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乾坤袋里拽出件颜色显眼的厚衣裳穿上,提着嵌有发光灵石的灯笼,一边叫逢霜的名字,一边接着找。 雪已经没过脚踝,灵力在封印里起不起半分作用,温枫良手冷得快握不住灯笼了,肩头发上全都是雪,有的化成水从衣领流入,有的凝成薄薄的冰附在衣服表面。 天完全黑了下来,本就难找的人更加难找了。 温枫良失了方向,也不晓得仙舟该往哪边走,顶着风雪麻木乱走。 他不会被冻死吧。 若他被冻死了,阿霜会伤心吗? 不行,他还没找到阿霜,阿霜身体还弱,不能受凉,他得快些把衣服送去。 “温枫良。” 寂静之中忽然响起清澈如泉的声音,温枫良第一反应是他被冻死前的幻觉,但身体很诚实地转过头。 雪地反射灯笼的光,映出一道高挑朦胧的身影,温枫良眨了眨眼睛,才看清来人的相貌。 逢霜踏雪而来,视线在温枫良身上扫过,蹙了蹙眉。 “随我来。” 逢霜抓住温枫良手腕,冰凉的温度让他眉头皱的更紧,温枫良傻愣愣任由他牵着,似乎连思维都一同被冻住。 过了好一阵,温枫良才清明几分。 他忽地停下脚步,抽出被逢霜攥着的手腕。 “你……” 逢霜刚想说话,一件带着温热体温的斗篷披到他肩上,他怔了怔,温枫良神情恍惚地朝他笑了笑,哑着嗓子说:“我找到你了。” 言罢,温枫良双眼一阖,身体往地上一倒。 温枫良昏迷得快,清醒得也快,眼睛还没睁开,先闻到熟悉的味道,浑浑噩噩想了几息,记起不久前的事情。 意识到他在逢霜怀里,温枫良脑中嗡了一声,一张脸眨眼间红的似要滴血。 “阿、阿霜。” 逢霜怀着安安的时候吃了太多苦,生安安的时候又修为身体亏损的厉害,昭戚一直想方设法给逢霜补身子,但这哪是一月两月就能补回来的。 如今逢霜在温枫良眼里,比小孩要金贵,不能提重物,不能受凉,不能打架,最好连房间都别出,等身子彻底养好了再说。 温枫良是个男人,虽然不胖,好歹是货真价实的男人,体重搁那放着,他哪敢让逢霜抱他? 他仰起头,看到逢霜流畅的下巴尖:“你放我下来,我能走。” 逢霜不做理会,半点余光都没分给温枫良,他抱着温枫良,稳当走在小腿深的雪地。 温枫良不愿意,非要自己走,逢霜放他下来,但他自腰以下都没了知觉,直接跪在雪中。 他震惊地睁大眼睛,唇颤抖着连话都说不出,逢霜平静道:“冻住了,暖暖就好。” 北渊的雪不似寻常雪,它能冻住修士的灵力和血肉,若温枫良没有逢霜那半颗心,只怕这会儿不单单是下半身没知觉。 温枫良垂着头,属于逢霜的气息再一次把他包围,他悄悄挪了挪头,贴着逢霜心口,一声又一声地听逢霜的心跳。 他说:“你若累了,可以先把我放下来,不要逞强。” 他还说:“衣服要拢紧,别冷着了。” 显然逢霜没有他想象的那般弱不禁风,逢霜抱他回仙舟,粗气都没喘过一声。 逢霜拂去身上残雪,问他:“你跟来做什么?” 温枫良被扔在床上,艰难调整为坐姿,半靠在床头:“我担心你。先不说这个,你先把湿衣服换了,小心着凉。” 温枫良取出几张符用了,屋里很快暖和起来,逢霜换了身绣有云纹鹤影的衣裳,站在床边居高临下俯视温枫良。 温枫良说:“那么大的雪,那么冷,你还有伤在身,我能不担心吗?” 藏在被褥下的手掐了下自己的腰,还是没知觉,他黯了黯目光,又笑着去看逢霜:“谢天谢地,你没事。” 逢霜道:“不必。我在北渊长大,早已习惯。” 不待温枫良接话,他扔过个瓷瓶:“一粒,服下运转灵力,半个时辰后就能动。” 他对温枫良的呼唤充耳不闻,走到门边时停住脚步,没回头,声音一如既往充满凉意。 “温枫良,没意义。” 温枫良越是深情款款,就越显得他以前受过的折辱像个笑话。 温枫良沉默半晌,握着逢霜给的丹药自嘲一笑。 逢霜回到他的房间,设下结界,神情凝重垂下眼睫。 一小截晶莹剔透银光流转的树枝出现在他掌心。 这是逢霜杀了那企图破坏阵法的傀儡后,从傀儡身体里掉出的。 他看到树枝的瞬间就认出,是北渊的神树枝。 北渊。 逢霜抹去唇畔血迹,望向窗外。 柳孤,穆谶,温枫良口中的银面人,封印,北渊神树的树枝,还有绛河镜,这些事情的背后,有什么秘密? 温枫良说毁掉绛河镜就能救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
第95章 “师尊,您终于回来了。” 察觉到逢霜的气息,顾白梨快步出来迎接,笑容在看到温枫良后微微凝固,他在他师尊看不到的角度皱了皱眉,满脸都写着你来做什么?快点滚。 温枫良装傻看不懂。 逢霜急着去看安安,顾白梨也不可能当着逢霜的面跟温枫良呛,他一边带路一边跟逢霜说安安这几日一直在哭,无论他们怎么哄都哄不住。 最终实在是没办法了,昭戚想了个馊主意,让顾白梨变成逢霜的样子。刚开始小姑娘确实止住哭声了,但不多时又哭起来。 顾白梨没说的是,逢霜在封印里与那傀儡动手那日,小姑娘哭的格外伤心,让顾白梨忍不住大逆不道地想,他师尊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逢霜脚步越来越快,近乎于小跑,温枫良跟在他身后,像条安静到没有存在感的小尾巴。 昭戚在院中摇拨浪鼓做鬼脸秀术法哄安安,小姑娘完全不赏脸,她嗓子都哑了,眼睛又红又肿,在嬴绮怀里落泪不止。 逢霜走的太快,进院子时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温枫良及时扶住他,默不作声跟他一同进去。 “安安。” 听到逢霜的声音,小姑娘哭声停了停,而后熟悉的气息将她团团包围。 见到匆匆赶来的逢霜,昭戚师徒如释重负,嬴绮赶紧把小姑娘交给逢霜,昭戚把拨浪鼓往桌上一放,师徒俩谁也没注意到温枫良,都忙不迭溜出院子。 这几天都快成他们的噩梦了。 嬴绮打着哈欠,半眯着眼,摇摇晃晃走在路上。 逢霜走了多久,他就多久没睡过好觉。 昭戚也回房间休息,决定让这对父女多待会儿,晚上他再去给逢霜把脉。 顾白梨则是抱着剑板着脸守在门口,警惕着温枫良。 昔日温枫良对他师尊做的那些事情,桩桩件件他都记着。 小姑娘不再哭了,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乖巧地看着逢霜,眼里还有没落下的水雾,让逢霜一颗心软的不像话。 她抱着轻了些,思及顾白梨说安安这几日没吃多少奶,眉宇间浮上几缕担忧。 他想,安安这般黏他,若真有哪一日他死了,安安该怎么办。 知晓他想法般,温枫良传音道:“所以为了安安,你要好好活着。” 小姑娘满月的时候多大,现在还是多大,逢霜也不急,他和温枫良一个是北渊族人,一个有上古魔族血脉,孩子长得慢很正常。 倒是昭戚,轻轻戳了戳小姑娘的手,低声道:“她怎么一点没长?” 眼角余光瞥见昭戚的动作,逢霜说:“你轻些,别把她戳疼了。” 昭戚:“……” 昭戚走向逢霜,压低声音:“我给你检查一下。” 看看你又把自己身子作成什么样了。 逢霜抿了抿唇,不太想让昭戚把脉,昭戚见他这样,就知道他肯定又逞强受伤了。他避开昭戚目光,轻描淡写道:“小伤,不用担心。” 昭戚拧眉,想叨叨他,但想到小姑娘好不容易才睡着,怕把小姑娘吵醒了,指尖点了点桌面,加重语气道:“手腕。” 逢霜着实不想喝昭戚开的苦药,温枫良见他抗拒的很,出声道:“阿霜,你不是说有非常重要的事要问穆谶么?” 温枫良这一开口,昭戚才发现房间里还有第四个人,他不悦地看了眼温枫良,脸上写着和顾白梨如出一辙的嫌弃厌恶。 “你来做什么?青羽宫不欢迎你,快滚。” 温枫良仍充耳不闻。 昭戚心头一跳,下意识想劝逢霜不要心软,不能在同一棵树上吊死两次,他刚转过头,看到逢霜的衣裳披在小姑娘身上,而逢霜已没了踪影。 一朵传音梅花缓缓飞来,淌出逢霜清澈如泉的声音:“劳烦照顾下安安。” 昭戚捏着传音,险些被逢霜气笑。 顾白梨不知青羽宫有暗牢,他跟杜瑄枢说了声,把穆谶关在地牢,亲手布下结界阵法,以防穆谶自尽或者逃跑。 地牢又暗又凉,逢霜拢了拢衣领,顾白梨感应到他到了地牢,主动放开结界。 脚步声在寂静牢中响起,穆谶懒洋洋抬了抬眼皮,视线在来人面上转了一圈,又垂下,注视着地面一滩污渍。 逢霜没有走近,隔着一段距离打量着穆谶。眼前这个人,是他幼时的噩梦,也是他午夜梦回时最想杀的人。 他们谁都没吱声。 穆谶是不屑与逢霜说话,在他看来,作为逢霜的俘虏已经够屈辱了,他打定主意,无论逢霜问什么他都不开口。 却不曾想,逢霜压根就没想过要问他。 强悍的威压铺天盖地涌来,穆谶意识到逢霜想做什么,猛地一抬头瞪着逢霜,哑声厉喝道:“你敢!” 逢霜挑了挑眉,唇角弯出不带笑意的弧度,他冷漠道:“本尊有何不敢。” 话音刚落,灵力便毫不客气探入穆谶识海。 穆谶此人,心狠手辣,诡计多端,满口谎言,与其听他胡说八道浪费时间,还不如逢霜自己去他识海里看。 这一夜雨下的极大,殿内烛火昏昏,逢霜看到穆谶一身是血倒在地上,而他被关在笼子里,笼门半开,他紧紧握着不知名的佩剑,平静地盯着一动不动的人。 逢霜手指蓦地一蜷,这情景,他仿佛在哪里见到过。 他想起来了,是温枫良中蛊,他带温枫良去找楚映越时,他在温枫良识海中揪出一缕穆谶的意识。 他看着身上同样都是血的自己,担心穆谶没死,补了几刀,等穆谶身体凉到没有半分温度后,才将人拖到长落渊上方扔下去。 那时候长落渊还没墟光,穆谶也没死,他躲在长落渊堕了魔,成为魔修,出了长落渊,抢了个僻静洞府养伤。 穆谶出关时,逢霜已经和温枫良成亲了,他游荡人间,做了不少恶事,有时也会在灯下思索,该如何杀了逢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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