以后,有脏腑隐痛、咳血的副作用。 按理来说吃完药之后应该好好休息才对。 但是谢不逢却并没有遵从医嘱。 吃完药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便消失在了卧房中。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想了。 最近几天,前殿似乎热闹了不少,人来人往。 谢不逢也变得更加忙碌。 虽然知道对方是一国之君,有无数大事等着他处理,不容耽搁。 但是想到副作用,文清辞仍不免担心。 纠结了一会,他还是暂时放下医书,带着药箱快步向前院而去。 谢不逢果然在侧殿里。 见状,文清辞不由蹙眉:“陛下,您吃过药后不好好休息,怎么到这里来了?” “爱卿是在关心朕?”谢不逢的声音,穿过珠帘传了过来。 文清辞脚步一顿,不由替自己辩解:“臣只是怕病人出了什么差错,被人误会医术不精。” 下一刻,侧殿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 这座侧殿原本有一半的空间,是用来储存药物的,需要时时刻刻保持阴凉干燥。 因此房间里的窗户略少,照明有些不足。 此时谢不逢并未将灯全部点亮。 一切都藏于昏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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